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春天的野猫(随笔)
又一个夜晚来临,我在院子的门口截住了那个拾破烂的老人。
我将一叠硬纸盒和几个纸板箱送给他,对他说,你今后能否推迟一个小时再来拾破烂。他似笑非笑地问,咋的了?我说你就先让那些野猫找点吃的吧,不然,闹得大家都睡不好觉。他愣了一下,点点头。我们站在门口,看猫们趴在垃圾桶里吃食。今夜,它们吃大餐了,我把半碗猪肉,半盘带鱼全倒入垃圾桶里面了。猫们大快朵颐之后,意犹未尽地叫了几声,走了。
五
一周后,院子里的猫叫声消失了。我静静地躺在床上,默念了一百遍的阿弥陀佛,便睡着了。醒来后,旭日东升,霞光万道。院子里的花儿开得越来越闹了,蝶舞翩翩,鸟鸣啾啾,好一幅美丽的画卷。
披着一身盎然的春色,我来到湖滨散步。一边走,一边想着:那些野猫,原本都是有主人有家的,但它们的快乐老家都被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占据了。主人离开的时候,八成是把它们遗忘了,于是它们就成了流浪的野猫。被人遗忘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明明是一只乐天派的家猫,便沦落为一只无人理睬的野猫了。野字是两面的,野有野的好,也有野的坏。现在的人吃东西,都讲究野生,原生态,比如野生人参、野生果子、野生药材、野生苦菜,但凡含有野性,价格就昂贵,人们就稀罕。然而,一旦某些动物与野字沾上边,就悲催了,比如野人、野狗、野猫、野狼。
其实,宠猫亦然,野猫也罢,它们的前身皆是缘于旷野。宠猫之所以会受宠,无非是凭着长有一副小鲜肉的外貌,学会一些哗众取宠的伎俩而已。说透了,让宠狗平步青云,使野猫坠入深渊的始作俑者,是人。人可以改造世界,也可驯化一切动物。动物可以讨好人,但不可能改变人。高贵者并非高贵,卑微者并非卑微。到头来,真正的悲哀者是宠猫,决非是野猫。宠猫因人而活,一旦离开主人,一切就玩完了。都说猫有九条命。要我说,身怀九条命的,惟有野猫。宠猫的猫性在娇生惯养中褪尽了,仅留小命一条,受宠之日,倒是吃喝不愁,一朝人去楼空,惟有等死。它们再也没有能力去捕捉老鼠了,旷野与丛林,早已经与它们格格不入,一刀两断。
说来道去,这天底下什么最可怕?是被人遗忘。难怪,现在的人们都在玩命地刷存在感,一天不刷,好像自己就会从地球上消失了似的。野猫太傻,刷不了微信,玩不转抖音,只能一野到底。可以想象,如果它们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出来抖一抖,晒一晒,说不定某日遇到好运气,就会抖到天上去了。
我仅给野猫投过一次食,此后再无行动。人有人道,猫有猫路。我绝不会担心那些野猫会被饿死。我相信环境越恶劣,反而更加增强它们的捕猎和生存能力。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濒临灭绝的物种,但老鼠和麻雀是永远不会绝种的;还有永远不可能改变的,是人的习性,剩菜剩饭永远也是不会绝迹的。但凡有一丝希望,有九条命的野猫就会有它们的立足之地。
春天来了,猫叫春是自然而然的,就像春暖花开一样。从此我再也不会为此烦它了。但愿高贵的人,切莫跟野猫过不去。还是有首歌儿唱的好:野百合也有春天。野猫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