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涵】加榜梯田行记(散文)
传说归传说,终究不可信。苗族作家南往耶说:“苗族是一个不断被驱赶甚至被消灭的民族,但他们一直没有对信念和天主的放弃,自五千年前开始,爬山涉水,经历千难万苦,从中原逃到云贵高原和世界各地,朝着太阳落坡的地方寻找故乡,用血养育古歌和神话,没有怨恨,把悬崖峭壁当做家园,梯田依山而建,信仰万物,崇拜自然,祀奉祖先,感谢仇人。”
我想,故事的真相应该是这样的——很久之前,为了逃避战乱,原本生活在汉水流域的蚩尤后裔,被迫开始向南方实施旷日持久的大规模迁徙。到了秦汉时期,他们的脚步已经踏入了瘴气弥漫、丛林莽莽的月亮山腹地。他们先在蛮荒的山坡上建起一个个犹如史前部落般的寨子,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迫于生存,他们选择坡度稍微平缓一点的山坡,不惜千辛万苦,排除千险万难,以木棍、生铁为工具,脚蹬手扒,釆石砌坎,挑土造田。就这样,他们像“愚公移山”一样,不知坚持了多少代,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最终造就了宏大磅礴、惊世骇俗的加榜梯田。
说到底,这世间的梯田,皆是人类在面临山穷水尽之际所迸发出来的超凡智慧,和空前的想象力及创造力,最终由历史之笔,用意志、血汗、坚韧写成的大地传奇。
次日早晨,我又来到离寨子不远的观景台上看风景。雨,早在黎明前就停止穿林打叶声了。眼帘里全是雾。山顶罩雾帽,山下涌雾海,梯田和寨子,全都隐约在薄薄的雾纱里,虚幻,飘渺。我发现,雾里的梯田,同样有着不敢想象的落差,无与伦比的曲线,难以置信的庞大,无法言喻的磅礴。
我感叹,加榜梯田——是一种把绝不可能变成可能的人间奇迹;是一个让上天也会感动得掉眼泪的大地神话,是一部会令所有风雨化作无穷力量的壮丽史诗。
峡谷里,湍急的加车河,一路浩歌,滔滔不绝。山顶上,黑如云层的林带,长风正疾,林涛滚滚。恍惚间,陡然我又感到这片梯田很小了,就像一串月牙儿挂在山坡上。脚下,河水氤氳着它;顶上,森林滋润着它。本来,我一直纠结着梯田的灌溉。望着那些湿气重重的雾,我恍然大悟了。
加榜梯田,是有水神庇佑的。它并不缺水,除了河水和雨水,还有森林的泉水,农夫的汗水。太多的树,蓄为了如根的泉;太多的汗,汇成了淌玉的河。多少年过去,这里的泥土,已渗透了汗水的味道。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而水神,就是由千百年来那些垦田人的汗珠子铸就的。所以,这里才会山高水长,河流才会永不干涸,森林才会如此茂盛,稻米才会那么晶莹香甜。
离开加车苗寨的时候,大家都在眉飞色舞地谈论着对加榜梯田的感受。我望着窗外的无边曲线,在心里默默想着:待下次再来到这里,我一定要深入谷底,从加车河边拾级而上,一直爬到白云头,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体验一番攀登天梯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