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箩筐】牧羊人(报告文学) ——记侠骨柔肠杜柱保
世上有一条唯一的路,除你之外无人能走。它通往何处?不要问。走便是了。当一个人不知道他的路还会把他引向何方的时候,他已经攀登的比任何时候更高了。
——尼采
在昔阳境内,有一个人的故事一传再传,他的故事感动了很多人,于是引起了政府和各界人士的关注。这个人的名字叫杜柱保,是昔阳县孔氏乡九龙关人氏,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今年71岁。
杜柱保,顾名思义,姓氏中三个字,有两个字就占有“木”字偏旁,木,可以是灌木荆棘,也可以是参天大树。可以是森林,也可以是房梁柱子。人们习惯以“栋梁之材”形容一个人的才华,很少用“栋梁之材”表示一个人的品德。其实维系人世间生生息息的不只是才华,最主要是品德。才华是人才的集中地,品德是人类生存的土壤。因而,有才华的恶棍远比没有才华的恶棍,破坏性不知要大多少倍。相比纯良之人呢?他们就是不同层面的病菌,一旦泛滥便会成灾!笔者以为品德才是足以支撑世界的真栋梁。木,多半是起支撑作用的。人生的释义往往与他的名字有关。我笔下的人物无疑是长在洼地里的一颗参天大树,而且始终保持了树的品质,深深扎根在厚土里,无论吐枝还是展叶,所有的心愿就是垂荫,庇护他有能力庇护的那些人。他所有的功能就是支撑,他也是一根顶梁柱,无论压力多么大他都能承受,他一生只有意志没有斗志。他的人生可分为两段:前半辈交给了娘,后半辈交给了妻,唯独没有他自己,但他脸上没有沧桑感,只有慈善的亲和力。方圆几十里的人们无不点头感叹他的不容易,可他却很乐观。别人觉得他的行为不可思议,他偏偏觉得他的行为就像日月轮回一样自然而然。杜柱保是个“好人”,确实是好人!他被“昔阳好人事业促进会”评为第四届“好人”楷模时,人们心服口服,没有不点头的。无论时代更新多么快,爱与孝道是唯系人类生存的最大保障。他做到了极致!极致便是高峰,不信,请听我慢慢道来——
一、百事孝为先
在我下笔书写杜柱保的时候,眼前总有一个坚实的背影,这背景如山的形象,风雨蚀刻都丝毫不动摇。年跨古稀的杜柱保,身材高大,国字形脸,线条柔和,眼神慈善。想来,年轻时一定是一表人才。1972年入党,在村中曾当过七年民兵指导员,那时候生龙活虎,是村中的骨干。当过四年团支部书记,对未来充满了理想。当过三年村长,据说秉公执政不谋私利。应该说,他在农村是属于优秀骨干。
可是他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家庭,家中三男,他为最小。那时候的农村,是集体化以工分制为年终经济收入,谁家劳力多,谁家就收入高。生男对于父母来说最是光荣,只要端动饭碗就可以视为劳力。你可以不上学读书,但一定要会劳动。杜柱保上了小学也就开始劳动挣工分,早早积累娶妻结婚的资源。然而,家中三男总得轮大排二。当时正时髦一句话“一军、二干、三工人,死活不找老农民”。老大在煤矿下窑,早早娶到老婆。老二虽是农民,家中还有一点娶媳妇的资本。轮到杜柱保,家中已经没有能力再娶一房媳妇了。所以,母亲要让挣工资的大哥每月给家里一部分钱,以备老三婚用。可是大嫂不允,母亲就觉得大嫂不是贤惠之人,于是就天天为此争吵,家中没有一天安宁。
杜柱保对娘说,不用再吵了,大不了我不结婚。
娘打了柱保一刮,说你个没出息的,这几年你挣的工分也都给他们说了媳妇,轮着你了,他们不管了?你爹老了也快挣不下大工分了,他们不帮你谁帮?趁我还在,能张开这老口,我要死了谁还管你,好劣找回一做饭人,我死也歇心了。
在娘的心里,一生最大的任务和功德就是给三个儿子说上媳妇,谁家父母能做到这一点,谁就是上辈子积了德,这辈子收善果。走在村街上也挺胸抬头昂昂扬扬。只要给柱保说上媳妇,娘的春秋大梦就圆满了。于是娘就天天张嘴问大儿子要钱,却次次落空,最后争吵得大嫂和大哥离婚了……
大哥说你不满意我离了再娶。
再娶?再娶不要钱啊?
