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一方面，克主任让人接受不了的一个生活习惯就是爱喝酒。高三年级的克主任爱喝酒，这是三个年级都人尽皆知的事情。别的老师是浅尝辄止，而克主任不是，克主任遇酒必喝，凡喝必多，而且不分场合和时间。高三的学生们常看到克主任中午喝得面红耳赤，双眼迷离地去巡视各班的纪律情况，然后说着他的口头语：“你！干嘛呢你！再违反纪律，我让你回家去！”喝完酒后，克主任常去检查纪律的班先后有两个，一个是七班，一个是八班。
　　 克主任常去七班时，还是赵喻他们这一届高一的时候。那时候，陈小斌每天中午到校都很早，从没有一天迟到。他们几个关系好的朋友私下聚会时，别班的杨乐拿陈小斌打趣，说：“你丫的，天天中午去那么早，这也不像陈总的风格啊。怎么着，郁老师这么凶呢？”
　　 陈小斌听完，把玻璃杯中那二指高的啤酒一饮而尽，杯桌相碰间，陈小斌幽幽地说：“哎哎哎，别提这个事，提了就气得慌。”
　　 杨乐，陈凡，张永达他们相互看了看，连忙追问：“别介啊，说说，快说说。听你这话里有话啊。”
　　 “这话里有什么话。我跟你们说，我就奇了怪了，克主任天天中午站我们班前门，一站站半天。我都纳闷了，你说他不盯着一班三班去，他光盯着我们班干啥。他是先看一眼我们班，再去巡视一圈，然后就站我们班门口不动了。”陈小斌骂了几句，喝了口酒，夹了几粒花生米，继续说：“尤其是他中午喝完酒之后，脸通红，眼神迷离，倚在我们班前门的墙上，说句不该说的，跟一滩烂肉似的。”
　　 陈凡嘿嘿一笑，小声说：“我们班的人都说：克主任喜欢你们班主任郁老师。”
　　 陈小斌又骂了句脏话，说：“克主任不是结婚了吗，孩子都有了。”
　　 陈凡让陈小斌稍安勿躁，他一脸神秘地说：“就我们班那大个儿，他不是高么，我们老宋让他长期坐后门那儿，就是他说的。他说他总看见克主任看着你们郁老师上课，脸上还带着笑。”
　　 杨乐和张永达起哄道：“我去，这是咋着，咱们的女神郁老师就这么被缠上了？”
　　 陈小斌一言不发。
　　 “哎，兄弟，你也别琢磨了。”陈凡一把搂过陈小斌的肩膀，劝道：“这老师们的事啊，让他们自己弄去。咱们就当个乐呵听得了。”
　　 陈小斌一把甩开陈凡的胳膊，说：“我去，克主任要是盯上了郁老师，那我这高中三年也忒倒霉点了吧。而且我们郁老师要是被克主任惦记上，这他妈的。”
　　 “别说了。”张永达跟陈小斌碰了下酒杯，说：“管他呢，我觉得不能。郁老师指定不能跟他，这要是成了，那真是鲜花插那啥上了。”
　　 这次聚会后，陈小斌特意留心了克主任，果不其然，每次上郁老师的课，克主任都会准时出现在教室后门，而在上别的课时，陈小斌看见克主任的次数就少多了。
　　 久而久之，不知道是因为谁故意放出的流言，还是因为同学们都有目共睹了克主任的反常行径，总之，克主任喜欢郁老师已经成了年级里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说到郁老师，不得不先提一下这所学校里的女老师。
　　 在这所学校里一共有三位美女老师，其中有一位音乐老师，姓卫，弹得一手好钢琴，是特长生的老师。卫老师眼形若桃花，眉细且弯，面颊粉嫩，嘴角有两个梨涡，其人也温柔，不见她与谁发生过口角。
　　 另一位是高二年级的英语老师。这位老师身量适中，穿着时尚，能说的一口流利的法语，办了一个英法双语的课外辅导班，在学校名声很大。
　　 还有一位则是高三年级的郁老师，郁老师长相标致，身材高挑，因喜欢运动，所以身材保持得也很好。郁老师常去学校里的图书馆借书，数学类，哲学类和文学类书籍都有涉猎。白芷那次去借语文课外书的时候，还是郁老师把她手里拿的《起风了》让给了白芷。郁老师穿着也很考究，她在给学生上课时，常穿较为正式的服装，色彩搭配得很好；而在课余时间，郁老师则喜穿宽松一些的衣服，这些衣服不光在剪裁上很别致，它们被郁老师搭配得也别具一格。学校里那些爱美的女生们，曾一度模仿过郁老师的穿衣方法。此外，郁老师教学认真有方法，她能将枯燥无味的数学知识讲得妙趣横生。郁老师曾被多次评为优秀教师，每年新生开学的表彰会上，都能见到郁老师的身影。
　　 克主任有家室，也有个在念小学的儿子，但听说克主任的妻子是亲戚给介绍的，克主任的父母很满意，但克主任不喜欢。因为他的妻子相貌身量都很平平，在看多了女老师的克主任眼里，自然是瞧不上的。虽然克主任的确很留心郁老师，不过郁老师自动和克主任保持了距离，所以年级里并没有“郁老师和克主任怎样怎样了”的流言，在同学们的心目中，郁老师仍然是女神一般地存在，相对着，他们也就更厌恶克主任了。
