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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看点】隔壁的绍华伯(小说)


作者:守备师令 秀才,1776.8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857发表时间:2021-06-03 16:36:41

【看点】隔壁的绍华伯(小说)
   想去说的话开不了口,绍华伯无功而返,自觉对不住双妈,夫妻打架是为倪家的事。想起《大闹将军府》中曰:一秤砣击去,将那口水缸打破,夫妻之间才解脱。这是描述绍华伯两夫妻打架时的情景,真假虚实无从考证,我不太相信的,因为我从没见绍华伯与金妈打过架,吵骂是见过的,而后经伯与双妈打架却是家常便饭,也不知双妈将后经伯压在身下之后,夫妻之间是如何解脱的。
   过了些时日,绍华伯依旧想请双妈去女方调停,自己不好开口去说,便想到请我娘去当说客。绍华伯到我家坐了几次,见我娘有点犹豫,他只差磕头作揖了。
   我的大姐,我的祖宗,我的菩萨,你就帮我去说说行不行?
   我娘不善言辞,我爷自告奋勇地接受了任务。去龙家的路上,却听家圣伯说,他儿子发春有对象了。
   我家是倪家的右隔壁,家圣伯是倪家的左隔壁。家圣伯负责给队里的荒田管水,发春抽水的时候,他背把铁锹满田埂转悠,开田口子堵田口子,让田里进水,水满则堵。他见到发春与马书记的女儿青菊有点意思。青菊住一队,一队的湖荒地与二队接壤,青菊与社员一道给荒地修田界、挖沟清淤,休息时就找发春,说是请发春帮忙育衣架。发春也确实有这个能耐,随便找几截铁丝,便可育得有模有样,再缠些花花绿绿的塑料丝,简直妙不可言美不胜收。育着育着,双方就育出了感情,有时是在二队机屋的门口,双方说着开心的话,看得见胖胖的青菊笑得花枝乱颤;有时是在油菜花盛开的田埂上,明媚的阳光照着青菊红扑扑的圆胖,时而娇嗔地捶打一下发春。
   发英证实了这个消息,发春与马书记的女儿青菊好上了。
   这有点不祥。
   马书记早就退居二线,年轻的陈书记接手工作了多年,绍华伯却一直对过去偷牛的事耿耿于怀,即使与马书记迎面相遇,只是瞪他一眼,之后扬长而去。唯有一次,马书记刚下野,上街的路上与绍华伯遇着了,绍华伯喊了一声马书记,斜着腰一手指着自个的鼻子说,马书记你看看,我老倪还活着呢,还没有被你整死呢!现在自己的儿子竟然与马书记的女儿处对象了,冤家要成亲家了。这可不行,万万不行,被打断的肋骨从来没有断过疼痛。
   要与儿子好生谈谈。
  
   六
   发春根本不理睬他大爷,自己的事自己做主,与他人无关。再说他便急了,吼得绍华伯一脸灰。
   真的与青菊处上了?绍华伯开始问得和风细雨。
   没回声。发春像没听见一样,坐在房间里为他人育衣架。近来找他帮忙育衣架的人越来越多,免费的,收获一个人情。想一想,整个九口堰人从没有用过衣架,街集上没卖的,洗净的衣服往竹竿上一搭,干后衣服上难免有竹竿的印痕,穿在身上总是不熨帖,皱皱巴巴的。
   这可处不得的。
   没回声。
   你大爷的肋骨还在疼呢!你大爷挨打时你是看见了的,你就忘了!
   依然没回声。
   父子谈崩了。儿子要处的对象老子坚持反对,结果又是矛盾升级,父子又在房间里动起了拳脚。我算是领教了上次他俩打架时的厉害,我险些吃了绍华伯的尖铁锹,只能站在窗外使劲地喊,别打了,要出人命啦。想不到由偷牛案遭了暴打的绍华伯还有牯牛一般的劲头,但毕竟是奔六的人了,酒后的暴力支撑不了多久,很快处于下风。金妈木着脸坐在堂屋里咕哝,打吧,打死了算逑。元秀扶着房门哭泣。发英不知去哪了。隔壁的家圣伯端着饭碗吃夜饭,带着嘲讽的口吻边吃边喊,搞么明堂啰,打起瘾来了啵?
