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恋】原配(小说)
李梅一怔。忙问:“是吗?她什么地方不舒服了?”
“得了肝癌。”李峰说。
“你听谁说的?怎么会这样?”李梅大吃一惊。
“当然是邱惠珍,她还跟我借了一万元钱。”
“邱惠云现在情况怎样?你去看过她了?”
“医院我去了,但没有去看她,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都啥时候了,你还跟她计较这个?明天抽空和我一块去看看她。”李梅说。
“行。不过,姐,现在最要紧的是钱。”李峰说。
“钱的问题不是解决了吗?”李梅不解。
“哪儿够哦!这只是解决了住院押金,如果要做肝移植的话,还需要好多钱。”
“你怎么知道邱惠云需要做肝移植?”
“哦,我忘了跟你说了。我问过值班医生,医生说她是原发性肝癌,虽然是早期,但病灶面积不小,化疗起不了多大作用,也不能做切除。唯一希望就是换肝,做肝移植,要不然只能保守治疗,过一天算一天。”
“那肝源呢?谁提供?”李梅问。
“这医生没说。”李峰挠了下头发。
“李峰,手术好做,肝源难寻呐!”李梅神色凝重地说。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她等死吧!”李峰双眉紧蹙。
“我看现在也别想这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确实需要钱,我们再商量。”李梅叹息道。
第二天傍晚,姐弟俩共同去了肝胆医院。在三病区最南端的一间病房,透过门上的玻璃,李峰看见邱惠云躺在中间的一张病床上,正打着点滴,在她床边坐着邱惠珍,两眼茫然地盯着吊瓶。俩人一前一后,进了病房。
“你们怎么来了?”邱惠珍惊讶地站了起来。
“我们来看看惠云。”李梅微微一笑。
“谢谢,太谢谢了!”邱惠珍合掌作揖后,朝邱惠云道,“惠云,你看谁来了?”
邱惠云只是转脸瞅了下,便将眼睛闭上了,没任何表示。
“惠云,你怎么能这样?没礼貌。”邱惠珍责备。
“谁让他们来的?是来看我的笑话吧?”邱惠云冷冷道。
“惠云,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邱惠珍斥责。
“算了,惠珍,我们不介意。”李梅摆摆手,然后走到邱惠云床边,“小邱,我和李峰是来看看你的,希望你能早日恢复健康……”
“谢谢大姐,我对你没意见。”邱惠云嘀咕。
“我明白,你就好好治病吧!不要多想,有啥需要跟我们说……”李梅安慰。
邱惠云没再吱声。李梅朝邱惠珍递了个眼色,仨人便悄然退出了病房。在病房外,李梅向邱惠珍详细了解了邱惠云的病情。邱惠珍说的情况,与李峰说的情况差不多,就是邱惠云现在面临两大问题,一是钱,二是肝源。钱没那么难,只要想办法还是能解决的;难的是肝源,几乎没希望。医生说,如果不尽快做肝移植手术,邱惠云的病情会转为中晚期,到时候癌细胞有转移的可能。
“姐,我问过惠云,她说她手里还有3万块钱,问题不大。就是这肝源麻烦,我该想的办法都想了,家里就我和她两人。我心脏不好,医生不让捐,母亲超过了年龄,也不符合条件,所以这怎么办呢?”邱惠珍一脸的焦虑。
“这事情急也没用,只能另想办法了。你现在一个人陪你妹妹?”李梅问。
“是,没办法。我现在什么都不做,儿子由老公带着,我24小时就陪在医院。”
“那你身体吃得消吗?”
