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莫可林先生，您此次捐献的血液检测结果合格，已发往医院救助患者。您的善举唤醒垂危的生命。感谢您奉献大爱，期待您继续支持。
　　 祝您康乐幸福！
　　 看完短信，莫可林惊喜不已，想不到第一次献血，举手之劳，居然救助了一条生命，太不可思议了。他在脑子里不停地切换电影电视里的救人场面：
　　 病房里体征监测仪显示不规则地跳动，垂危的伤病患者身上插满管子，医生正在抢救生命，满头大汗地命令护士：给病人输血，快！
　　 护士急切地跑出病房高喊：谁是A型血？病人需要输血！
　　 就在大家面面相觑一筹莫展的时候，莫可林挺身站出来，伸出胳膊，大声回答：我是A型血，抽我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病人终于苏醒过来，艰难地询问身边的人：快告诉我，是谁救了我？
　　 莫可林收获了救人成功的快乐，比平时在火车站执勤时帮助旅客听到掌声更有成就感。他动了再次献血的念头，担心玉秀反对，打算偷偷进行。
　　 他来到“民乐福”，没有看见流动采血车，也没有看见那些红衣护士，不知道该到哪里去献血。从衣兜里找出那张名片，拔通他的电话。
　　 李剑听说他还想献血，非常高兴，向他提供了设在市区的固定“献血屋”和市红十字血液中心地址，并告诉他再次献血必须间隔六个月才行。
　　 莫可林有些沮丧，六个月献一次，一年只能献两次，间隔时间太久了。
　　 李剑建议他到市红十字血液中心来一趟，可以了解一下无偿捐献血小板方面的情况，因为献全血后间隔三个月可以捐献血小板，献血小板间隔两周可以再次捐献，一年可捐献二十四次，而血小板在临床上患者非常需要。
　　 莫可林在市红十字血液中心见到了李剑，李剑给他讲解了什么是血小板，血小板的功能，怎样捐献血小板和有关注意事项，带他参观机采血小板的过程。
　　 在讲解过程中，李剑向他引见一位六十岁的无偿献血志愿者——于珍大姐。
　　 于姐从四十岁开始无偿献血，达到规定的年龄五十五岁后停止献血，一直坚持做义工，为献血者服务。
　　 她这样做，就是希望用自己的鲜血挽救更多的危重病人，用自己的行动影响和带动更多的人加入到无偿献血的队伍。
　　 于珍大姐这些话，好像在哪里听过，莫可林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罗晶晶在同学聚会时，也说过同样的话。
　　 看来，献全血可以帮人疗伤治病，献血小板直接挽救生命，如果志愿者越来越多，那么挽救的生命也就会越来越多。
　　 老莫想到这里，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新河市无偿献血义工队，一边献血，一边宣传。
　　 他的业余时间越来越忙碌，行动越来越神秘，人了听越来越得充实。然而，这些变化，没有逃过葛玉秀的眼睛。
　　 家里只有一台电脑，本来是给儿子小强学习用的。可是小强除了玩游戏，没有其他用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老莫也喜欢上网了，休班总是一个人霸占电脑，在QQ上与人没完没了地聊天，而且聊得十分开心。如果他不上网，就早出晚归，很少呆在家里。儿子的学习不过问，家务事也不插手，回来的时候还喜形于色，嘴里哼着小调。
　　 葛玉秀心里直嘀咕，莫非老莫陷进网恋了？还是跟那个“绣娘”在约会？现在外面风气很不好，男人经不起诱惑容易变坏。
　　 仔细想想，她与老莫从恋爱到结婚，从结婚到现在，一直相亲相爱，儿子这么大了，老莫从来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不可能犯浑吧？
　　 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老莫，有时想跟踪老莫，但转念一想，偷偷摸摸跟踪当警察的丈夫，一哭一闹，那是让左邻右舍看笑话，只有傻女人才干这种事。
　　 再说，她每天奔波在“家里——单位——集市”三点一线，屋里屋外，忙得脚后跟踢后脑勺，哪有时间搞盯稍？
　　 玉秀逼自己努力往好的方向去想，老莫一定还是从前的老莫，是自己疑神疑鬼，想多了吧。
　　 不过，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老莫也有露马脚的时候，献血的事最后还是被葛玉秀发现了。
