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碗莲(散文)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最初源于那粒小小的种子。每一粒种子都要经历破壳之痛,顽强是优良种子的内在基因,凭着顽强的斗志,最终能冲破束缚,迎来灿烂的生命之花。我说的是在很小的容器里可以奔放舞蹈的那朵碗莲。
一
我在手机“朋友圈”看到一个盆景,玉色的陶罐,里面清水微漾,莲叶平铺,白莲轻舞,形影清纯婉约,好似凌波仙子在娇羞盈笑。
我望着这美丽的图片,忍不住想亲近,惊呼道:好美啊!我也要种上一盆。
我点开“淘宝”,搜索“水培花卉”。白色的“碗莲”吸引着我的眼球,我二话不说点击下单。
当拆开快递包装的那一刻,我懵了。原以为是连根带花的盆景,没想到是几颗黑乎干瘪的莲子。我满腹狐疑:这黑乎干瘪的家伙,也能开出璀璨的花?我数了数,一共7颗。
事已至此,我只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来一个圆形玻璃缸,注上水。
“说明书”上说要把莲子尾端的壳开一个口子,利于发芽。我找来刀具,用力来回割,可就是无法割破。我又找来钳子,不管我怎么用力,莲子总是滑脱,让钳子无法咬住。这怎么弄啊?我有点不知所措,甚至气急败坏,欲弃之。但想起墙根的野草和石缝中的参天大树,当初它们何尝不是被压在石块下面的一粒种子?有谁曾为它们破壳?为它们的成长助一臂之力?而它们为达成生之愿景,不管四周多么阴暗,上面的阻力多么难以突破,它的根总是往土里钻,它的芽总是往上挺,总要曲曲折拆、顽强不屈地冲出地面,它们有着一种不可阻挡的力量啊!我也想起我曾经在一本植物书上读过:荷花是一种非常古老的植物,其种子能在沉睡千年后再发芽。我想,有着如此顽强生命力的种子,当它遇到水时,一定会破壳萌芽的。想到这些,我亳不犹豫地把莲子投入玻璃缸中,双手捧着置于阳台。
读一粒珠子,并非白纸一张,看似一个字未有,但写着深邃的内容。
二
虽是“试试看”的心态,我还是满怀期待,嘴里哼着,“丢下一粒籽,发了一棵芽……”,有事没事往阳台凑。
第一天,莲子静默地躺在水底,没有异样。
第二天,天刚破晓,我迫不及待地来到阳台,看莲子是否为我带来惊喜?可莲子依然不管不顾,若无其事地躺在水底睡大觉。我端起玻璃缸,迎着阳光晃了晃,企图唤醒它生命的知觉。莲子似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慵懒地翻了个身,继续若无其事地睡大觉。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一个月过去了,我隔三差五为它们换水,可莲子依然静默地躺着,不动声色,我彻底失去了耐心,端起玻瑞缸来到水池边倒掉水,抓起莲子正欲弃之。可我看见黑乎干瘪的莲子“长胖”了不少,看上去油光水亮,像镀了一层漆,且莲子的尾端有了明显的突起,哦,怀胎三月,肚子微隆?“难道莲子已经在酝酿谋划,待时以蹿发?”我犹豫片刻,接着注上半缸水,把莲子重新投入水中。我的心中重新燃起一线期待。
不知又过了多少天,莲子尾端的壳裂开了,像久闭的门敞开了一道缝,充满了神秘,吸引着我的眼球往里窥探。我知道,见证生命奇迹的时刻就要到来了,我的内心一阵狂喜。
裂口处,一个细嫩的小芽像蜗牛的小触头,眨动着惺忪的小眼睛探出了头。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欢喜,我惊喜地看着这些小生命,它们仿佛睁着眼睛凝望着我,让我领略着弱小生命吟出的生命的礼赞。
我庆幸当初没有把它们弃之。
老话说,有苗不愁长。小芽卯足了劲,生根、分蘖,扭着柔软的腰枝,三寸五寸地往上窜。不出几日,芽儿露出了水面,并展开了铜钱大小的叶片,它们像一双双小手,奋力举向天空,我感觉它们像踮起了脚尖,在高喊着:高些,高些,再高些。那高举张扬的“手掌”啊,纤细里充溢着坚韧,孱弱里蕴藏着刚强,微小里含纳着博大,仿佛欲与天公试比高,期待着摘下天上的云彩。哦,这何尝不是蕴含着力争上游的信念?这何尝不是在诠释着生命的本质?