“还行吧!只能看看再说。”
“姐,要不这样,晚上我来替你?”站一旁一直没吱声的李峰,突然开了口。
“不,你白天还要做生意,再说,邱惠云对你还有成见。”邱惠珍摇摇头。
“不管这么多了,还是眼下的事情要紧。”李峰急迫道。
“要不,你就偶尔来换换我?一方面是让我喘口气,另方面,你也可以接近她,让她消除对你的敌意。”邱惠珍看着李峰。
“也好。”李峰点点头。
十一
就这样,李峰隔三岔五地来医院调换一下邱惠珍。医院有竹躺椅借,每晚3元钱,早晨6点前就得归还,他就是靠这似睡非睡,打发着漫长的夜晚。晚上基本没事,因为邱惠云的输液,在他来前已经结束了。他晚上的任务,就是给邱惠云喂水擦脸,做一些琐碎事,而邱惠云常常又不让他做。
头一次值夜时,邱惠云对李峰很敌视,一整夜都没跟他交流,当然也谈不上照料。之后,敌意虽然淡了些,但彼此之间的交流,仅限于简单的问话答话,形同陌人。李峰此时的急躁脾气,已被前妻的疾病消磨了锐角,变得耐心起来。他由过去的痛恨冷漠,也逐渐转化为同情和关爱。他常想:还是姐说的对,不管怎样,邱惠云毕竟和自己夫妻一场,而且还有朵朵这根情丝牵着,藕断丝连,我不能视而不见。
其实,邱惠云也不是什么铁板一块,她早已看出李峰的用意,之所以抗拒,完全是出于一种潜在的积怨。但“开口不骂送礼者,怒拳不打笑脸人”,时间一久,心里的怨恨就逐渐消退。终于一天,她主动开了口:“李峰,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要说。”
李峰赶紧过去,怔怔地看着她。
“我这病拖累了我姐,也拖累了你们,你能不能跟医生说说,让我出院?”邱惠云低声说。
“你怎么想要出院?还没好呢!等康复了再出院也不迟。“李峰说。
“我这病好不了,住院也是浪费钱,能省就省点吧!”邱惠云喃喃道。
“钱的事情你别担心,有你姐和我们呢!你只管好好治疗就行。”李峰安慰。
“别安慰我,这病我清楚,治也白治……”邱惠云悲观道。过了一会儿,她又侧过身体,从枕头下摸出一只金手镯,交到李峰手里,“这是过去你给我买的,现在用不着了,你拿回去吧!”
“邱惠云,你怎么能这样?你不想过,难道也不要朵朵了?她可是吵着要来看你,你也得为女儿想想。”李峰厉声道。
邱惠云一怔,忽然失声痛哭起来。
自从有出院这个念头后,邱惠云开始拒绝输液吃药,一连两天都这样,弄得护士和家属手足无措,只好向医生求教。主治医生经研究,觉得病人有这种抵触情绪,很不利于治疗,与其干等着肝源,还不如暂时回家休养,也能省下住院费,于是破例让她出了院。
说来也奇怪,邱惠云出院后,竟然像变了一个人,吃得多睡得香,蜡黄的脸也逐渐恢复了原色。李峰邱惠珍都很高兴,但医生警告说,这只是病人一时的现象,很快就会走老路。果然没出一个月,邱惠云像打了霜的茄子,又开始病蔫蔫的。尽管药没少吃,但只能维持现状,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到肝源,做肝移植手术。
肝源,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得病人家属喘不过气来。李峰心里也很沉重,因为他从医生那里了解到,因肝源严重不足,每年医院能做肝移植的病人不足3%,很多肝癌患者只能绝望而去。
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邱惠云,跟她爸一样的结局吗?难道让朵朵从此失去生母吗?尽管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李峰为此茶饭不香夜不能眠,愁死了。某日,他从一位顾客嘴里得知,广东某地有一个地下人体器官倒卖黑市,生意不错,可以到那里去看看,也许能找到肝源。他顿时大喜,翌日一早便去了那地方。没想到这地下黑市,前段时间刚被警方一锅端,早没了踪影,他只能失望而回。
“我看这事情只能听医院的安排,急也没用。这可不是买猪肝,这超市没有,可以到其他超市买,”李梅说。
“话没错,但邱惠云等不得,再这样下去她只能送命。”李峰急得抓耳挠腮。
“我们也只能这样了,除非给她捐肝,但捐肝可不是小事,我行还是你行?”李梅嘀咕着。
李峰朝姐瞅了一下,他没想到姐会说出捐肝这事,心里怦然一动,忙问:“姐,要不,我捐些肝给邱惠云?”
“啥,你捐肝?你懂不懂得活体捐肝有哪些限制?”李梅瞪大了眼睛。
“有人捐肝已经不错了,还有啥限制?”李峰不解。
“不懂了吧?我告诉你,活着的人捐肝与死去的人捐肝不同,有非常严格的限制,主要是防止倒卖人体器官。”李梅说。
“哦,怪不得地下黑市没了市场。那它有啥限制?”李峰瞅着姐姐。
“据我知道,活体捐肝主要限于配偶、直系血亲或者三代以内的旁系务亲,你已经和邱惠云离婚,因此根本不能给她捐肝。”
“那如果我和她复婚呢?”
“复婚?你怎么会想到复婚?”李梅吃了一惊。
“姐,你就回答我,复婚后能不能捐肝?”李峰吼道。
“唔……法律上应该没有了障碍。”
“那好,我就和邱惠云复婚。”
“呸!李峰,我告诉你,如果你是为了捐肝和邱惠云复婚,我不同意。”李梅突然动怒道。
“姐,你经常在我面前夸邱惠云,也有让我和邱惠云破镜重圆的意图,今天为啥就不同意了呢?”李峰不悦。
“姐是不舍得你,你可是李家的独子,万一捐肝捐出啥毛病来,我怎么跟父亲交代?”李梅呜咽着,上前紧紧抱住弟弟。忽然,她又松开手朝李峰看了看,破涕而笑,“对了,你想复婚,邱惠云不一定愿意呢!你没那么容易。”
“姐,容易不容易你别管,我就问你,你是啥态度?”李峰双眼咄咄逼人。
李梅跺着脚:“复婚可以,捐肝不行!”
