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种菜小记(散文)
周末是在斜风细雨中度过的。闲来无事,独坐窗前,观雨听风。在文人的眼中,雨是浪漫的,可入诗,可成词。在农人的眼里,雨是甘甜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推窗望去,一片青翠,草木已被雨水冲洗得枝开叶展、光鲜生动。忽然想起了日日惦念的那畦菜园,在这拔节生长的时节,又逢如此充沛的雨水,园中的作物应该也会奋力生长吧。
悠闲地想着种菜小园的事,少的是烦恼,有的是一次次期盼。
菜园坐落于公司的后院,原本是一块空地,因为绿化工作没跟上,遍地瓦砾,杂草丛生,隔三差五还得去拔草。“种花吧。地块闲置,看着不舒服,让花陪着我们。”王大姐说。“还是种菜好。”李小妹说。“种花好,种菜更好。花种得好,姹紫嫣红,可以欣赏。菜种得好,却可以食用。”我卖弄着《菜园小记》中的经典句子。其实,我是在县城里长大的,没有一点务农种菜经验,而公司的很多姐妹来自于附近的农村,她们很有发言权。其实我是综合了她们的建议,就信口开河了。大家居然一致同意我的“高见”。
“我是种菜小白,等你们收获了,我来取经。”我已经沉浸在这块地里的希望中。就是这一方小菜园,激起了种菜高手们的无限热情。今年的春天,我第一次走进了这片菜园,眼前一片五彩斑斓:青的是萝卜、紫的是茄子、红的是辣椒、又圆又红的是西红柿。黄瓜上了架,南瓜坠了地,豌豆节节高,生菜水灵灵。我还第一次见到了开花的茼蒿、蚕豆和香菜。“啊,这、这……原来它们也会开花!”我惊讶得目瞪口呆。姐妹告诉我,是草木都会开花。开花,应该是草木的鼎盛期。进一步想,我沉浸在开花的意境里,人生如草木,也有开花时啊!茼蒿花灿如朝阳,白菜花娇若春蝶,香菜花洁白胜雪,美得让人意外。而蚕豆花则俏皮地眨着一双双紫色的眼睛,好像一只只美丽的蝴蝶,在郁郁葱葱的绿叶间翩翩起舞。可悲呀!在此之前,我居然完全没有料到,餐桌上司空见惯的蔬菜,也可以为了延续生命而开花结籽。大地承载生灵,孕育万物,可自以为是的都市人却远离土地太久了。曾跟一位朋友探讨过年轻人“空心病”的问题,我们的看法是:如果找不到生命的意义,不如去体验一下农耕生活,田野里满目皆是生命,正如顾城所言,草在结它的籽,风在摇它的叶,又怎会寻不到蓬勃向上的力量。
于是对陶翁跑到南山去开一篱菊园,有了一些思考。除了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信念,是不是也为了换一种生活方式,不想为难自己?生命放在官场,是不是不能适合每一个人?种植这片小园,我居然有了一些对世事的思考。陶翁啊,你不能官职和种菊同时兼做,只能二选一,可我如今,工作照常,业余时间放在小菜园。陶翁若是还在,还不羡慕嫉妒恨?有时候,这样来一次比况,感觉很舒服。还会为不得晋升而感到不快?还会因一点琐事而耿耿于怀?菜园,名字并不洋气,但接住了我的心气,可以寄放一颗心,足够了。
小园种菜,没有人强迫,靠的是兴趣和自觉。人勤地不懒,土地最公平,小菜园生机盎然的丰收景象让我怦然心动。
为此,我翻了一片地,撒了一些种,是我最喜欢的香菜种,天天盼着它们快快出苗长叶。初次种菜还是小白的我,闹出了不少笑话。翻地的时候,感觉锄头重如“泰山”,没挥动几下,就香汗淋漓,娇喘吁吁,菜垄也整得歪而浅,好像小蚯蚓曲曲弯弯找妈妈。因为没有经验,第一次播种时,种子没碾压,也没浸泡(香菜种子的壳比较硬),结果一个小芽也没出。老天不公呀!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地忙乎了十多天,又浇水,又松土,盼星星,盼月亮,欢欢喜喜一场空。
第二次撒种时,忽略了疏密度,香菜出芽时挤作一团,你争我抢,棵棵营养不良。我曾做最美的想象:那些新芽,条播的行列整齐,撒播的万头攒动,点播的傲然不群,带着笑,发着光,充满着无限生机。这居然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更可笑的是,因为认不清和香菜相似的野草,导致香菜被野草埋没。一位姐姐过来帮忙了,带着我拔草,并告诉我拔出的野草千万不能留在菜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它们的生命力太强了,很容易再次生根。除草是场持久战,它们的根扎得太深,这茬拔掉了,一场大雨过后,新一茬的野草又生出来了,有时风还会带来一些新品种,脆嫩的蔬菜使出浑身解数,在“四面楚歌”中求得一丝生机。
孕育生命的过程是缓慢的,是平静的,是不可动摇的。那段时间,每天午饭过后,我都会到后院去走一走,为香菜浇水、除草,观察它们每天的变化。希望终于破土而出,从两瓣小芽到一片又一片锯齿状的叶儿,感受它在默然生长的过程。把注意力放在种菜上,暂且抛开世俗的繁杂,体验生命的坚韧和美好。我觉得自己很会寻找生活的乐趣。
坎坎坷坷两个月,当我拿着叶子蔫黄、个头小小的香菜,惆怅地问母亲是否能吃时,母亲微笑着回答“当然能吃”。母亲仔细地择捡,一遍遍地清洗。中午,母亲煲了鸽子汤,出锅的时候,她把切好的香菜末撒在碗里,清香碧绿,一碗汤瞬间有了灵魂。
放在平时,母亲一定会扔掉。母亲这也是在鼓励我种菜吧?自己种菜,吃的滋味就两样,所谓的美味,应该更有含义——把自己也放进去。
我惬意地喝着汤,跟母亲谈论着菜园趣事,母亲说万事都有规律,复杂是象、简单是本,复杂的事情简单做,简单的事情重复做,久久为功,便有所成。她鼓励我再种一茬,把种菜这件事做好。于是,新的种子又在入土了。
一个女人,去学种菜,是不是不可思议?没有什么奇怪的,找到乐趣的方式太多。林黛玉葬花,收获了悲悯,也滋生了忧郁。我种菜得到的是快乐。
那片菜园,让闲置的土地得以修饰,公司上班的人,还有的专门趁着班前几分钟跑去观光,就像去染一染好心情,我看着就想笑,能够给他们带来快乐,我也满足。没想到一个无意的决定,一个随意的想法,就可以生出一片葱翠,一园的故事。菜园,我们没有归属权,说不定何时公司要修整院落风景,或者要建设什么,说收回就收回了,但最好的心情的归属权在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