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爱】情殇(中篇小说)
于爱花抹一把泪水,幽幽地说道:“叶子,姐不争气,不能给你姐夫生个一儿半女的,姐对不起你姐夫啊!”
“姐啊,这不是你的错!”于爱叶说,“谁也不愿意这样啊!”
“看着你姐夫难受的样子,俺揪心啊!”
“想个法子呗!”于爱叶轻声说。
“姐已经想好了!”于爱花说,“俺去死,你来跟你姐夫过,你给他生孩子吧!”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万籁俱寂,家里死静死静。于爱叶感觉到了自己的心扑通一下停止了跳动,继而又是嗵嗵急速跳起来。时间一下子回到了从前,她和姐姐相依为命的景象变换着出现在眼前,于爱叶默默地问自己:你要的结果是这样吗?不,姐姐不能死啊,姐姐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啊!
过了有一袋烟的功夫,于爱叶缓过神来,她抱住姐姐哭了,它抽泣着说道:“姐,你不能死!你是俺的亲姐,是俺的唯一亲人啊!”
“可是,俺……”姐姐依旧泣不成声。
于爱叶停止哭泣,她抓住姐姐的手,摇晃着,她说道:“姐啊,古人都有姐妹易嫁呢,咱们姐妹俩一起陪着姐夫过,俺也不要啥名分,只给姐夫生孩子,将来让孩子给咱们养老送终!”
还有比这个办法再好的吗?于爱花陷入了思考之中……
于京庆回到家里,于爱花把她和妹妹商量的办法讲给他听,于京庆坐在炕沿上,一个高蹦到地上,连忙挥着手说:“不行不行!这咋行呢?”
本来坐在西炕上静听动静儿的于爱叶,听到姐夫一口拒绝,急忙奔过来,娇嗔道:“咋不行?俺自己愿意,谁管得了!”
于京庆说道:“俺是国家干部,又是公安,若是让上面知道了,肯定要把俺一撸到底,撵回家吃地瓜!再说,这还不得让人笑话死吗?”
“那你就等着让咱们两家断子绝孙吧!”
于爱叶扔出这句话,捂着嘴快步回到了西间屋里,趴在炕沿上抽抽搭搭哭将起来。
这一句话就像一把锋利的长剑突然间狠狠刺进了于京庆的心窝,他自己仿佛听见刹那间心脏被刺的刺啦声,继而就是咕咚咕咚的滴血声,他整个身子僵在了地上……这把剑直刺中了他的七寸,击准了他的生命之穴,多少日子以来他长叹纠结郁闷的不就是这个吗?
于爱花下炕来扯扯于京庆的胳膊,柔声说道:“先别急,再想想办法吧。”
于京庆从懵懂混沌中清醒过来,长叹了一口气,又坐到了炕沿上。于爱花说道:“实在不行,咱们去要个孩子养吧!”
“要个孩子,那是自己的亲骨肉吗?”于爱叶抽抽噎噎地说,“能贴心贴意?”
于爱花扯扯于京庆的胳膊,指指西边房间说道:“劝劝叶子,再想法子。”
于京庆来到西间屋里,拍拍于爱叶的肩膀,说道:“别哭了,这不是个小事,你得让俺仔细琢磨琢磨,想出一个完全之策啊!”
于爱叶直起腰来,注视着姐夫,极像雨中的一株桃花儿,楚楚动人。
她悄声嘟囔道:“你不知道俺不嫁人的心思吗?傻样!”
(五)
于京庆办事雷厉风行,先跟村里支部书记、大队长打了招呼,批下了宅基地,盖房子从备料开始,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儿,一座四间青石红瓦的平房拔地而起,泥瓦匠们按照于京庆的要求将其修饰得美观大方,是村里最好的房子。
第二个月,于爱叶就跟刘大汉结婚住进了这座崭新的房子里。
村里人都羡慕不已,他们一直认为刘大汉家里的祖先积了八辈子的大德,自家不必掏一分钱就娶回了漂亮的媳妇儿,人家还陪送一座好房子,这比天上掉馅饼还他妈的掉馅饼,啧啧,人比人气死人啊!
村里的人羡慕得要死要活的时候,刘大汉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你道为啥?原来娶回这么一个漂亮的媳妇儿,人家贵贱不让刘大汉碰,就连想摸摸那些凹凹凸凸的地方都捞不着,更就别说还要上身子了。刘大汉他急啊,憧憬了多少次的制造小人的那个美妙过程就是实现不了,姑奶奶姨姥姥地央求,人家不干;有两次来个霸王硬上弓,俩人就厮打起来;刘大汉有几次想来更狠的,于爱叶拿把剪子说:“你敢上俺就敢捅,再逼俺,就离婚!”说罢,撒腿儿回娘家去了,十天二十日不回来一次,把刘大汉一个人撂在家里照样打光棍儿。
刘大汉郁闷了,而且是黑瞎子掉井里——熊到底了。这个事儿跟谁说去?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娶回来一个漂亮媳妇儿干不成制造小人的美事,丢了八辈子的人了啊!去跟自己的父母说吗?张不开嘴啊!自古以来娶媳妇儿过日子传宗接代是夫妻的义务和责任,人人都该如此,别人都能做到,偏偏俺刘大汉做不到,丢人现眼啊,咋的有脸去跟父母说这个事呢?跟别人就更不能说了,那得让人家笑掉大牙不说,更会让人瞧不起的,说自己是个窝囊废,白白披了一张男人皮啊!
