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香】《红楼梦》中的谶谣文化(赏析)
后面又有一幅画:“一座荒山野店,有一美人在那里纺绩。”判词说: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
这是对巧姐儿未来命运的预设。图谶中的“荒山野店”,指乡村;“美女”指巧姐儿。谶言比较直白。第一句是说,大势已去,就不要提曾经的富贵了;第二句说,家庭衰败,就不要指望亲戚来帮你了。后两句说,王熙凤曾经接济过村妇刘姥姥,她的女儿巧姐才遇到恩人。“巧”,双关语,一指巧姐,一是碰巧。王熙凤的女儿巧姐儿原名大姐儿,小时候多病,还得过天花。刘姥姥来大观园时,她想借刘姥姥的福寿之口,给大姐儿起个名字。大姐儿生于七月初七,俗称七巧日,刘姥姥就给大姐起名巧姐儿。其实,这是一条伏线。刘姥姥二进大观园时,还带着外孙板儿。板儿玩佛手时,妈妈抱着巧姐儿过来了;巧姐儿要佛手,板儿不给,大家用柚子换佛手板儿才给。从创作手法上看,这又是一条伏线。贾府败落后,巧姐儿的亲舅舅王仁和族兄贾芸把她卖到妓院,是刘姥姥将她赎回来与板儿结为夫妻。程本第三句判词是“偶因济村妇”,这里从脂本。
后面又有一幅画:“一盆茂兰,旁有一位凤冠霞帔的美人。”也有判词: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这是对李纨未来命运的预设。图谶中的“一盆茂兰”指贾兰;“凤冠霞帔的美人”指李纨。寓李纨晚年因子得贵。谶言第一句暗寓李纨婚后生子不久就丧偶。完与纨谐音,一是暗藏李纨的名字,一是暗指婚后不久丈夫就完了、死了。第二句的意思是贾府后裔没有谁比贾兰有出息。后两句是说李纨守节操如冰清水洁,人们不必妒忌羡慕,因为她晚年刚享受荣华富贵就死了,只留个诰命夫人的虚名,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李纨是贾政和王夫人的大儿媳,早年丧夫,寡守孤儿贾兰。她性情温和,宽厚仁慈。但她心底深,筹谋远。贾府被抄家,众人无一幸免,唯独她母子安然无恙,而且后来贾兰还做了高官,为什么?这要从第七十四回抄检大观园说起。抄检大观园的起因是贾母房里的丫环傻大姐捡到一个一对裸体男女拥抱封面的香囊,可以肯定,这个香囊与色情有关。但抄检结果是不了了之。这次抄检有两个人没查,一是宝钗,是外人,一是李纨,有病。但林黛玉一直有病却照查不误。前有抄检,后有抄家,两“抄”遥相乎应。这次抄家领队是贾雨村,有人认为,那个香囊就是贾雨村送给李纨的“礼品”,说明俩人早就暗有来往,所以贾雨村这次抄家才放她母子一马。这也符合曹雪芹伏线千里的笔法。
又有一幅画:“一座高楼,上有一美人悬梁自尽。”判词说:情天情海幻情深,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这是对秦可卿未来命运的预设。图谶中悬梁自尽的美人指秦可卿。谶言前两句是说秦可卿自杀的原因:一个是“情”,一个是“淫”。后两句是说,不要说不肖子孙都在荣国府,实际上最先造孽的在宁国府,矛头直指秦可卿的公公贾珍。贾府就是将军府。宁公与荣公是亲兄弟,当年他俩帮皇帝打天下立下战功,宁公被封为宁国公,荣公被封为荣国公。按照封建世袭制,宁公死后,传位给其子贾代化;贾代化死后,传位给其子贾敬。但贾敬一心好道,希望自己长生不老,到山上炼丹去了,把爵位让给儿子贾珍,这样,贾珍就成了宁国府的三等大将军了。贾珍有个儿子贾蓉,贾蓉的媳妇就是秦可卿。从对秦可卿命运的预设看,秦可卿死于自杀是肯定的,原因就是情和淫,这就暗示秦可卿是与公公贾珍发生不正当关系暴露才被迫自杀的。那么,作者为何要改初衷呢?这是红学界一直议论的话题,但无答案。作者改秦可卿是病死的,但还是留下不少蛛丝马迹。一是秦可卿病死的原因不明;还有宁府的焦大撒酒疯时骂贾府里“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爬灰的”指谁?再有秦可卿死后,她的一个丫环突然自愿殉葬,这个丫环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疑点重重。与图谶、谶言相对应的还有十二支曲子,一人一曲,内容相互关联,联系起来阅读,对人物未来命运的结局会更加清晰。这里不再赘述。
谶谣文化在《红楼梦》里随处可见。第二十二回《制灯谜贾政悲谶语》中就有不少灯谜暗藏谶意。如贾母出的灯谜谜面是:猴子身轻站树梢——打一果名。谜底是荔枝。【墨夹】旁批:“所谓‘树倒猢狲散’是也。”再如元春的灯谜谜面是: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谜底是炮竹。炮竹的特点是,响后即粉身碎骨。【墨夹】旁批:“此元春之谜。才得侥幸,奈寿不长,可悲哉!”后面还有宝钗、黛玉等不少人的灯谜,都与制作谜语人的命运相关联,不再赘述。
总之,《红楼梦》在艺术表现手法上是多种多样的,谶谣只是其中之一。读懂谶谣所隐藏的悬机,对理解红楼梦至关重要。
注1:原创首发
注2:引文来自《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校本》,2006年作家出版社出版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