   话说马书记家也不平静。马书记听到风声,女儿与倪家的儿子好上了,坚决阻止。
   马书记是有威严的,当书记时,黑黝黝的脸总是木着,铜铃似的眼珠总是鼓着,偶尔一笑裹着厚重的严肃,令人望而生畏。
   女儿青菊对父亲充满了畏惧,乘着夜色逃了出来,想找倪家发春说说,却老远就见倪家在大动干戈。
   青菊与我同过小学,不爱读书没上初中。
   那时,村里的小学是两幢面对面的茅草屋。我读三年级她读二年级,下课时学生们跳的跳绳,打的打木棍,女生多爱抓子儿。见上课铃声一响,青菊拖着胖墩墩的身躯往厕所里跑,经过我身边时,我猛地伸出一只脚,绊了她一下“狗吃屎”。记得她哭哭啼啼去评了老师,我被老师打了一顿屁股。长大后她常喊我“坏张青”。
   她在门前沟那边夜幕遮掩的村路上徘徊,我这个坏张青,知道她进退两难,便悄然摸到沟边去。
   喂,青菊!
   开始,青菊不答应,只是顿住了游移的身子,漠然地望着我。我说我去喊发春哥。
   倪家的打斗已偃旗息鼓,但绍华伯仍然站在大门口叫骂,骂得青筋暴跳手舞足蹈,说狗日的发春,被狗日的马家人迷上了,说到天上去都不行。天底下少了女人?家圣伯在指责他,说你不能骂马家人,我说句直话,有人看上你倪家就不错了,你要闹得儿子打单身是不是?马家姑娘哪样不好?只怕是你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
   屋内屋外找发春,听说他被我爷拽到我家去了。
   发春与马书记的女儿青菊私下定了终身,是板上钉钉的事,无论绍华伯如何反对都无法改变。在我家,在我的房间里,发春亲口说,青菊有了他的孩子。
   生米做成熟饭了。
   这就是个大问题,双方父亲都不同意这门亲事。围观的乡邻散了之后,倪家清静下来,我爷进去时绍华伯还在愤怒中,金妈惯常地木着脸,显然金妈也反对与马家结亲。
   我爷说,你们清白些好不好?你们有孙子了!
   我家与倪家连着山墙,我的房间与绍华伯的房间一墙之隔,听得见他与金妈咕咕哝哝说了一夜,有哀怨有叹息,有绍华伯在酒意中哼哼着的丧鼓调:
   送夫二里到柳林,
   林中鸟儿尽嬉戏,
   叽叽喳喳斗嘴乐,
   奴却与郎两分离。
   ……
   终究绍华伯是同意了,如我爷说,还不同意怎么办?孙儿都有了。再说也是好事不是?再不必为儿子的婚姻操心,眼一眨就能见到自己的孙子了。倪家马上要添人进口,一添就两人,人丁兴旺百事顺。媳妇给他生个双胞胎孙子也说不定。他看不惯后经伯嘚瑟,后经伯的儿媳妇生了个双胞胎,一男一女,喜得他屁颠颠的,说孙儿孙女都有了。计划生育管得严,一对夫妻没有特殊情况绝对不准生二胎。菩萨保佑生个双胞胎总不能捏死一个吧?
