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不是所有谜底都要打开(小说)
这实在是很普通的一天,电话打来时秋月一看是外省的就直接挂掉了。现在的诈骗电话那么多,懒得去理他。可那电话又执着地响起,在有三个未接又响起时,秋月滑开了接听键。
“是你吗?月儿。”
有那么几秒钟的空白,月儿?除了他没有谁这样叫过,十年了,没有听到这声音。
“月儿,是你吗?”他重复着,急切而又充满期待。
“是我,”话语和泪水一同落下。
“对不起,打扰你了。明天你可以到我这里一趟吗?我妈妈在医院,弥留之际想见你最后一面。可以吗?行吗?”他乞求着。
“好!”短短的一个字,秋月像耗尽了全身力气似的。
挂了电话,秋月马上拨通了航空公司定了明天飞往梧城的机票。
这夜是无法入眠了。女儿之晓的身躯偎在康宏的怀里,任凭康宏的鼾声再响也惊醒不了她的美梦。秋月起身到客厅坐着,十五年前的一幕幕,又清晰起来……
十五年前,秋月在梧城一家服装厂打工,那时的她马尾辫配牛仔裤,每天穿梭在霓虹闪烁脂粉迷离的街头,她冷而不艳,孤而不傲。除了工作不顾其他,她农村家里的小弟还等着她寄学费呢。想起了“扶弟魔”这个词秋月不可置否地笑笑,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地付出,小山村里有家有亲人,于这城市她只是过客而已。所以她早出晚归的努力着,从未想过与梧城有太多的瓜葛,偏偏这城市却给了她一刀,血汩汩而流,到今天伤疤都还是触目惊心。伤是爱给的,爱是永靖给的。
一开始爱得世俗平淡,所有情侣间该有的甜言蜜语欢喜心跳填满恋爱的每分每秒。他们在路边摊互喂食物,秋月常常给他吃整只辣椒或是麻辣干丝,永靖被呛到眼泪流却还在笑,她也笑,他趁机一把搂过来吻她,舌尖纠缠在一起爽辣爽辣的!她推开他跑,他追着她跑,欢声笑语落了一地。也曾因为他迟到几分钟秋月假装不理他,靖就笨口笨舌手慌脚乱的解释,最后弄得脸红筋胀竞然大手一挥,捉起秋月扛走,于是秋月醉拳乱抡,锤得他血脉澎张骨骼酥软,他把她抱得紧了又紧,像要把她溶进身体里,喘息都没有了空间。她的娇叱在耳边游来游去,他说,真好听!那段日子他们的爱情快乐着甜蜜着,幸福来得就这么简单。永靖总是每天喊不完的“月儿、月儿”,秋月脆生生地应着,他们拉着手走遍了梧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留下他们甜蜜相拥的身影……
如果,哪能没有如果呢?当雍容华贵的服装厂老板叫秋月到她办公室时候,她被老板那王母娘娘的气势逼迫到角落里,偌大的办公室装不下她的懿旨,厂区的空气都在传达:永靖是我的儿子,你们不能在一起。秋月还是扬着头提着气飘忽地走出办公室。人群里没有她的靖哥哥,只听见有人说什么癞蛤蟆和天鹅肉,谁是癞蛤蟆谁是天鹅肉?秋月想,这世界不对劲,昨天是梦还是今天是梦?靖会来慌手慌脚的给她解释:今天是梦一场而已……
秋月被开除了!她在出租屋里照常吃喝睡觉,静静地等待。
三天又三天,永靖逃出来了,他说家里的门锁太结实,撬不开砸不碎,幸好今天聪明偷拿了钥匙。他说:“月儿,我们重新去找工作好不好?小弟还等着你寄生活费呢。”
秋月捧起他消瘦的脸,竟然想到的是癞蛤蟆与天鹅肉的事情,唉,这冤家,泪已决堤。
靖妈妈找上门来,每次都是趾高气扬高高在上。有次甚至还拍了十万块钱在桌上说:“秋月只要你离开他,这钱就是你的了”。
秋月没想到电视里的桥段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一刻她是有过犹豫有过挣扎,她迅速搜索电视上这种场景的应对,是拿了钱转身离去,还是不卑不亢的说:“谁稀罕你的臭钱,我的感情是钱买不到的。”但是,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倔强地看着靖妈妈,这事以后很多年她都没有向靖提起过。
靖每次回家去回来疲倦又深了些,秋月不问,他也不说。他们还是会互相喂下食物,然后笑着笑着就流泪了!