　　 陈小斌喝了口水，交代着刚才在办公室里看到的，说：“得亏是就给了张永达一个警告，也不会记到他档案里。要不我就想直接去找郁老师了，想让郁老师帮帮忙，劝劝克主任别给记处分。张永达想当兵呢，怕档案里有处分受影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刘鲲说道。
　　 “嗯嗯，斌哥你平时也多劝劝他，都多大人了，还天天打架。”苏倦说。
　　 “哎，估计这回是真把他逼急眼了。那小子也是忒不厚道，怂就别嘴欠，结果挨打了还上年级主任那告状去，真是孙子。”陈小斌也颇为愤愤不平。
　　 “哎哎，同志们，看见咱们班主任了吗？”方由从教室外边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问到，“我的准考证出了点儿问题。”
　　
　　 十四
　　 方由在这天运动会的田径赛结束后，也跟着赵喻刘鲲他们离开了操场，在路口和他们分手，直接去找学校里音乐特长生的指导老师。音乐教室在一片柳树后面的一间二层阁楼里，只可惜现在是秋天，树叶已经枯黄掉落得差不多了，要不然这间阁楼外的景色颇有些意境。尤其是在草长莺飞的春天，阁楼外的春柳青翠欲滴，在清风徐徐中，舒展着枝条。连飘下的柳絮也没平日恼人，青翠中的飞絮，空中的鸟鸣，和煦的暖阳，美妙的琴声将这座阁楼和自然合二为一，是紧张又忙碌的高中生活中不可多得的惬意之处。
　　 方由就是在这里找到卫老师的。透过落地窗，正好看到卫老师在整理桌椅。方由朝卫老师挥挥手，但是卫老师并没有看到方由，方由索性直接去敲音乐教室的门。
　　 “门没锁，请进来吧。”门内传来了温柔的回应。
　　 方由轻轻打开门，脱掉鞋子，因为没带鞋套，所以就赤脚进去了。
　　 “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卫老师转过身来，对着方由笑了笑，问道。
　　 “卫老师，我是今年的播音特长生，想让您看看我资料有没有什么缺漏。”方由说。
　　 “嗯，好。你先坐，自己倒水。”卫老师起身去讲台那翻东西去了。
　　 方由实在是渴了，从早上运动会开始，到现在都没怎么喝过水，便也不客套扭捏，直接起身，拿起引水机旁的纸杯，喝了一杯后觉得还不解渴，便又喝了一杯。卫老师还在埋头找东西，方由看音乐教室里的桌椅有些不规整，便动手摆起来。
　　 卫老师抬头看了看连忙说：“同学，你放那儿吧。老师一会儿自己整理。”
　　 “没事，老师。一会儿就弄完了。”方由爽快地答道。
　　 卫老师在讲台桌下的储物箱里翻了又翻，终于找出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她赶快起身，从塑料袋中拿出拖鞋，打开包装，递给方由。“给你，快穿上吧。你一进门我就看到了你没穿鞋套，找了半天，可算找到了。”
　　 方由直起腰，接过拖鞋，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说了一句：“谢谢卫老师。”说完，便低头穿上了拖鞋。
　　 卫老师一边整理着手边的桌椅，一边说：“女孩子要好好爱护自己，现在天气已经很凉了，不能只穿袜子踩在地板上，当心寒从脚起。”
　　 方由点点头，说：“嗯，卫老师，我知道了。”
　　 都说和善的人身上有一种独特的亲和力，这种亲和力能驱赶烦躁，不安，慌乱，能拉近距离，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去靠近他，想要和他交谈，想要和他成为朋友。
　　 方由打开挎包，把资料递给了卫老师，她也歪着头跟着卫老师一起一页一页地看。看着看着，方由的视线便转移到了卫老师的眉眼上。嘿，卫老师真耐看，这么让人舒服，气质这么柔和，嗯，皮肤真好，又白，弹得钢琴也好听，哎哎哎，不愧是搞艺术的人，就是不一样……
　　 方由赞叹着，忽觉卫老师皱了皱眉，一惊，急忙把视线拉回到资料上。
　　 “有问题吗，老师？”方由追问道。
　　 “都挺好，就是这张准考证印的不是很清楚。”方老师没抬头，目光还在那张准考证上。
　　 准考证上的照片有些花白的地方，相关信息也不太清晰。
　　 怎么没注意这些呢？
　　 方由听罢，忙与卫老师告了别，按照卫老师的指点，她匆匆去找班主任常老师。办公室空空的，方由又赶紧回到班里，一进教室，便向苏倦他们询问。