   至于如何面对马书记?这是一道坎,几十年的冤仇,一时半会哪能解得开?狗日的老马,也不长双后眼睛,当初你做得那么出格如今也不好面对我老倪呀!你也不调查清楚,胡涂官断胡涂案,打断了我两根肋骨,一辈子疼痛不堪你哓得啵?算我老倪老实,换作赵驹儿他们看看?杀了你都说不定。我真的没偷生产队的牛呀,我有贼心没贼胆呀,我只是嘴巴贱乱说的呀,你就相信了?他赵驹儿是什么东面?污人清白栽赃陷害贼喊捉贼……绍华伯在他的房间里咕哝,时而痛哭流涕,惹得墙这边的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金妈说你不要搞得天摇地动好不好?找老张去马家撮合撮合看行不行。
   次日绍华伯便过来找我爷,说非我爷不行。倪家马家冤仇太深,一般人没有口才去说道。我爷一想是简单的事,举手之劳,男女你恩我爱情谊深,早已到了烈火烧不开的程度,不需要动几多口舌,只是搭个台阶让双方父辈冰释前嫌,便满口答应了。
   爷说马书记是个犟脾气,起先根本不答应女儿的婚事,当知道女儿已有身孕不得不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还能反对?让女儿生育在娘家?不明不白的私生子,耻辱无比,让他马书记无脸见人。当了多年的干部,一张嘴是专门说别人的,哪能让别人说自己戳自己的背脊骨?爷去之后,马书记非常热情,像过去家里来了公社干部,又是敬烟又是献茶,还夸赞我张青聪明,读了高中的有才学,他若是在职的话肯定提我去学校当民办老师,再不济当个民兵连长是可以的。话落到实处是绍华伯必须到马家来见个面,儿女的婚事是大事,要好生商谈。自然倪发春当他的女婿他是认可了的。谈至深处,马书记说,老张呀,老倪挨打的事你怕我心里好过?难过呀!一辈子难过。我是没上过学堂的人,当书记本身就勉为其难,差能力,我再三申请让位,上面不准,最后是我坚决撂了挑子,让大海哥的儿子接手。他老倪恨得我牙痒,要抽我的筋扒我的皮才好。我不怪他。打断了两根肋骨呀,一辈子的疼痛呀。但是对老倪一家,我还是尽了一些力的,良心上才平静了一些。他老弟倪绍先,患了“母猪疯”,大队这么困难,我想法凑了些钱,安排大海哥的儿子带他去沙市医院看了一次病,没医好是他的命,大队再也抽不出资金了。他儿子发春,能在二队当机工师傅是那么容易的?选年轻人去农机站学习,有四个人争着去,最后定了倪发春,老倪一直以为是吴队长帮的忙,请吴队长喝了酒吃了老鸡母,我晓得却没说过真相。说了他老倪不相信。吴队长是要龙会计的儿子去的,由我拍板,非倪发春不行。再说老倪到代销店打酒,没空过手吧?烧酒一直紧张,我与向老汉打过招呼。
   回来爷说与绍华伯听,绍华伯心潮起伏,一手摸着疼痛的肋骨,一手摸着刚递过的青光的头,叹息着。
   唉,马书记呀!
  
   七
   青菊有了身孕纯粹是虚晃一枪。起先是看上了沙口子一位初中老师,看了门订了婚只差临门一脚,却被老师退了。老师嫌她胖,读的书少,素质不高。青菊在家里哭了两天没出门,觉得无脸见人。马书记怕她想不开,要她在九口堰捋一捋,从村头到村尾,未必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后生?那老师瘦若青猴,文绉绉的样子,他早就看不顺眼,这下好了,断了就断了,巴不得呢。青菊躺在床上,按父亲的办法,在九口堰捋呀捋,就捋上了倪发春。
   发春这人,长得高大帅气,又会开抽水机,各个生产队的机器坏了都得请发春去修,技术人才呢,就不比沙口子的老师差,只是家里穷点么,穷则思变,只要勤劳,总会好起来的。
   马书记做梦都想不到女儿捋上了冤家的儿子,九口堰不大不小,得可的后生有的是,女儿的一双眼睛怎么尽往斜处看?不同意。坚持不同意。青菊不拿个杀手锏根本就说不拢。看看,这招挺灵验,他父亲一顿烦躁之后松口了,绍华伯也释了心结和宿怨。
   发春结婚日定在八二年腊月初五,我爷充当介绍人。
   这个介绍人好当,双方巴望尽早结婚,没有多少说道,顺水推舟的事。
   马书记家准备好了红木家具,五屉柜、挂衣柜、米柜、梳妆台、方桌配木凳,据说床上的铺盖准备了两套,新弹的花絮,绣着鸳鸯戏水的被面,沙市产“鸳鸯”牌床单……在九口堰可说风光无限了。
   绍华伯不甘落后,自己穷了一辈子,儿子跟着遭孽,现今做大人了,不能让他的婚事操办得清汤寡水。