十二
李梅了解弟弟,同样也了解邱惠云,知道如果依邱惠云的脾气,是不会答应和李峰复婚的,所以她认定李峰捐肝的事情肯定要黄。
作为邱惠云的前夫,李峰也不是一时冲动,他主动提出捐肝实属无奈,因为已无路可走,如再找不到肝源,邱惠云的病就会加重,就会像一朵花一颗草慢慢枯萎。不管有没有感情,也无论出于亲情或同情,他没得选择,只能走“华山一条路。”
李峰当然知道邱惠云的脾气,如果贸然跟她谈复婚的事情,她肯定不会同意,只有采取迂回的方式,或许能说服她。因此,他思考再三,决定找一下邱惠珍,让她在前妻面前说说看,争取一下。
当邱惠珍得知李峰要捐肝给自己的妹妹,万分感动,忍不住抱住他哭了起来:“真没想到你能这样,谢谢,太谢谢你了。”
“先别说谢,你得先问问她,愿不愿意和我复婚?”李峰说。
“怎么会不愿意?当然愿意。不过,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民政局?要不!等她病稳定后再去?”邱惠珍问。
“那不行,因为只有复婚在前,我才能捐肝。”李峰便将复婚的原因说了一遍。
邱惠珍明白了,她沉思了片刻,说:“要不这样,你和我一块去。我进去跟她谈,你就躲在外面听着,这样省得多费口舌。”
李峰同意,随即约她晚上在医院碰头。
晚上,邱惠云已经输液完毕,正躺在床上让姐给她擦洗身子,而李峰则躲在病房外面,偷听着里面的情况。病房里共有3张床,邱惠云是在中间,虽然隔着一块淡绿色的床帘,看不着里面的人,但说话声,李峰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惠云,李峰想和你复婚,你看怎样?”邱惠珍小心翼翼地问。
“复婚?开啥玩笑,可能吗?”邱惠云鼻子嗤了一下。
“有啥不可能?你单着,他也单着,再说中间还牵着一个朵朵,水到渠成。”
“姐,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我真弄不懂,我都这样了,还有心思还跟我谈这种事情?”
“惠云,正因为你这样了,肝源到现在都没解决,所以李峰提出要跟你复婚,只有复婚了,他才能名正言顺地给你捐肝。”
刹那间,邱惠云愣住了,随即又痛哭起来:“我不要他捐肝,我不想连累谁……捐也白捐。”
……
李峰听着听着,抑不住冲动,抬脚就进了病房。他冷不丁的出现,让邱惠云吓了一跳,哭声随即停止,怔怔地看着他:“李峰,你在外面偷听?”
“是又怎样?邱惠云,我告诉你,你今天的这种态度实在不像话。都啥时候了,你还在犟头倔脑?这管用吗?你可以不理我,可你能不理你姐姐吗?她为了你,整天忙里忙外的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容易吗?对了,还有朵朵,她经常吵着要来找你,你难道连一点想法都没有?”李峰冒火。
“如果我对朵朵没想法,我会去看她并且给她钱吗?”邱惠云反驳。
“钱是另回事情,眼下朵朵最需要的,是你能一直去看她,陪在她身边,可你拒绝我捐肝,就等于毁了她的希望,你说该不该?”
李峰的话让邱惠云哑然,她将脸侧在了一边,眼泪却流了出来。
李峰见状,缓了缓口吻:“如果你还是觉得对我没感情,不如这样:先复婚,等你病好了后再离也可以。”
“你把婚姻当儿戏呢?我要么不复婚,复婚了就不会再离。”邱惠云赌气道。
李峰眼睛一亮:“这么说,你同意了?”
“我说同意了吗……哎,对了,我忘了问你,你事先检查了吗?”邱惠云冷冷道。
“我身体没毛病,再说,我的血型和你的血型相配,都是B型。”
“光血型对有啥用?其他的呢?其他还没检查过,就来跟我谈这谈那的,这不是笑话吗?”
这回论到李峰噎住了。他挠着头发,心想:我怎么把这一关给疏忽了呢?他盯了前妻一眼:“你说的对,我是应该先去检查一下,不过,我得先问清楚,我如果检查没问题,复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