刘大汉去于爱叶娘家低三下四地请她回家,于爱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甩出一句:“没住够!”于京庆说道:“新娘子住娘家,不是常事吗?再说这么近,住哪家不一样?”姐姐于爱花长叹一口气儿,低下头不说一句话。
看着这个美人儿,刘大汉表面上只能是猴吃芥末——干瞪眼儿,心里却是老在琢磨着一招制敌的灵丹妙药,别看他三脚踹不出个屁来,心里可就像那蜂子窝尽是窟窿眼儿,有的是道道儿呢。奶奶的,自己的老婆不让睡,天理难容,就是去皇帝老子那儿论理起来,她也是红胡子打官司——死输一门儿!于是,刘大汉就暗暗准备起来,不动声色,欲擒故纵。
这天中午,正是山里人睡午觉的时候,于爱叶回家拿换洗的衣服来了。太阳毒辣辣的,像个大火球挂在南天上,村里静悄悄的,就连狗儿们都伸直了四条腿儿趴在地上,闭着眼睛拉达着舌头呼呼喘着,只有树上那些不知死活的知了们呜哩哇啦地叫着。
于爱叶进了门,正在大衣橱前翻腾着衣服,刘大汉从后面死死抱住了她,用绳子将她捆了个结结实实,又把一条毛巾塞进了她的嘴里,然后一把抱起于爱叶放到了炕上,三下五除二扯下了她的裤子……
(六)
下午,太阳偏西了,于爱叶才回到了娘家。
晚上八点多,于京庆把那辆绿色的三轮摩托车开到了刘大汉家门口。进屋后,于京庆用手枪指着刘大汉,让他自己戴上了手铐子,随便扯了刘大汉一件衣服搭在他的双手上,一阵风儿的功夫就到了公社大院。
村里吃完晚饭在外面乘凉的人看着威风凛凛的三轮摩托车,再看看车上的两个人,都羡慕刘大汉羡慕得要吐血了:“妈妈的,刘大汉哪辈子积德了?攀上了这么一个有本事的连襟,真是太有福气了啊!”
到了公社大院,于京庆打开了公安特派员办公室的们,把刘大汉推了进去,让他立正站着,于京庆随即点亮了玻璃罩子煤油灯,屋里立刻亮堂起来。
“文化大革命”前,富水河两岸还没有通上电,都是点煤油灯照明,高山镇公社机关也不例外。于京庆这个办公室,其实就是后来高山镇的派出所,三间房子,两间办公,一间做人犯禁闭室。禁闭室的门是粗铁条做的,窗也是粗铁条做的,外面的人看里边的人一目了然,大锁一锁,人犯插翅难逃,就等着县公安局来押走就是了。
刘大汉站住后,一打量这屋里的一切,浑身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就开始往外冒寒气,那心脏就像一面大鼓咚咚敲个不停。他长这么大从没有经过这种场面,以前只是在生产队里干活的时候听人家说过于京庆如何如何厉害,那个禁闭室如何如何让人毛骨悚然,如果说于京庆拿枪指着他让他自己带上手铐子他还懵里懵登的,那么现在他是彻底清醒过来了,他知道这是要来真的了,他的腿开始不听使唤了,战战兢兢起来,汗珠子也不知啥时候冒出来了。
刘大汉惊恐地看着于京庆结结巴巴地说:“姐夫……大哥……这这……”
于京庆一句话没说,立即把禁闭室的铁门打开了,伸开右手抓住刘大汉的胳臂一使劲将他拽到禁闭室的铁门前,还没等刘大汉反应过来,于京庆从后面一伸腿踢了刘大汉的腿腕子一脚,刘大汉扑通一下子双膝跪在了禁闭室里,于京庆关上禁闭室的铁门,麻利上了大铜锁,这才坐到了办公桌前,掏出烟袋荷包来。
他的烟袋锅子,白铜的,有一虎口长,烟锅子有半个山桃大;烟袋杆子是黄铜的,有小拇指粗,足有一尺长;烟袋嘴儿,是白玉的;黑皮子的烟袋荷包收口处穿了细皮条搓成的细绳系在眼袋杆子上,整只烟袋铮金瓦亮的,拿在手里特别有威风。于京庆在长江南边打仗的时候有位识货的老人给他一百大洋要买他的大烟袋,于京庆说:“这是俺的命根子,能卖?”
于京庆装上一锅子烟叶子,划一根火柴点上,猛劲儿抽一口,吸溜一声,然后噗的一下子吐出一股蓝色的烟雾,烟雾袅袅升腾,渐渐散去。
刘大汉站起来,戴着铐子的双手握住了铁门上的铁条,哭丧的腔调求着于京庆:“大哥,求求您,把俺放了吧!”