　　 周末早上，葛玉秀收拾完碗筷，将一家人换来下的脏衣服拿到厕所里准备清洗。衣服丢进洗衣机之前，她总要掏一掏衣服的口袋，再抖一抖，看看有没有夹带什么东西。
　　 莫可林曾笑她这个举动很像变相搜查“私隐”，很不光彩。还跟她开玩笑，说如果你搜到钞票，就算给她洗衣服的“小费”。
　　 什么私隐不私隐，什么小费不小费，葛玉秀可不管这些，万一有什么东西忘记洗坏了，那就麻烦了。照例要掏一掏，看一看。
　　 正在掏衣服的时候，她突然愣住了，手里这件天蓝色的警服衬衣是老莫昨天换下的，衣袖上面怎么有血点？
　　 她把衬衣拿到光线好的地方展开，前后看了看，觉得不像是被蚊子咬后抓破皮肤的血。
　　 沉思片刻，好像想起了什么，把衬衣扔进洗衣机，快步跑进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胡乱翻找。接着，又打开衣柜，哗啦，将挂好的衣服一把推开，从中找到老莫的便装外套，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红本本——《无偿献血证》。
　　 翻开内页，上面清楚地记录着老莫每一次献血献血小板的时间和次数。献血证里还夹着一张名片：李剑，新河市红十字血液中心副主任。
　　 看到这个，葛玉秀身子一软，靠站在衣柜上，献血证从她的手里滑落下来……
　　 “玉秀，玉秀啊，你去买菜吧，衣服洗好了我来晒。”
　　 婆婆在屋里唤媳妇。玉秀回过神，慌忙把献血证放回原处，跑进厕所，将衬衣塞进洗衣机里，朝屋里大声应答：“妈，您歇着吧。我洗完衣再去买菜，时间还早呢。”
　　 说完，她咬牙切齿，莫可林呀莫可林，看我怎么收拾你！
　　
　　 四
　　 莫可林与李剑越走越近，除了每月定期献两次血小板，还经常到红十字血液中心协助医生护士工作，为前来献血的人端水引路，讲解注意事项，发放宣传资料，调适心理状态。
　　 后来，活动的内容不断增加，范围也扩大了。每逢节假日，他和志愿者们穿上红马甲，在自行车后架插上宣传彩旗，上街发动群众义务献血，动静越闹越大。
　　 尽管每次集体活动莫可林都戴着墨镜和红帽子，而且把帽沿拉得很低很低，但还是有人认出了他。
　　 关于莫可林的各种议论如同八卦绯闻在铁路小区迅速传开：
　　 “莫可林又献血了，八成是想出名想疯了。”
　　 “可不是嘛，今年单位该给他记功才是，否则这血就白献了。”
　　 “铁路警察嘛，干不了轰轰烈烈的事，当一个献血模范也不错。”
　　 “听说献血也会上瘾，不放点血出去，身体可能受不了。”
　　 ……
　　 莫可林知道，这些话迟早会传到葛玉秀耳朵里，传到儿子的耳朵里，也会传到母亲的耳朵里，但他一时没有想好该怎样跟家人解释。
　　 这段时间，玉秀在家少言寡语，早餐好久没做炸酱面了，常常是油条煎饼和豆桨，这些食物含油量大，不易消化。
　　 特别让莫可林郁闷的是每次献血小板的前一天，家里不是吃红烧肉，就是吃扣肉。
　　 玉秀神色诡秘地跟他说：“老莫，吃肉补脑，喝酒活血，胜过十全大补丸。你多吃点。”还一个劲地往老莫碗里夹肉，主动给他斟酒，劝酒。
　　 莫可林真是叫苦不迭。
　　 晚上，莫可林上网游览各地无偿献血志愿者的新闻报道，打开QQ群与志愿者交流无偿献血的心得。她对电脑操作不熟练，打字速度慢，聊天时注意力在键盘和屏幕之间切换。
　　 不知道什么时候，玉秀一声不吭就站在身后。
　　 莫可林抬头猛吃一惊，想退出聊天室来不及了，心里连连叫苦：坏了，坏了，要露馅了！
　　 谁知，玉秀不慌不忙递给他一杯热牛奶，右手搭在他肩头上，朝他莞尔一笑，慢里斯条地说：“老莫，喝完牛奶，早点休息。”然后，转身离开了。
　　 望着玉秀离开的背影，莫可林一头雾水。
　　 莫可林在客运执勤组有个铁哥们叫刘品泽，比莫可林大两岁，头发稀落，身材偏瘦。原来搞刑侦，在一次抓捕行动中右腿受伤，留下残疾，平时看不出来，一到阴雨天，腿关节就像有无数根钢针在扎，疼痛难忍。
　　 考虑到他的伤情，单位将他从刑警支队调到派出所工作，要他值班接电话。但他在外面跑习惯了，屁股底下扎钢针，就是坐不住，偏要到客运搞执勤。
　　 刘品泽与莫可林同一个岗位交接班，又都住在铁路小区同一个单元，两家走动频繁。
　　 莫可林逢当班那天要去献血，就提前找刘品泽商量替班。刘品泽白班晚班连续干，从不计较，也不要莫可林还他的班。
　　 莫可林实在过意不去，就找机会约刘品泽下馆子喝酒。这样一来二去，俩人称兄道弟，无话不说，无事可瞒。