我知道,碗莲是一种喜阳的水培植物,我家的阳台有一米多高是封闭式的,它只有不断地拔节,不断地生长,才能争取到更多的阳光照射,让自己萌发更多的叶片,让自己生长的更加粗壮,更加蓬勃,像生长在室外的莲花一样开出灿烂的花朵,结出丰硕的果子。
这让我多了一个想法,我们人类何尝不是这样,在这竞争无比激烈的社会,人生就是一个不断挑战,不断超越自我的过程。如果你不努力,谁也帮不了你,只有把磨难变成垫脚石,有朝一日,总能到达渴望的高度。
有人在“破壳”的环节就放弃了,碗莲积蓄了一个月的力量,芽儿终于啄破了那层束缚的壳儿,倔强地挺出水面,引颈朝向阳光。这是多么有益的启迪啊!
三
不知过了多少天,莲子终于开出了洁白的花朵。有十几朵,纯净无暇,娇娇欲滴。她们像从天上抽了一丝月光披在了身上,静静地浮在水面上,立于绿叶间。当太阳的光给她们的瓣镀上一层如梦似幻的光晕时,她们仿佛在微微地笑,那一份清纯与娇羞让人如痴如醉。不浮华,却拥有活泼的美丽内质,不强求辉煌,却灿烂着最炽热的生命火花,仿佛在举着生命的大旗,嘹亮如歌,浓烈如酒。
哦,这小小的花瓣啊,浸透着星的璀璨,月的妩媚,日的明丽,她由内至外溢着思想,憾动着人心。
我以前看莲,是赏花赏景的心态,看到莲叶、莲子,对于我来说,会想到荷叶包粽子、莲子煮粥。当然,这是最具烟火味与接地气的想法,没错。而今天,面对碗莲,让我看到了一个生命的成长过程,内心被自然的初始感动着。
这几颗莲的种子在植物界演绎了一场生动,尽管她是喜阳植物,却被圈禁在巴掌大的阳台里,她不悲观,不叹气,她依然穷尽一生的力量顽强地举起美的萌芽,决不肯把生命的蓬帆轻易降落,尽管她的花朵不是国色天香,但她忠实于自己的田地和水域,并且始终如一地坚持下去,直至花开满朵,果实满枝,直至生命的下一次轮回。
播种与收获不在一个季节,存在着时差,甚至在萌芽的过程存在着来自外界的阻力,种子是这样,做人做事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急功近利常常欲速则不达,人生的努力日复一日,成功或许不会明天呈现。但只要像那种子一样,耐得住寂寞,耐心坚持,饱含生命的热情与渴望,总有一天,会呈现出生命最绚烂的一面。
四
面对碗莲,我的大脑里闪念着2005年央视春晚表演的舞蹈《千手观音》的画面。二十一位演员用一双双灵巧的手,幻化出各种造型,手势变换之快总是出其不意,若利剑出鞘,似飞龙穿梭,动作令人眼花缭乱,如凤凰展翅、孔雀开屏、莲花绽放……时而幻化为静态的雕塑形象,时而幻化为尊贵神圣的观世音形象……这舞姿给人带来极大的视觉冲击与心灵震撼。
我想,那些舞者,每一个人都像每一粒莲的种子,有着破壳的力量,也有着希望萌芽的理想,世间太多的相像啊,人与种子,多么完美的联系。
每一粒种子都要经历破壳之痛,顽强必然是优良种子的内在基因。那二十一位聋哑姑娘穷极所有一路逐梦,最终凭着顽强斗志,冲破束缚,成为世人瞩目的天之骄子。
是呀,人生,无论如何,都会遭遇各种困境,但任何时候,只要你不绝望,就一定会有希望。愿我们做一颗生命的种子,不论是饱满还是残缺,时刻饱含着对生命的热情与渴望,终究能冲破生活的阻力,创造生命的奇迹。
我情不自禁双手捧起碗莲,再三端祥,此时她给予我的不仅仅是大自然的神奇力量,而且还有种子深处溢出的思想。碗莲,成为了我的精神背景。
我想起了我的一个学生,她叫小朵。因为家庭和性格方面的原因,她沉默寡语,她的母亲告诉我,医生说她的发展怕是往抑郁症使劲。我格外重视她,平时对她微笑以待,多亲近她,赶着与她说些笑话,我试图改变她。这次,我有了新的主意,我买一包莲子送给她,让她种上,体验莲子破壳、发芽与开花的过程。
我不知我还要等多长时间,但我相信,小朵一定会绽放属于她生命中的美丽的。我相信她是一粒种子,她会发芽,她会绽放。我们,静待花开吧。
我每次回到家,那碗莲就成了我必看的风景,风景一天天在长大,也经历着荣枯的轮回。那个盛着风景的碗或盆,并不大,是碗莲起舞的舞台。人生也是,每一个人的舞场不一样,不因舞场小就放弃起舞,舞出生命的绚烂,不负生命的种子,这才是最有价值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