于京庆抽完了一袋烟,把烟袋锅子在办公桌上“咔咔”地卡巴了几下子,用大烟袋指着刘大汉,这才开了腔:“你小子,有能耐哈,你知道你犯了啥罪吗,咹!?”
“俺知道,俺捆了爱叶。”
“你捆了爱叶?就这么简单?那叫强奸,你知道吗?狗娘养的你!”
于京庆说罢,扬起大烟袋从门上的铁条缝隙间伸进去,朝着刘大汉的脑袋瓜子“咔”地就是一烟袋锅子,疼得刘大汉“嗷”的一声,半天没上来一口气儿。
“俺……俺自己的老婆……咋的是……是……是强奸?”
“自己的老婆也不行,只要她不愿意你动用了武力就是强奸!等着吧,小子,明天先去办离婚,然后县上公安局来了带走你,没有个十年八载的别想出来,啃你的二两窝窝头去吧!”
于京庆这话刚一说完,刘大汉“扑通”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声泪俱下,央求道:“大哥,姐夫,您得救救俺啊!俺去坐牢,俺一家人都就完蛋了啊!”
“救你?咋救?”
“咱这远远近近都知道您是大能人,您肯定有法子救俺啊!”
“救你,你以后能保证听话吗?”
“能,能能能,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咋说,俺咋做!”
刘大汉跪在地上,使劲点着头,像小鸡啄米似的,眼巴巴地望着于京庆,就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掉进大海里突然抓住了一块救命的木板一样,顿时有了生的希望。
“好,立字为据!”于京庆一字一字地往外蹦,“从-今-往-后,如-果-不-照-做,严-加-处-置!”
“是的,严加处置……严加处置!”刘大汉点头如捣蒜。
于京庆打开了禁闭室的铁门,把刘大汉放了出来,给他打开了手铐子,从抽屉里拿出纸笔来,他一边说着,一边让刘大汉写下了来,最后让刘大汉签上名字,并且按上了血红的手印。
这是一份“悔过保证书”,大意就是刘大汉对于爱叶犯了罪,今后于爱叶不让干的事坚决不干,于爱叶的啥事都不问不管,只管干活养家,如有违反严加处置。
最后,于京庆告诉刘大汉以后好好按照保证书上写的做,学会精明做人做事,他会帮助刘大汉在村里当上干部,不必天天泡在土坷垃里,还能有权有势。
刘大汉诚惶诚恐地表示一定听姐夫的话,学会精明做人做事,不辜负姐夫的期望。
(七)
结婚八个月之后,于爱叶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取名叫于青烨。
村里的婆娘们七嘴八舌,啥七活八不活,又是啥日子不对头等等,议论纷纷,但是过去了一段时间后,也就没有啥闲话了,因为都知道说“大烟袋”这家人的闲话那可不是好玩的营生啊。
刘大汉可是哑巴踢毽子——心里有数,自从那次“强奸”于爱叶以后,他就再也没捞着沾沾于爱叶的身子。别看他是个三脚踹不出个屁的闷葫芦,可是,他不光在生产队上干活听见男人女人关于制造小人的那些事儿,他也慢慢看明白了于京庆、于爱叶俩人的事儿,由此推断出人家为什么给盖房子倒贴让于爱叶嫁给自己的原因了,更清楚这个胖小子不是自己的种,而是于京庆和于爱叶的儿子。
哀怨和仇恨油然而生,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感觉,既有被当猴儿耍的屈辱,又有被人掐着脖子用巴掌猛扇脸的疼痛,叫唤不出来,也没有地方发泄,只能深深掩藏在自己的心底,让破碎的心流出来的血淌满五脏六腑,他甚至都能听见自己的心流血的汩汩声。他也想过死,但是他又不甘心,自己死了,爹妈咋办,弟弟妹妹咋办?村里人又咋看自己?想到心疼得厉害的时候,他更想杀了于爱叶和于京庆,可是一想到于京庆的手枪、大烟袋以及禁闭室的铁门,他就会像撒了气的皮球,心里立即干瘪干瘪的。幸亏刘大汉是个闷葫芦,不善言辞,对啥事儿也没有表情上的敏感表现,因而村里的人谁也看不出了他有啥不爽。
第二年春天,刘大汉当上了村里的治安主任,不仅统领着四五个治安人员日夜在村里、地里、山里巡逻,还不用天天泡在地里干农活了。
年底的时候,刘大汉入了党,顺利地进入村里的党支部,成为支部委员,担任治安主任和民兵连长,是村里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村里的人都知道刘大汉为啥会如此走红运,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说三道四的,只有羡慕的份儿。
刘大汉心里的哀怨和仇恨并没有随着自己当村干部了就消失了,他仍然把那种怨恨更深地埋藏起来,表面上对于京庆更是恭敬尊重,于爱叶让他站着他不敢躺着,不管啥事儿都得顺着她。每每于京庆来到他家的时候,于爱叶都会说:“咋不出去到山里转转?干啥得想着啥。”于京庆也会说:“是这理儿,当干部不能老是窝在家里啊!”这时,刘大汉只能点头照做,只不过怨恨又加重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