　　 这天，莫可林错开早晚交接班的时间，中午把刘品泽拉到铁路小区门口的“小二黑”饺子馆，要了两碟凉菜，一份小鸡炖蘑菇，两斤韭菜肉馅饺子，还特地带来一瓶竹叶青。
　　 几杯酒下肚，男人三句话不离女人。莫可林跟刘品泽说妻子玉秀最近对他忽冷忽热的，八成知道他去献血的事了，摸不透她心里咋想的。“唉，女人的心思呀，真让人琢磨不透呀。刘哥，你说，我这辈子总得干点有意义的事吧，不然太窝囊了。”
　　 刘品泽摸摸锃亮发光的前额，拿起筷子，从碗里夹起一个饺子送进嘴里，边嚼边说：“我看，这事她迟早都会知道的，你要有思想准备。”
　　 “我们是双职工家庭，家里的事都靠她操持，但她从没埋怨过我。”
　　 “埋怨又怎么啦？你不会哄老婆？我们刑警支队那些伙计，最拿手的本事不是在外面抓人，而是回家哄老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们平均有两百多天在外面跑，抓货盗，打流窜，搞蹲守，端窝点，不知道节假日，不能带老婆孩子游山玩水，还落得一身伤病。老婆能不埋怨吗？那怎么办？一个字，就是——哄！说几句甜言蜜语，送一点小恩小惠，来一个浪漫惊喜……实在不行，就把胸膛拍得‘啪啪’响，指天发誓，许下无法兑现的承诺，哄得老婆云里雾里找不到北，哄得自己神经兮兮不着调，这么一来，危机很快过去，风平浪静了。”
　　 “嘿嘿，”莫可林端着酒，跟刘品泽碰杯，接过话题：“那是年轻的时候，现在老夫老妻这一招不灵了。”
　　 “话又说回来，干咱们这一行的，娶回来的女人一般都能扛得住事。”
　　 刘品泽喝完杯中酒，给莫可林续上，想再给自己倒酒的时候，眼前的东西摇晃几下。他甩甩头，环顾左右，说：“才喝两杯就上头了，这酒劲咋这么大？可林，你前几天才献过血，少喝点。”说完，自己端起杯子，仰头把酒喝了。
　　 莫可林敢憨憨直笑，递给刘品泽一根“芙蓉王”，替他点着。
　　 刘品泽深吸一口，吐出烟雾，把烟卷儿夹在手指间把玩，看着它慢慢燃烧，接着说：“对了，刚才我说到哪了？哦，哦，女人，就说我那口子吧，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亏欠她太多了。她生娃的时候我不在身边，女儿生病住院的时候我帮不上忙，买房子装修的时候我赶不回来，都是她一个人张罗。记得女儿刚懂事时给我画了一张考勤表，我在家一天她就打一个勾，不在家就画一个圈。她越画越生气，最后把考勤表撕碎了，说这么多圈圈，爸爸肯定不要我和妈妈了，画也没用。有一回大年三十，为了抓捕一名割盗铁路器材的在逃嫌疑人，我在外面蹲守回不了家。我老婆实在憋屈，赌气喝下一瓶老白干，醉得不省人事。女儿吓得哭喊妈妈，邻居闻讯赶来帮忙，把人送进医院洗肠子洗胃。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苏醒过来，除了流泪，一句话也不说。我心如刀绞，当着大家的面，给她跪下了……”
　　 说到这里，刘品泽停住了，眼眶泛红。他把烟头丢进烟灰缸，迷着眼，举杯提议：“来，为我们的女人干杯！”
　　 “干杯！”
　　 这时，莫可林的手机响了，一看，是李剑。
　　 刚听李剑说几句，莫可林霍地站起身，脸色徒变：“什么？你再说一遍！”
　　
　　 五
　　 “……哦，哦，我明白了，想办法找血源！”莫可林放下手机，不停地搓手。
　　 刘品泽问：“可林，发生什么事了？”
　　 “吉川地区发生地震，支援灾区，血源不足！血站发动志愿者献血，可是我上周才献过，间隔时间不够，这节骨眼上献不成了。”
　　 “我说刚才怎么喝两杯就晃悠了，原来是地震了。可林，别急，你献不了，我可以献！对，所里的伙计都可以献，还有保安、联防队员、安检员，这么多人，还愁找不到血源吗？”
　　 莫可林在刘品泽臂膀上用力一拍，激动地说：“嘿，还是你有办法。走，救人要紧，找教导员去！”
　　 俩人起身就走，留下半瓶竹叶青、一桌子菜和一大碟饺子。
　　 值班室里，教导员胡民辉听完他俩的汇报，脑筋转得飞快：这可是体现思想政治工作见成效的绝好机会！他从机关下来任教导员才三个月，正愁着怎么把上任后的三把火烧起来呢。
　　 胡民辉马上拿起内线电话跟所长沈长海商量：“喂……沈所，我觉得老莫的意见不错，救危扶难义不容辞。我想以党支部的名义组织一次义务献血活动，让莫可林牵头，发动民警辅警参与。明天上午安排一辆大巴车到血站去。只要咱们派出所带个头，其他单位也会跟着动起来，那影响就大了。你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