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激起浪花朵朵(散文)
在信中说,你非常崇敬作家,希望将来也写出自己的作品,出自己的书来。有这种想法和理想,那是要有多大的勇气和毅力的呀!
希望你不断努力,愿景早日实现。不过我对从事文学创作,想成为一名真正的作家,有几点个人的看法,写出来与你共勉。
首先,真正的作家应该是社会的代言人,历史的预言家,有所为有所不为,对社会要有强烈的责任心,同时真正的作家是要有勇气讲真话,所写出来的作品是要对社会负责任,对历史有担当。其次,真正的作家,不应以名利和地位为追求目标,如果要是那样,相信写出来的作品,让读者学不到什么东西,和怎么样做人及为人处世之道,反而适得其反,误人子弟不说,更会祸害社会,那样的作家说严重一点,不仅不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反而是人类历史的罪人。真正的作家要真诚,并要拥有一颗善良的爱心。写出来的作品,能够反应人民的心声并与普通读者的思想产生共鸣。
写作没有什么诀窍,如果要是冲着名和利而来,要我说那还不如到北京长安街扫马路去来得实惠一些。
然后,我要说的是,要想成为一名真正的作家,必须拥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斗志和胆量,做好吃苦和不向威权低头的思想准备,还要有冒政治风险的牺牲精神,不然,作家是出不了精品、不朽之力作的。另外,搞文学创作的人要有一定的天赋,不仅要勤奋还要有好的写作方法,否则,将不会有好的结果。唉!其实文人在历朝历代都是最寒酸,最弱势的一群人,光鲜亮丽者更是凤毛麟角。
人生如谷,人活在世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经历和走的道路,没有千篇一律的相同如不同,有的人在谷底徘徊一辈子,始终也未能走出谷底而埋葬在谷底。有的人虽然走出谷底,也是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呀!作家更是如此。
最后,我要对你们青年人说几句话:青年人是人类的未来和希望。如果把人生要走的路分为平坦和坎坷并二选一的话,我倒是建议青年人应该去走那崎岖不平的小路、山路,因为只有那样才会磨练自己的毅力,丰富自己的知识,沿途所看到的是不一样的风景,更能丰富自己的人生阅历。希望青年人要有独立精神,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不断学习,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
希望你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不管是平坦还是坎坷都能健康地生活下去,并祝学习进步!
此致!
写信人:李国文
时间:1986年3月
我一口气,把李国文老师写给我的回信,认真仔细地看了三遍,当我接着再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去时,我的眼眶湿润了。是为李国文老师那幽默的话语?是为他那平易近人毫无著名大作家的架子?是为他对读者的信任和尊重?是为他那一笔一画工整近似于隶书的钢笔字迹?是为他那忧国忧民的思想?还是为他那有勇气面对一切的精神所打动吗?总之,看完这封信后,让我感慨万千,有着一种一个普通的中学生读者,被一位知识渊博的作家尊重和厚待的感激之情在里面。
十
第二天,我来到学校走进教室,感觉同学们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我,这让我感到惶恐和不安。原来是石秀锋同学把李国文老师给我的回信告诉了他们,一时之间,“著名作家李国文老师给代伟同学来信了!”的消息不经意间传了出去。这倒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八十年代,是一个盛产文学的时代。诗歌、散文以及小说作品,仿佛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土壤。八十年代,也是一个盛产文艺青年的时代。那个时代的年轻人,充满忧郁、浪漫和理想主义色彩。这种浓浓的文化氛围后来也对我们中学生产生很大影响,记得当年同我一起在牢山中学读书的同学中,就有很多同学参加了诗社,一到周末都会集在一起读海子和汪国真的诗歌。那时候的青年对诗人和作家的崇拜程度,绝对不亚于现在年轻小孩们追星的热情。能够收到著名作家李国文老师的回信,着实令同学们对我刮目相看,这在当时虽在意料之外,也确实在情理之中哩。
那几天,我没有陶醉在同学们的赞扬和评论中,而是认真地研读着李国文老师的信,并结合当前自己学习中遇到的困顿,做了深刻的思考。这英语成绩一直上不去该如何是好?难道就一直像这样毫无收获的复习下去吗?通过对李国文老师信中的教诲和指引,自己经过多天的思考、分析和思想斗争,我想,对于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在一个礼拜天的夜晚,我与父亲作了一次长谈,把我的想法和认识,分析给父亲听,我把话说完以后,悄悄地看了一眼父亲,记得那天夜晚,父亲坐在一个角落边,一边抽着叶子烟,一边听着我说话,听完以后,他一句话都不说。沉默了很久,只见父亲起身站了起来,走到我的面前并对我说道:“唉!现在你也不小了,你只要认为是正确的事,你自己该怎么走的路,那你就自己决定吧!记住,作为一个男孩子,做什么事情都应该拿得起,放得下,对自己以后的生活负责任。”父亲对我说完这些话后,回房休息去了。我知道父亲的心里不好受,他说这些话的分量对我来说有多重。
第二天,回到学校,中午放学的时侯,我来到潘老师的办公室,与潘老师话别,潘老师当时感到很吃惊,看我去意已决,他最后对我笑着说:“代伟同学,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一声,也祝你以后一切顺利!”我向潘老师深深地鞠一躬,并笑着对潘老师说:“谢谢潘老师这大半年时间以来,对我的帮助和关心,谢谢您!也祝潘老师以后万事如意,工作快乐!”说完以后我就离开了潘老师的办公室,回到了教室里去了。
夜晚上完晚自习,我把石秀峰、段小莉、余玮、熊海雲、付舒、曾海波等十几位有文学爱好的同学们集在一起,并对他们说:“请同学们留步,耽搁一会儿时间,我有几句话要对大家讲。”石秀峰同学快人快语,笑着对我说:“代班委,是不是与我们一起分享大作家给你的那封回信呀?”