这样娘就愁得日日啼哭,从早哭到晚。
娘说,人常说长兄如父,我和你爹死了,他就不担这责任了?白白从一娘肚里爬出来,这样生分还是一家人哩,是不是亲兄热弟呀?娘天天是这两句话。眼看柱保年龄渐大,误了婚龄,她干急没办法。
后来娘的双目失明了……
大哥在外做工,也因离婚生气不常回家。二哥只顾过他自己的日子,也管不了娘。大哥二哥都不管父母了。孝养父母的重担都落在了柱保肩上。杜柱保从20多岁开始侍奉娘,没有机会找对象,也有人频繁介绍过,可是接触后得知有个瞎眼娘,又穷得叮当作响,这便他哇,一过门就得侍候老人,侍候到何年何月是个头。人家觉得负担太重,全都摇头远去了。
杜柱保也有股劲,谁家没有老人?如果有个老人,因为行动不方便,怕负担就躲开的女人,就是天仙女他也不可惜。柱保内心是有底线的人,不懂礼数,没有孝心的人,你不跟我,我还看不上你哩。百事孝为先,尤其看到大哥,刚一结婚就被女人控制了,女人说了算可以,但她要说得有理才行,原则性的事就是剁了指头也不能让步。对老人出不了人力,物力也不出,为人一世这算什么?他看到他们每天生气打架,他对结婚这码事有了看法,假如找一个女人丢弃了娘,他宁肯不找。
其实这世上是容不下有个性的人,而且是有个性的穷人。你硬世俗比你硬!
娘一天天地为他着急,逢人就托媒给儿子找对象,可是娘却不知道正是因为她的失明,柱保已经不太好找对象了。柱保除了下地劳动,也不能出远门,扶着娘撒尿拉屎,一日三餐都要亲自喂娘吃饭,梳头洗脸日常起居都是柱保一人干。母亲要他快出去找对象,光守我这干老婆子有什么用,不用管我这么紧,三天五天饿不死人。母亲的话题又转移到他的婚事上,日日愁烦。
杜柱保安慰娘,人的命天注定,找不下老婆说明没有老婆缘,咱不强求,再说,我找下对象不让我管娘怎办?母亲说那我就去死!
柱保说那我就更不能找了,世上男人都成了麻野鸡,尾巴长,找下老婆不要娘,那找老婆做什么?我就守着娘,只要娘好好活着就是家。
母亲拍着膝盖说,那我要死了哩?
柱保说娘不会死。
母亲说,傻鬼呀傻鬼,什么时候你才能灵醒过来。
其实柱保一直很灵醒,只是装傻充楞罢了。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奈何?
日月一天天过,柱保从二十奔三十,从三十奔四十……母亲的意志终于磨下来了,整天沉默寡言听天由命,再不说儿子的婚事了,说了就心烦意乱,一夜夜睡不着。她知道她完不成这任务了,做为母亲是不圆满的。母亲双目失明多年,彻底进入了黑暗。
柱保孝养老人也从未失去过耐心。反正水来土挡,火来水淹。父亲病了他侍候父亲,谁也不惊动,就一个人默默承担。他说父母就养我这一个不算哩,管不管老人是自己哩事。父亲去世了,他通知哥嫂们回来当当孝子就又走了。
人主们在父亲的葬礼上为柱保鸣不平,提出弟兄们得帮助孝养老母亲,也得帮助柱保娶个媳妇一类的事。哥哥们低头无语,谁也做不了老婆的主。
柱保习惯给人下台阶,怕哥哥们作难,说有我在家,老人谁也不用管,哥嫂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儿女一大堆,哥嫂们也有难处。
人主就不好进一步说什么了。
左邻右舍对杜柱保有了同情心。说就没有人替替你照看老人?老人光养你来?柱保说有我用不着他们。反正我站起来一根黍秸,躺倒一根茭杆,没人给生事。
再后来村中人无不议论说,再也没有这样的孝子了,侍候老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天长日久不生嫌。人常说久病床前没孝子,保柱偏就打破了这个常规,他受到了全村上下的尊敬。悉心孝养了双目失明的母亲20多年,母亲终于去世了。而这时候的柱保也快奔50岁了,一切有关人生的内容也销声匿迹。娘没有了,他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常常一个人坐在地头上发呆,端起碗来总要在娘的像框前放一放。习惯了端起碗来先喂娘,这习惯一下打破了,他好长时间端起碗来就想哭,家里空落落,冷哇哇的……
所谓百事孝为先,柱保做到了。可是也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耽搁了。
就在娘去世两年后。也就是在49岁这年,有过二次婚史,三个孩子的王拉梅愿意跟他过。他有些措手不及,因为他知道王拉梅不是正常的女人,她有疯病……
二、婚姻门前
说王拉梅疯也不全然,不受什么刺激和正常人没有区别,甚至比一般女人还强,会裁缝,干活利落,剜花剪样心灵手巧。一旦疯起来就一句话:我要申诉,我冤枉!她们陷害我。看,到处是杀人的刀,满世界都是红口白牙陷害人的嘴……
知情人都知道,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王拉梅正值二十多岁的花季姑娘,有人对她说过一个秘密,说下乡干部与某女有染一类的事,她当时只是觉得新鲜好奇,并没有给任何人说过。结果这事就在村中传开了,传在下乡干部耳朵里就成了一件大事,开会调查时,有人说是从王拉梅嘴里传出来的。王拉梅说我没有啊,我什么时候传过?她做梦也没想到,听了一句闲话,居然就成了传播人,她四处申辩却是无效。然后就开社员大会斗争她,她百口难辩。她第一次尝到被冤的滋味,气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逢人就解释,想得到清白,可越描越黑。有人告诉她可以到上面去告,于是她就去城里告状,信访人员让她写成申诉书递上来才能进入法律程序。她以为这下有了说理的地方,心里透亮了,情绪也好了。结果回到家中父亲按住不让她再惹事生非。拉梅也是个烈性女子,说她是冤枉的,她从某某嘴里听说,但她从来没有跟旁人说过。父亲说,这是个无头官司,而且涉及下乡干部,你说是她说来,她说你说来,谁能拿出真凭实据,民告官什么时候赢过官司?
