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追(征稿·小小说)
小区新搬来一对夫妇,他们有个儿子,小男孩眼睛大大的。
一来二去,我和他们熟络起来,才知道小男孩患有严重的抑郁症。他的大多数时间是坐在窗户前面,眺望远方。连父母跟他说话他也爱搭不理,有时候站起来,把半个身子探出去,父母吓坏了,在窗户外面又加了一层护栏。
“找心理医生看过吗?”我问。
“看过了,但是一直不见好,最近他一直这样,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男孩的母亲这么跟我说。
男孩的父亲说:“如果能治好孩子的病,花多少钱我都愿意,但是现在钱花下去,孩子的病不见好,我们看着难受啊。”
“他最喜欢玩什么?”我问。
“玩什么?”孩子的母亲看着她丈夫,她丈夫回头看了一眼孩子,说,“他好像什么也不喜欢,我们给他买了很多玩具,但是都没有引起他的兴趣。”
“再想想,有没有他特别在意的?”我继续问。
“风筝算吗?”孩子的母亲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又看了一眼丈夫。
“哦,是我买的风筝。”孩子的父亲说。
“孩子喜欢风筝吗?”我问。
两夫妻没有说话,是啊,如果孩子喜欢风筝,那么为什么得到了还是不开心呢?
“你们有陪着孩子放过风筝吗?”我看着他们,透过他们,我看见那个孩子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但又很快地把头转了过去。
“我们都很忙,没时间啊,平时让他在家里玩。”孩子的父亲说。
“家里怎么玩风筝?”我惊讶不已,继续说,“家里还有风筝吗?”
“有的,有的。”孩子的母亲立刻跑进孩子房间,很快拿出来一只燕子风筝。这种风筝市面上很常见,那是一只圆头长脖子的小燕子。我拿起它,把它举高,试探性地朝男孩那里扬了扬。
男孩回头看我,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看着某个奇怪的东西。
“我们放风筝去,现在就去。”我眼盯着那男孩说。
男孩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看向他的母亲,又看看他的父亲,他的嘴唇动了一下,然后又再次看向窗外。
“可是……医生说,别让他乱跑,要按时吃药。”孩子的母亲走到我身边,小声对我说。
“没事的,让我试试,他会好起来的。”我向孩子的父亲投去一个眼神,他很快会意,伸起一个大拇指。
“那你跟着叔叔去玩吧。”孩子的父亲说。
“不,我的意思是你们也一起去。”我微笑着说。
“可是,我今天还有……”孩子的父亲还想说什么,孩子的母亲拧了他一下,说,“今天无论如何都要陪陪孩子,天大的事有孩子的事大吗?!”
孩子的父亲拿出了手机,很快就听到他说:“小刘,今天家里有点急事,帮我跟张总说一声,他知道我儿子的事。”
孩子的母亲看着他,我也看着他,男孩一动不动,好像他动一下,父亲就会改变主意似的。
“怎么了,都看我干嘛,今天就陪儿子去放风筝,老爸还要给儿子举高高呢。”
男孩站起来,我看见他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他走过来,拿走我手里的风筝,风筝在他手里显得很大。
“我去开车。”孩子的父亲手里提着一串钥匙打开门,走了出去。
男孩紧跟着就离开了家,母亲想立刻跟上,我伸手拦住她,轻声说:“为了孩子好,保持距离。”
孩子来到楼下,拿着他的燕子风筝,时不时朝天空挥一挥,但是他依然不曾说一句话,直到孩子的父亲,把我们带到一个广场。
孩子下了车,忽然开始跑起来。孩子的母亲吓得不轻,她顾不得形象,边喊边追。孩子像是听见了母亲的声音,立刻粘在了地上。
“你别跑啊。”母亲追上他,气喘吁吁地说。
男孩偏着头看着一只老鹰风筝,他的眼睛朝着天,口气坚定地说:“妈妈,我在追风筝。”
孩子的母亲一下子说不出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说:“小…小心点。”
孩子的父亲跟在我的后面,走了过来,我拉着线把男孩的燕子风筝放上了天。
男孩终于笑了,他跑起来,我分明看见一个小小的灵魂正在突破层层枷锁,自由的,快乐的,追赶着他的未来。
孩子的父亲和母亲都跑起来,他们不再追赶着孩子,而是跟着孩子一起去追赶风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