我笑着看了一眼石秀峰同学,接着对同学们说道:“首先很感激这大半年时间以来,同学们对我的帮助和鼓励;第二,我祝同学们学习进步,这次中招考试都能取得优异的成绩,考上自己理想的学校。以后同学们个个都能够成为社会精英、行业状元。我与同学们的心,永远在一起;最后,我告诉同学们一件事,由于个人原因,我决定离开学校,另谋生路,与同学们就这样话别,心里十分不舍、很不是滋味,在这里我祝同学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会永远记住你们,我们的同学之情,同学之谊、同学之爱将永远存留在我的心里。谢谢同学们!”说完以后,只见石秀峰同学匆忙走到我的面前焦急地说道:“代班委,我的好大哥,我没有听错吧!你真的要走吗?”我握住石秀峰同学的手,笑着点了点头。“唉呀呀!”只听见有几位女生吃惊地叫出声来,他们认为事情来得太突然,感到不可思议,一片唏嘘。当把我的话听完以后,他们一下子把我围在中间,伸出手来,与我的手握在了一起,他们默默无语,眼角边都流淌着泪水,我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如是,对同学们说了声再见后,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学校。
十一
那一年的六月中旬,我家稻田里的秧苗已经插完、地里的小麦、油菜都抢收完毕。如是,我收拾好行李,把《冬天里的春天》那两本书,还有李国文老师写给我的那封回信,一起装在另外一个小书包里背上。第一次离开了父母,离开了家乡,踏上了去江西九江的行程。
那时,小叔叔和村子里年轻力壮的男劳力们,都是趁着农闲到江西赣北的大山里烧制木炭、加工毛竹制品搞一些副业,多挣一些收入来维持生计的。父亲把小叔叔在江西德安和永修两个县的地址告诉给我,让我写好带上,我把写好地址的一张纸,叠好装在自己贴身的衣兜里,一个人,在父母大人不舍的目送下,匆匆上路了。
那时的交通还不是很方便,我先是从罗山县的易店小街道边,坐上班车去武汉,到了武汉后,再从武汉长江码头乘坐轮船到江西的九江,到达九江,我首先坐班车去德安县的九里村,在九里村下车时,已是第三天的下午四点钟左右的样子。我把小叔叔所在德安县九里村大石山的具体地址记在心里,一边走一边问,那些大爷、叔叔、大婶们听我问的地址,都毫不犹豫地手指着西边的大山,对我说道:“孩子,你要去的地方呀,要穿过这一望无际的稻田,一直向西边的大山走去,到了山脚下再向南走十几里地的山路,翻一道山梁子,下到陈家山水库边,在水库的上游不远处有一个小村庄,就算到了你要去的地方了。”我一边对他们说了声“谢谢”,一边继续赶路。
行走在田野里,早稻都已成熟,长长的稻穗沉甸甸地低下了头,微风吹来,飘来稻谷的阵阵清香。西边的大山看上去就像在眼前一样,真是要走起来可需要不短的时间哩!当我来到大山脚下的时候,太阳就要落下山来,我也实在走不动了,疲惫不堪地在山沿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夕阳的余晖映照在田野上,金黄色的稻谷闪烁着金灿灿的色彩,村庄就在田野边,炊烟从一排排错落有致的两层砖瓦结构的楼房里飘散开来,夜雾慢慢笼罩着田野。田间劳作的江西老表、年轻的嫂嫂们都从稻田里走了出来,他们要收工回家了。小鸟成群结队地向山林飞来。我坐在山石上,无暇欣赏这美丽迷人的江南黄昏,心里正琢磨着:天黑了,还有十几里山路要走,并要翻越一座山梁,在这里,我人生地不熟,赶不到目的地,夜晚我该怎么办呀?我正默默焦急想着这事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位大伯肩上挑着一担柴棍,正从山上向着我这儿赶来。当他走到我跟前的时候,停下脚步,把肩上的柴棍放下,解开腰间系着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望着我并笑着问道:“孩子,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我就把我要去的地方对他讲着,那位大伯听完我的话以后,思考了一会,就悄悄地对我说道:“哎呀!