　　 刘鲲他们摇摇头，方由更是着急，陈小斌插嘴：“哎，由哥，你去年级主任办公室，咱们班的张永达被年级主任逮到了，班主任在那边处理事呢……”
　　 没等陈小斌说完，方由拔腿就跑，教室门口，她又收了下脚步，隔着老远，回头对陈小斌说了句“谢谢。”
　　 透过玻璃窗，方由看见常老师，她赶快喊了声报告，不等回复，便急急忙忙一头闯进来。“老师老师，您能带我去打印准考证吗，我的准考证不太清楚，我晚上就走了。”
　　 “能能能，你别急，我先给董老师打个电话，问问他在不在。”常老师与年级主任打着招呼，道：“主任，我看张永达态度也挺好的……我这学生回来拿准考证，有点问题，我得带她去重新印。你看……”
　　 克主任皱了皱眉头，勉强点头，常老师带着方由出去。克主任用力拍一下张永达的肩膀，道：“你！回去写去！多长时间了，还写不完！回去写去！”说毕，克主任便迷离着眼睛，晃晃悠悠地坐到了他的靠椅上。张永达迅速收了纸笔，头也不转地出去，嘴上念念有词：“哎，桌子太矮，又没凳子，我早就腰疼腿疼了，我得赶紧回座位上去，舒舒服服去。”
　　 话说常老师带着方由去董老师办公室，董老师早就在门口迎着了：“你们这些学生啊，真粗心，上外面考试多不容易，万一有什么情况，多可惜，多准备几份，拿好了，啊！”
　　 老师，谢谢您！”方由心头不由一热。
　　 常老师和方由一边往外走，常老师语重心长的嘱咐着方由。
　　 “方由啊，老师知道你大了，但是有些话，老师怎么想也应该再嘱咐嘱咐你。一个人出门在外啊，切忌多言……什么不该说，凡事多留点儿心，别再那么大大咧咧，女孩子嘛，细心点儿……”
　　 方由认真地听着，心里突然有那么点儿难受。
　　 常老师拍拍方由的背：“老师一直特别喜欢你，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老师相信你能把自己照顾好。”
　　 方由点点头，张开双臂，把常老师抱了个满怀，“老师，你别担心我，等着明年回来给你汇报好消息啊！”
　　 常老师揽过方由的肩膀，她看着方由从自己自边跑开，她加快了脚步，又停下。
　　 对于从事教师职业二十年的老教师，常老师和每年的毕业生都一样舍不得，她常常感叹时间匆匆，和同学们开玩笑说：“我的青春跟着你们这一届届的孩子溜走了。”学生们开玩笑说常老师这是又失落又得意，失落的是年纪的增长，得意的是自己栽下的种子，一年一年的，已经快桃李满天下了。
　　 常老师知道，她不舍的不只是这些。坐在办公室的软椅上，她把手伸到小太阳前取暖，一个人望着小太阳的光出神：“真希望这些孩子能走他们自己想走的路，不会为生活，不会为自己的弱点改变了初衷，选择了一条自己想走的道路。”
　　
　　 十五
　　 方由拿了重新打印好的准考证往外走时，赵喻他们还在上课，方由看了看腕表，把脖子缩进衣领里，想等赵喻她们下了课，告个别再走，想着想着鼻头还有点儿发酸，方由赶紧眨了眨眼，四处看了看，不再想这个事情了。
　　 “呜呜。”衣兜里一阵震动。
　　 方由拿出手机，是灵歌的来电。
　　 “喂，方由啊，你是啥时候走诶？”
　　 “啊，灵歌姐，我晚上就走了。”
　　 “今天吗？
　　 “买的今天晚上那会儿的车，下午就回去收拾东西了。”
　　 “啊啊，那太好了！我快到学校了，也就还有个二十分钟……”
　　 “好好，我等你，她们也快下课了！”
　　 方由挂断了电话，又反复念叨着灵歌的名字，“灵歌姐，灵歌姐，灵歌姐。”
　　 灵歌，方由，赵喻，苏倦，白芷五人是高二文理分班后认识的。具体如何认识的，方由已经记不清了。这五人中，灵歌和白芷的学习最为踏实，苏倦和方由好玩，但二人相较，方由比苏倦更靠谱些。赵喻和方由是在室外去扫落叶时相熟的。那也应是这样一个秋天，秋叶开始散落的时候。这所学校很古老，在赵喻眼里，已然是祖父级别的了，几人合抱粗的古树树龄算起来，应比老师的老师的教龄都长得多。除此之外，还有那些名贵的，不名贵的，被圈养起来，亦或散养的树，此时也都无法淡定于这个秋天了。
　　 赵喻第一眼见到方由，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她很像赵喻初中的一位好友，一样白的肤色，差不多的身高和性格。方由成了分班之后赵喻结交的第一人。熟络之后，她们常常追寻结识的开端，“不带手套，卖力拔草的女生，碰巧就是咱俩。”两人相视而笑。从此方由和赵喻形影相随了，以至成了穿一条裤子都不嫌挤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