【流年】我比归人晚(散文)
出电梯遇到熟识的人:你才回来呀。
是啊。平时见面要略表热络的人,顾不上和我多应酬一句,进了电梯。
身后传来电梯关闭的轻微声响。
走出单元门,扔掉两个垃圾袋,险些把另一只手拎着的已泡发未吃的木耳和海带丝也扔掉。略抻了一下上卷的T恤衣角,把手包从腋下抽出,抬头往远处瞧一眼,夜色浓重,少有人行。才觉得好笑:人家已然到家,我这是正往回赶呢。她是晚归人,我比归人晚。
从有了小多米,晚归成了常态。因为我家里没有儿童护栏,也是因为宝宝用品太多出门不便,通常我都是来儿子这里看娃娃。
不要以为晚归很让人沮丧。比如你一出门,月亮正好端坐在楼顶一角,周围衬着很有质感的祥云图案。那份大气和从容,化成胸腔一股幽长的气息,缓缓吐出,绊住你匆匆的脚步。“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看到那云,一句古诗跳出来。此时,万家灯火都不是主角,你满眼满心只有月色。你想吟诵无数首和月亮有关的诗,又觉得哪一首都不那么贴合你此时的心境,没有思念,没有伤感,没有古人今人,没有松林花间。有什么呢,是年少时陌上夕阳缓缓归时的静好吗?有几分吧。
没有月色的夜晚,也许还有飞雪。那时,会觉得雪是友善的,让人不由地要微笑;雪是有温度的,那路灯下十万火急的姿态,让瑟缩的人瞬间松驰下来。仰头,闭眼,伸手,猜有几朵会到自己手心里来。睁眼一看,一无所有,除却会心一笑。
即便是无月无雪的夜晚,还有星星啊。“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婴儿床上,多米的小脑袋随着转动的小马转来转去,一圈又一圈。耳畔响起清脆的童声:“弯弯的月亮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我在小小的船上坐,只看到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
即便没有星星,还有虫鸣、还有蛙唱呀。白天熟悉的绿植在夜色下洇成模糊的一团又一团。一个趔趄,踩到路边的草地上,——感觉比最好的地毯还要“弹”。夜色包裹着一切,又包裹不住一切。虫鸣不知从何处传来,似箭裂帛,骄傲而清晰。青蛙随之“呱呱”鸣叫几声,像在点评。
光而不亮的路灯下传来人声:
养这么多!我家就一只,整天都不得安宁。
习惯了,也舍不得……别闹,抹茶——
又传来小狗儿的汪汪声。两位女士,四只小狗儿。
抹茶,蛮好听的名字。
从对话里可知,遛狗的两位女士应该不熟识,在夜色里,因狗狗而有了交集。她们聊得很投机。
再往前走,蹲着一位女士,坐着一只小狗。瞟了一眼,那只狗长着圆胖胖的脸。女士咕噜了一句什么话,打了狗狗一巴掌。“啪”的一声,很响亮。狗不动,完全无视。怎么能打那么响?有技巧的吧?不然狗怎么也要叫上两声。走过十余步,忍不住又回望一眼,一人一狗仍那样的姿态。
我以为遛狗是在饭后。不知这个点儿还有这么多小狗狗不肯睡觉。像不肯睡觉的小娃娃一样。
小狗是多米最早认识的动物。家里有两只毛绒玩具狗。认知卡片上有可爱的小花狗。有声书里有小黄狗,还录有小狗的仿真叫声。电梯里,小区物业为了宣传养犬规范,张贴了印有小狗图片的宣传海报。多米每次一进电梯就指着小狗嚷嚷,或者两只小手扯自己的耳朵示意。无论去到哪里,看见“汪汪”不是挪不动步,就是一路去追,——不会走路?指挥爷爷奶奶追呀。童车一路小跑,追上,站定,围观,呜哩哇啦,直到心满意足。
小狗和孩子,真的搭。
身后,小狗儿又在闹。又是主人宠溺的呵斥。见过很多邻居家的小狗,灵性,可爱。小狗狗都如此,何况小娃娃?有了小孙女儿才知道,宠溺绝不是老人单方面的行为,真的是因为孩子可爱。儿子小时候,也许是我太年轻,心田里生机勃勃,还不能百分百地感受另外一个更有趣的生命;也许当时太忙,要上班,还要管娃娃的吃喝拉撒,没有余暇去感受那个幼小的生命带给我的细微的惊喜。总之,不似现在那样,不想错过多米的每一个小“狡黠”;不似现在那样,一次次重复这个小人儿带来的其实微不足道的喜悦,并为之开怀。
孩子的可爱其实不在于她是否会讨老人的欢心,而在于她的本真,在于她一天天长大的过程中心智的增长。
又有五天没见多米了,——准确地说,是四天半。更准确一点,四天半当中也见过一次,陪着玩了两个小时。这次多米见我,照例先求抱。爬在我肩上,两手抱着我的脖子,像一根软软的面条,随着我的步幅甩动着小腿儿,哼着绵长的调调。
被抱够了下来,多米拿小球球给我,我接过放下。如是反复二三。我心下忽然一动:这是要我和她一起玩球球?可怎么玩我猜不着。因为我和姥姥总是交接班,不知是不是和姥姥玩过的游戏。为了不让多米失望,决定表演个“魔术”。我接过球,快速传到另一只手里,然后把空着的手摊给她看:咦!球球呢?