有时秋月也想不能让母子这般僵持着,特别是后来靖妈妈居然在她面前哭了:从小到大,都是我帮永靖安排好每一步,他顺风顺水地没有吃过什么苦,你们门不当户不对,不会幸福的。秋月想到自己的母亲,心也柔软疼痛,开始平静的审视这段感情,是该有取舍了,爱情这东西,伤嘛,舔舔就好!可一面对永靖那浓烈的爱又让她如此的贪恋。他说给他时间,他会说服妈妈,为自己的爱做一次主。
他说:“等我,总有云开日出的那一天。”
她说:“好!”
后来,也许是他们诚心所动,金石为开,俊妈妈同意了:“多些相处时间吧。”靖妈妈还叫秋月回到服装厂,做了一名文员。永俊也诚心诚意地跟着妈妈学习管理工厂了。
如果日子就这么下去,该多么美好。
靖妈妈有时带着秋月去应酬一些生意上的朋友,教她很多生意上的经验。秋月也谦虚地学习,尽管她内心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和永靖在一起,她觉得是有责任去学习的。
那天是老客户老孙的约见,他想订购一批服装,秋月陪着靖妈妈去谈合同事宜,由于大家都是熟悉,谈得比较顺利。签完合同大家在一起吃饭,酒桌上的氛围不是很好,老孙的几个朋友总是不停地劝酒,秋月有些疲于应付了。席间靖妈妈接了个电话,说有事先走,特意嘱咐秋月别喝多了,秋月迷迷糊糊地答应着。
许是醉了,朦胧中老孙那肥硕的身体压得秋月喘不过气来,她喊喊不出来,哭哭不出来,挣扎的力气怎么都使不出来,妈的,一杯酒就有这么大的后劲?但她分明还没有醉啊,她清醒地,眼睁睁地看着老孙一寸一寸的拨开她的肌肤,癫狂的撕咬淫辱,直折磨到她灵魂出窍……这是一场噩梦吧。
秋月醒来时是在酒店的床上,早上的阳光照在阳台上,刺得她眼睛生疼。头仿佛要爆炸了一般,她怎么也想不清楚怎么会到这里来,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在脑海里拼凑着,最后才意识到:那狗娘养的老孙把她强暴了。
秋月开始像个孤魂野鬼悄然无声地在这城市流浪,她屏蔽了靖的所有信息,换了住处,妆容都带有杀气,她要找的老孙,让他付出代价。
永靖发疯似的满世界寻找秋月,最后还是在警察的帮助下重新看到了心爱的女子。见到秋月时,永靖用尽全部的力气拥抱着她,生怕她的离去。秋月几乎要窒息,深深深呼吸。
秋月还是走了,她无法面对永靖那纯洁而浓烈的感情。
依旧的游荡,她要找到那个恶魔,用他的血来抚平她的伤。
可再见到老孙时,他正重伤躺在医院里,全身缠得像木乃伊。他目光呆滞,翕动的双唇已说不出完整的话语,然而每个字都是锋利的刀口,一刀一刀地又活剐秋月一遍,她兀自倒地,重死一次!
……一切仿佛不再那么重要。
秋月回到老家的小县城,安静地舔着自己的伤口。时间仿佛冲淡了一切,那些不愿回想的旧人旧梦,在新的生活里,慢慢被掩埋了。
五年前,她和康宏相遇相知,有了女儿之晓,生活平淡而幸福地流淌着。
天已放亮,秋月告别康宏和之晓,飞往梧城,一个垂危老人的要求她怎么能够拒绝呢?
靖妈妈安静地躺着,十多年的岁月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瘦小的身体让人感到嘘嘘。这就是当年风光无限的女老板吗?命运无常啊!
