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人猿相揖别(散文)
从沿江路向西,过一座小桥,就进入沙面。一直又向西,站在江畔,从眼前起,沿珠江水面慢慢举头,远望。不必看地理书,你就会想到这地方为什么叫沙面。不错,这可能是史前珠江要进入广州城前,冲积出来的一个沙洲。这地方很开阔,三江汇合,形成一个海大的水面,叫白鹅潭。
回头向北看,是十三行。宋,一直到清初,这是个世界级的商埠。再以西,是著名的西关,西关出小姐。为什么呢?因为,西关相当于现在的天河,甚至曼哈顿,是国家级、甚至一度是世界级,或者直接这么讲,很长时期世界级的巨贾,住在西关。
这经济、人文,理应让人高兴、自豪。可是,你再向江边去。是不是看到几门生铁大炮了?这是参加过鸦片战争实战的有功的大炮。就是凭这样的大炮,林公曾经守住了珠江出海口,限制了帝英和鸦片的进入,并收缴入境鸦片,在虎门销毁。但是,因为晚清统治者的自私、极端利己主义(绝不是因为愚蠢),导致失败,签了第一个没脸见人的条约。各种教科书写:丧权侮国,以后要加个辱民!
民尤其不可丧、不可辱。清统治者(并不是整个政府)不敢打、不想打,三元里,几个村的客家平民,就敢抗英!广州,本来就是一座英雄的城市!
但同时,也是一座曾经屈辱过的城市。
你看到的环岛的河涌,一百八十多年前,并没有。沙面,原先也不是个岛。而是帝英为了保护自己的租界,活生生地、流着人民和土地的鲜血,将沙面与十三行、西关一带割开。割地,不是个形容词,来这里看看便知。
你会看到很多青年男女,时尚有之、悠闲有之、天真有之,在教堂游玩、照相、写生,甚至,拍婚纱照。更多的人,出入、陶醉于洋租界式的文明、风貌,去星巴克、去各种西餐厅。人们幸福、自在地生活着,暂时忘记历史、流血和痛,好像教科书里讲的与这里没什么关系。
沙面中心有个公园。精致、干净,是不是觉得不错?花城这个地方,花自然四季鲜艳、香,树则茂密古朴。感谢造物主,让树不会说话。如果古树会说话,那怕只会像动物一样发出声音,那每一棵今日在夕阳之下像个老祖母一样的慈祥平和的榕树,理应为历史而时常发出痛苦的嗷嗷叫声!
一百多年前,我们以世界GDP第一,被几千个不远万里的红毛鬼打趴下。香港,这颗明珠上,时至今日,还有人一直趴着,赖地不起。帝英的极个别同志,更是忧国忧港,纸虎之心不死!草木不是那几个满清最高统治者及其奴才,会为曾经的历史而暗静哀歌!
公园石阶之下,建了好些铜像,是西关写实。有几个账房先生,端个算盘,严谨,又谦恭,他们有可能是当时的索罗斯,有可能是当时诸如高盛这样巨大财团的财务总监。可惜,他们业已成为铜像,也不说话了。又塑有几个孩童,在草地里,玩老鹰捉小鸡。这群可怜的孩子,是无从相信,小鸡抓抓,变作老英的地盘。
环公园外围,有个学校,这个好;有不少外国使领馆,这个感觉有好有不好。有省的外事行政机关,感觉好像在为历史加注、收尾。
有几家老牌的粤菜馆,感觉很广州,很八九十年代。有一家门口有块大青石门第的西餐厅,南瓜汤尤其好。有一家老旅店,规模不小,楼顶上,用领袖字体写名,叫胜利宾馆,这个最好!
向南向江边方向去,你可以在白天鹅宾馆待久一些。不要从二楼的平台进正门,从胜利宾馆,从这个历史的后门走进去,先不必理会到处都是的中式古典工艺纪念品,去这座中国第一家五星级酒店看看。
地面从前是玉石一样的大理石,用光油油成哑光,可惜现在被换成超大面积的白大砖。进门两侧沿廊间隔不远地方,有个红木案台,摆件有规模中等的瓷器、象牙雕、红木雕、玉雕。几层门过后是厅,迎面有一个中式的岛一样的亭,里面有书画、文物、工艺制品,很中国的好物件。
亭东,是各个更大规模的文物馆。标价不要看,因为价格超出想像。从前带孩子去,玩比猜文物价格的游戏,时常会因为一个标价笑上很久。但免费让人看上许多古代的大器物,时时会让人想到几千年前、想到古人、想到财富,也很好。
曲曲弯弯,向东,才是大堂。大堂有四五层楼高。前壁上的超大浮雕,有古人物、城墙、草木、干戈、飞鹤,长卷,规模巨大,无从细观。被总台好看的小伙姑娘干扰了。这些年轻人,看起来很青春、很中国,又很国际、很大气、很温和。当年的电视剧《公关小姐》就在这里拍的。里面要讲的公关小姐故事,是由演员先在这家当年全国之最之先的公关部实地实习很长时间,再很现实主义地拍的,曾经风靡一时。
大堂对角,才是全国建筑学教材的范例。室内修了一个景:高山、飞瀑、曲流、曲桥、红鲤池、亭台、楹联、花草。太湖石做的假山,上书:故乡水。各个厅,都起了很古雅的名字。有面积很大的金鲤池,摆上红木做的超大八角台。台阶上,草绿花鲜,挂在各处的书法也很可观,好像吃饭、饮茶,不是这里的紧要事,要人赏心、升起对文化的敬畏才是重要的事情。
从大堂总台西,环转着上木台阶,要过一条长廊。长廊上,展出很多文件和包括邓公在内的批示。从中可以看出,当时,要建这么个先进的宾馆要突破多少思想和现实上的关。最后,由香港爱国商人出资兴建成功。这应该是世界酒店史上的一件大事。
总总说这么多。讲到这座伏在江波之上的白色建筑物,好像才轻松片刻。这个沙洲,半日观来,百年在目,历史的疼痛,转瞬之间,当有巨手,昭昭使然。
更要记取的是,这又是一部新的历史!诸君:我们要记得,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