那地方离这里还不近哩,天都快黑了,走夜路可不安全,豺狼时常在这大山里出没。”大伯说完以后,想了想,接着又说道:“孩子,听伯伯的一回劝,要不今天夜晚,你跟我一起回我家,休息一晚,明天在走,好吗?我姓田,我家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听完眼前这位五六十岁田大伯这暖心的话,我无比激动并心存感激地对他说道:“我正愁着这事呢?田大伯,谢谢您呀!”如是,田大伯挑起柴棍在前面走,我跟在他身后,心里就想起李国文老师所说的话:人的一生,会遇见许多善良对你好的人,这些人,在你人生的道路上随时都会出现,应该把他们牢记心中,以后学会感恩。
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就来到田大伯的家。田大伯走进家里去,我站在门外,并仔细观察着田大伯的家,他的家也是两层砖瓦结构的楼房,从楼上看到楼下,忽然我看见在一层的大门边挂着一个小木牌,木牌子上面写着“烈属光荣”四个字来;我不禁心里一惊,啊!原来田大伯家还是一个革命家庭哩!崇敬的心情油然而生。
不一会儿,就从家里走出来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她头上围着一条白毛巾,腰间系着一条碎花布的围裙,手上还拿着一只水瓢,一看就知道她是从厨房做饭出来的,一看见我,就热情地对我打着招乎说道:“孩子,快进来屋里坐呀!走这么远的路,一定累了、饿了吧!快进来歇息,一会儿,饭就熟了,快进来,快进来。”
那天夜晚,不知道什么原因,田大妈是那样高兴,忙里忙外,不大一会儿,就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吃饭的时候,总是向我碗里叨着菜。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孩子呀!在外面不容易,一定要保护好身体,注意安全。”田大妈说这话的神情就像是慈祥的母亲对儿子的嘱咐,第一次出远门,听着田大妈这样亲切的话语,就让我想起远在家乡的父母大人,心里一热,眼眶里已满是泪水了。这个时候,我也悄悄看了一眼田大妈,让我不明白的是:田大妈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角边怎么也会流淌着泪水呢?
吃完饭,我们说了一会话,田大妈就为我准备了洗脸洗脚的温热水,并对我说道:“孩子,赶了几天的路,累了,洗洗好好休息去吧!”我起身答应着田大妈的话,就到门外边的偏房洗漱去了。这个时候,只听见田大伯与田大妈在房间里清理着床铺,低声地说着话,声音不是很大,但能够听得清楚。只听见田大妈呜咽着说道:“一看见这孩子呀,我就想着我家那满崽子,他们俩年龄也相差不了几岁,呜呜呜……”
田大妈轻轻的哭声,弥漫在夜色之中,听得人心里可真难受呀。不一会儿,就听见田大伯安慰着田大妈说道:“满崽子是为了保卫国家而牺牲的,满崽子是我们的儿子,更是国家的儿子呀!你这样伤心难过,损伤了身体,满崽子就是在天上,心里担心你,也不安生呀!”
“满崽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砣肉,失去儿子,做母亲的我心痛着哩!今夜看见这个孩子来我家,就让我又想起满崽子我的儿呀!呜呜呜!”田大妈接过田大伯的话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伤心。
田大妈哭了好大一会儿,听见我倒掉洗脚水的声音后,她停止了哭泣,并与田大伯一起走了出来,安排我到二楼房间休息。当我走到二楼,看见墙上一张年轻军人相片,在相片的下方还有一份简单的介绍。这才让我知道了田大伯、田大妈的儿子满崽子,是在上个月初头,牺牲在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战场上,牺牲时还不到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