相对无言,哽咽难以。秋月看着这个已有沧桑感的男人,眼神里依旧还有熟悉的温暖。她的心瞬间被柔情蜜意充满了,真想投入他的怀抱,诉说着别离情怀。但是他们就这样相对立着,任凭眼神再怎么缠绵,心潮再怎么澎湃……
靖妈妈还没有醒,永靖说妈妈这两天老是这么昏迷着,偶然醒来就问你来了没有,她一直想见你。秋月说我会守着她醒来的,她只是等得累了,先睡一会儿。于是他们在病房的阳台上坐着,开始诉说着别后的境遇。
秋月说:“你的她呢?怎么没来?”
永靖说:“我一直单身呢?哪来的她?”
秋月微微一颤,有种负疚的感觉涌出:“为什么单身呢?”
“因为这些年我一直呆在狱中。”永靖平静地回答。
“为什么?”秋月一句话问出,心里猛地狂跳起来。一个预感像小锤,开始敲击她紧埋的心房。
“我把老孙那家伙揍得半死,所以在里面呆了七年。”
秋月的颤抖像起跳的洪水,午后阳光的灼烈也赶不走全身的阵阵寒意。秋月想起了老孙那缠得像木乃伊的样子,当时她真想掐断他的脖子,然而老孙告诉她那个秘密之后,她就慌乱地逃离了那个本不属于她的世界。真相是那样可怕,她那时唯一所想的就是忘记那一切,忘记,忘记。当时她只想逃得远远的,甚至离开这个世界,所以她没有想老孙何故那般惨样。原来……
“为什么要揍老孙呢?”秋月不甘、不安地问。
“因为妈妈说老孙给了你很多钱,你跟他走了。”永靖竟然有些泣不成声。这个曾深爱过的傻男人啊,秋月的心又开始揪痛起来。
“后来呢?”
“揍了老孙后我就去你家乡找你,可没有人知道你的下落,我就回来投案自首了。这个城市到处都是有关你的回忆,我躲到牢里还可以得到片刻的休憩。”
“那靖妈妈呢?”秋月继续询问。
“是啊,当时年轻太冲动,只沉寂在自己的爱情里,其他的不管不顾,这些年妈妈苦撑着服装厂,到现在弄出个胃癌来。”
“你后悔吗?”
“爱你从未后悔过!”永靖低沉而坚定地回答。
秋月已成泪人,经过了这么多年,原以为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有时候想起,那也仿佛只是别人的故事。可今天她的心,又刻骨铭心地痛起来。
病房里有了声响,永靖和秋月看到妈妈时她已经醒了,眼角有泪滑落。她看着秋月慈爱而温情,秋月觉得她像极了自己的母亲。
“月,其实当年那次饭局……”老人的声音颤抖而微弱。
“别说了,你需要好好休息。等你康复了,我带我女儿来看你。”秋月急急地打断。
是啊,俊妈妈要说的就是十多年前老孙告诉她的那个秘密,“其实这一切都是靖妈妈安排的。她把你给了我,她可以得到一份巨额订单。又可以使你离开她的儿子。”
当时秋月听了事情的真相,发了疯似的冲向街上的车流,她大喊着:“靖啊,我们的爱真的回不去了。”
真的疯了这世界。
眼前这个干瘦的小老太,秋月不再有恨意了。儿子坐牢,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被折磨了这些年,已得到她该受的惩罚,何苦在最后的日子里把伤疤揭开,那样流血的不止是她一个人,永靖的世界不能再有更多的黑暗。让他心里永远存有一个慈爱的母亲吧。
“月,月,我一直不闭眼,一直等你来,就想和你说声对不起……不敢求乞……你的原谅。”俊妈妈断断续续用尽全力给秋月赔罪。
“靖妈妈,都过去了。”秋月柔柔地应着,靖妈妈在懊悔不及中闭上了眼,又有泪水滑落。
这悲剧的爱情故事里,总有一个负心的逃离的人,秋月想,就让她做那个虚荣而负心的女人吧。这样永靖才会有一个新的开始,这才是她想给他的爱,而她终将会回到康宏和之晓的身边。
不是所有的谜底都要打开,因为他们的爱——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