拉梅在重压之下心情越来越不好,越想越冤枉,平白无故让人扣了一锅屎汤,她咽不下这口气。后来不说话光哭,再后精神抑郁了……
晚上睡不着,白天一个人发呆。嘴里一直说她冤枉,说有人害她,说她害怕!此后父母就托人在河北找了个对象,以为离开村里会忘了此事,结婚生子后会好起来。可是被冤的心无时无刻不想着诉冤,可又诉冤无门。她经常一个人发呆,经常自言自语。婚后和丈夫不睦,生一女管理不善,孩子一岁时拉梅的父母抱回来帮着带。在女儿十岁时,拉梅和河北男人离了婚。回到父母身边,家人对她百依百顺,人们看不出她有什么异常。后又和同村的段姓男人结婚,此男人是煤矿工人,不久,因受伤回到家中,婚后生一儿一女,生活本还平静。结果段家因买汽车跑运输赔了钱,家中人就把一部分债务分给拉梅丈夫还,拉梅认为买汽车没有丈夫的份,挣下钱她也没花过一分钱,那赔了钱凭什么让他们还。何况他们生活也捉襟见肘。为这事全家不睦。段性丈夫脾气暴躁,两个人因此经常打架吵闹。
那时的拉梅愁眉苦脸心不在焉。坐在村街的石头上哭,当时柱保是村长,遇见拉梅总要安慰她,不要老是哭,泪水也是有毒哩东西,眼不离泪泪不离眼会把眼睛哭坏的。就举他娘的例子说道她。拉梅听到安慰也会安静一阵子。因为是邻居,柱保出来进去,一见拉梅坐在石头上哭就说道几句。说钱没有了慢慢挣,家散了可就是大事了,唉!都是因为穷。
因为穷,拉梅就是过不了这个坎。
九龙关村不大,住得也比较集中。谁家打架生气,全村人都能听见。拉梅和丈夫生气打架是家常便饭,开始还劝架,后来也习以为常了。再后来,拉梅开始往外跑,一个人跑到河北,跑到县城。一双儿女还小,她也扔下不管了。
段姓丈夫逮住拉梅就打,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后来找到拉梅家,说不能过了,他脾气不好,想克制也克制不住,怕把拉梅打坏,离婚吧。这样,拉梅就离开了第二任丈夫。一双儿女,5岁的男孩叫云飞,丈夫不让她带走,只许她带走10岁的女孩,叫彩云。
离婚后,她又身无着落了。回到父母家中,不受什么刺激,她就不大往外面跑了。安静下来的拉梅其实是个好女子,做饭洗衣,裁剪缝补,下地干活,那一样都不比别人差。
但是拉梅面对三个孩子却快乐不起来。虽然儿子留在段家,可带着两个不同姓氏的女儿总不能在娘家过一辈子,虽然姊妹弟兄谁也没嫌弃过她,弟弟拉保和他的妻子那是百般的好,可是她在娘家仍不自在。
邻居家的柱保为人忠厚,一个人侍候老人多少年,如今光棍一条,村人没有不说好的。就在这个时候,拉梅有了主张,提出愿意跟柱保过。
一直平静地生活了半辈子的杜柱保,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还会有成家这码事,一经拉梅提出,他的心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件事接受还是不接受?不接受吧,这辈子成家的几会很少了。接受吧,拉梅的情况他知根知底,有三个孩子,其中俩女孩是她走哪带哪的,这倒不是问题。
问题是拉梅的病……
拉梅家人说,这会儿也不外跑了,不受什么刺激她会很好的,知情达礼,甚是能干。都是知根知底的,不用藏也不用掩,主意你要拿好,她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