多米疑惑地来回找。
我重复一次给她看。
多米大悟,呵呵地笑。
我把球球放下。下一秒,她已经把球球握到手里,背到身后。然后左看看右看看做寻找状,嘴里“咦咦”有声。
要不,就是玩“一叶障目”的游戏。多米把放小勺儿的长形盒子横放遮着眼睛,然后“咦咦”个没完。忽然想起了这个成语。我问:咦,多米哩?多米笑。又问:咦,奶奶哩?多米笑得眯了眼。这个游戏逢她开饭必玩,一遍又一遍。
她吃的猪肝粉也成了她的玩具。打开包装盒,把长条形的独立包装的猪肝粉一古脑儿倒出来,然后做出一幅无辜的闯祸了的表情,还配合着声音。好象在说:这可咋办。我说,没事,我们再装回去。小丫头开始一条条往回装。居然懂得竖着装,又让我惊喜了一下。
以上两个游戏轮换着做。等饭吃完了,也玩够了。便抡圆了胳膊,把“玩具”一件件甩到地下,一边甩一边看人,挑衅一般,展示一般。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多米热衷于看自己的视频。大约我给她看得比较多,每次见我,便拿着手机要我放视频给她看。多米不会语言表达,我便装作不懂,顾左右而言他。她不屈不挠,不达目的不罢休。家人一致认为不该给她看手机,所以,之后的日子,藏手机找手机便成了我们奶孙两个的日常大戏。我放包里不往出拿,她去翻我的包;我把手机拿出来放小吧台上,她让我抱着她检查吧台;我把手机放在沙发靠垫后,她把靠垫掀到一边;我把手机放在吧台上用纸巾盖上,果然,没被她找到。但一不小心露出了个边边,多米大喜。
如果我接个电话碰巧被她碰到,便只能随她意愿。所以,除了藏,我打电话接电话也得偷偷摸摸进行。如果一整天都没找到手机,她便心神不宁哼哼个没完。
晚上又要检查我的包包。我把包撑开,说:你看,没你想要的东西吧?
多米认真看一下,不动声色。把车钥匙拿出来研究半天,我说:奶奶的车钥匙。多米不语,把车钥匙扔出去。把门钥匙拿出来,我说:是门钥匙。多米扭头去看她家的门,然后扔出去。药瓶子,摇一摇,扔出去。口红,扔出去。笔,扔出去。蝴蝶形的开衫扣,扔出去。装胎菊的小茶叶盒儿,被要求打开。打开拣两粒给她。研究,捏碎,然后把小盒子扔出去。我有理由相信多米已经忘记了翻包的初衷,在享受翻包包扔东西的乐趣。
等翻到几张便签纸,顿时眉飞色舞。把沙发靠背儿掀起,把茶叶盒儿和便签纸塞到后面。好像觉得不踏实,又拉过一个布袋子,——出门装她随身用品的布袋子,把茶叶盒儿和便签纸装到里面。完全无视我的全程观看,妥妥的“掩耳盗铃”。
边走边乐,边走边一点点调整僵硬的腰,像矫正一棵弯腰驼背的树。这棵树有点老,仿佛力道大些便会折断。我和多米相隔半个世纪的光阴,每每抱着她,心里都会感慨孩子软乎乎的身体。我们把孩子比做小树,事实上多米比一棵小树苗柔韧多了,脚丫丫随便一伸就顶到了小鼻子。也感慨,这么个小人儿,不用劲儿时软得若无骨一样的小胳膊小腿儿,咋那么大能量呢?大手机,大苹果,逮什么抓什么,好像没什么她抓不动。不管我坐哪儿,沙发上还是车上,她的小脚丫总能准确地“探”到我的腿,没完没了地给我做颇有力道的腿部“按摩”。洗好澡把她搁到床上,便如泥鳅入水入泥,根本逮不到她,换个睡衣得围追堵截,直到她自己主动躺到床上。
元气满满的小神兽也累了。想着,不由失笑:我这一个准老年人,成功返老还童了。我的童年应该是很灰暗的吧?母亲早已天堂漫步,没人回答。但答案是一定的,不会有人百般呵护,不会有被陪玩的快乐时光。经年无此时,此时胜经年。人的一生,何得何失,所得所失,何失何得,所失所得,无不在一念之间。心对散架了的身体说:我很快乐。很多人说,带孙子是没有回报的付出。我以为,除了快乐,其他的回报都是额外的附加。
现在,多米应该睡着了吧?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白天一个个场景的回放。小丫头把盒里的纸巾扯出来,看我,然后再扯,大胆地放在我腿上。拿起泡泡枪的底座儿要往爸爸水杯里放,我摇头,说不可以。她便放下。看来,对于看视频,我得坚决拒绝才好。小丫头精着呢,啥是你的底线,她懂。
终于,一梦入混沌。我的梦里,没有烟火星辰,没有翻不动的腰身。和多米一样,安睡过后,又是一个能量满满的清晨。
好好睡觉,抱孙子的事不急哈。
也谢谢落雪对多米的喜爱。抱抱,晚安!
姐姐,安享这样的天伦之乐,真的好幸福!
听雪临风而至,开心,谢谢亲!
读花儿文,呆雁恍然。有一种静好,叫儿孙绕膝。
时而小狗,时而小不点,动态的摹写中,细微处的欢喜,内化着升级版亲人的心境。
做游戏,翻包包扔东西,看视频,嫡传的小机灵鬼。
整日陪多米,多趣又幸福。
童真惹花爱,童趣催花艳。
一步一风景,星空也含情。
夜归累散架,安睡复满能。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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