   再说分田到户有一年,在这一年里,全家人齐心合力,勤劳苦干,收入颇丰,分得的十亩责任田比一般人家种得好。责任田由绍华伯带着俩女儿负责,水稻栽秧后,光是扯草就扯了四道,还活泥一次,收获的稻子丰满结实;水田的坡干上除尽了野草,种上了芝麻和黄豆;旱地栽上棉花之后,除草、淋肥、打药治病,总是比人家多几道工序,结的棉桃牛卵般大小,看着心里美滋滋的。说来也怪,合作化时人也是吃了苦的,地里总是不爱长东西。
   绍华伯一辈子闲不住,农田清闲了,他背上挖锄、铁锹,在乱葬冈开出了一块荒地,种红苕种蔬菜。乱葬冈的荒地上是二队人烧过围窑的地方,曾荒草萋萋,荒草下堆砌着破砖乱瓦,将其收拾干净绍华伯一人足足干了两天,猴子卖儿似的。他每天都起得早,鸡叫时就听得到墙那边他张扬的咳嗽,以及窸窸窣窣的响声,之后有大门的吱呀声,接着传来稻场上渐行渐远的咳嗽。绍华伯睡不好早床,按他说一辈子的劳苦命。若是他早起去了乱葬冈,回家时差不多日上三竿,见他总是扛把挖锄,挖锄上吊着一只竹篮,竹篮里是苕籐或是蔬菜之类,专门喂猪的。进了家门,家里早饭已过,饭菜筐在饭菜上,他洗把手擦把脸,揭开塑料菜盖,搬把椅子坐下消消停停喝酒。
   隔壁的家圣伯说他是牛托的生,下辈子还是要变牛的,不吃苦受累会要命。绍华伯呵呵,确实被你家圣驼子说中了,闲着就浑身疼痛,有点事混着反倒舒服。
   金妈很少下田了,在家里洗衣做饭喂猪摸菜园。发春仍旧给生产队抽水,为农户们打米,这些都承包了,抽水由生产队付承包工资,打米按人头收钱。很忙,发春说了几次不想干了,有农户的水田漏水,抽水机一停田就干了,见到田干就怨天尤人,说机工师傅黑良心没抽水,只晓得赚干钱,竟然有人骂骂咧咧的。这碗饭越来越不好吃,吃亏不讨好,得罪人。
   总之,倪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手头有了余钱,办事便有了底气。
   在倪家,当家人差不多是发春了,但发春尚年轻,结婚的事还是要绍华伯来牵头。要打家具,当然得请队里的陈木匠,树木是找现今的陈书记买的,他家老河边的老屋场上有两棵杨树,长了二十多年,粗壮挺直,锯倒后在六横渠里泡了一个夏天,拖到稻场上暴晒了几个月。下雨天没事,绍华伯在堂屋里定好了木架,我爷帮忙,将干好的杨木一节节抬到木架上搁好,与绍华伯将杨木锯开,锯成一块一块的木板。两个男人赤着上身,吱吱地拉着锯,拉过来推过去,有时锯到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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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描摹生活,生活成就小说。这个道理在这篇小说中得到真切的诠释。小说基本围绕着倪绍华一家在九堰口的人生际遇展开与之有关的故事情节,而展开这个故事情节的契机是《大闹将军府》的顺口溜。通过这个顺口溜将倪绍华的人生际遇淋漓尽致地展现在读者眼前。首先是倪绍华骑牛意外摔跤被芦苇戳瞎了一只眼睛,其次是冤枉他偷牛被打断了肋骨。再其次是为儿子婚姻问题不同当年下令打断他肋骨的马书记握手言和,最后因为陪着儿媳到四川躲计划生育,因肋骨痛喝中药中毒死亡。小说人物个性鲜明,语言富有地域特色,堪称佳作,推荐共赏。【编辑:湖北武戈】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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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21-06-03 16:59:41
  又一篇小说佳作,欣赏了,问候守备师令老师!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回复1 楼        文友:守备师令        2021-06-04 08:15:27
  武戈老师好!辛苦编辑,深表谢意。夏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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