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明】小宇,不要认输(小说)
“好的好的。”爸爸随后把学琴的事跟您说了。您回答说,这个影响不大,主要看孩子自己坚持就行了。
“这孩子好好的,怎么会患癫痫呢?”爸爸不明所以。
您又说:“这个也不太好说清。有些人是先天性的,有些是后天性的,像你儿子,他这眼睛是弱视吧,这对他朋友圈的社交肯定是有一定影响的,这也可能是导致的原因之一。”
“是啊,我家孩子自从弱视戴眼镜以后,性格就变孤僻了。真是祸不单行啊。”
“孩子自己得坚强啊。”您当时开始开药方了,并意味深长地说,“像他这种情况的,我见的多了,以后他的命,是好是坏,就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自己不向命运认输才行呀。”
我父母听出来了,言外之意,癫痫并不是好治的病。
回到家,父亲让我去玩自己的,而他,打电话给于老师如实禀告了实情。那头说,如果是这样,手抖得太厉害,并不建议他学吉他,让他去问问孩子,还要不要继续学。
父亲转身,当时发现我就站在玄关处,直瞪瞪地望着他。
“小宇!”爸爸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他知道儿子我很喜欢音乐,喜欢吉他这门乐器。
“你说吧,我听着。”我当时表现得很平静,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爸爸如实反映了于老师说的话,但我的回答很坚定:“我要坚持学。”
孩子既然热爱,那做爸爸的只能依附他了。老爸便又给于老师回复,说明孩子意愿并询问解决方案。
老师说想学当然是可以的,但要学精对他而言,真的会很难,必须让孩子做好比一般人更吃苦耐劳的心理准备,他需要比普通儿童付出得更多。
是的,我还是选择继续学吉他了,那是我热爱的东西,每当面临这些困境时,我都会安慰着自己跟自己说:“小宇,不要认输。”
三
“都过去好多年了,小时候刚来看病时候的事,你居然还记得!”心理医生朝着小宇怂怂头。
“是的,我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吃药,只是效果上就……”小宇欲言又止。
医生又说:“你说你因为弱视障碍而受到同学们的歧视和排挤,我记得,你在来看病的那天起,就是戴了遮布眼镜的吧!?”
“是的。”
“那么小就遭人歧视了啊,难怪经历坎坷!这对你的人生的确会有很大的负面影响。”
“您也是这么想的啊。”小宇感喟起来。
“你说你的吉他老师建议你停止学习它,那你现在坚持下来了吗?”
“坚持下来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您,虽然偶尔癫痫的发作还是会影响到弹奏,但我基本已经克服这种障碍。”
“很好。”医生点点头,又说,“你的坚持和自信说明你面对命运的攻击,能表现出勇敢和坚强,这点很好。我想,或许你也正是因此,才得以没有认输到现在。
“那么再问一个问题,你对那些歧视你的同学和不让你参加歌唱团的教导主任,抱以怎样的心理?”
“怎么说?”小宇双手互叉在案前,思忖着,最后答道:“我只能说,我不喜欢他们。”
“你不喜欢他们!?那,你如果再看见他们,你会躲闪还是……”
“这个,可能吧!我并不想见到那些人,但闪躲并不意味着我软弱什么的,我不这么认为。只要他们不犯我,我也不会找他们麻烦。”
“药呢?这些年一直在吞吗?”
“都没断。”
“癫痫有没有再发作?”
“几乎没有。”
“好。”医生边听边动着笔记录,“你的抑郁很大部分原因,是从小别人的歧视,所累积起来的各种不顺所致,跟癫痫后遗症的关系并不大。”
“是吗?其实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那癫痫的药还吃吗?”
“吃的话,还是不能停,但可以减少药量。另外我再给你开点治疗抑郁症的药吧,对你希望能有帮助。”
“好的谢谢。”
“受到这种歧视,你身边朋友也不多吧?”
“是的,我朋友很少。”
“不管怎样,要保持热爱生活。”
“知道了。”
医生抬头看小宇:“你好瘦!”
小宇没有否认:“是的,从小就瘦。”
“以后在家记得多吃点饭,把身体养好了。患了这个病,内心强大的人都会告诉自己,不要影响吃饭睡觉的。这样才足够坚强。”
小宇颔首并回答:“谢谢您。”
医生再次盯着小宇肃穆地看着,说:“记住,受到歧视不要紧,你必须要勇于面对命运的不公,做到足够坚强,敢于斗争。就像你喜欢的那个日语歌一样:不要认输。”
小宇继续深刻地颔首。
“继续说。”医生低下头,又开始动笔记录起什么。
“嗯?”
“你的故事,你曾经的经历,应该还没有说完吧?”
小宇听了,心里不自觉道:“是啊,故事,还没说完!”
四
四年级的这一年,我一直苦练吉他和唱歌,就是为了能够参加校组织的歌唱团。
到了第五年,我的个子长到了一米三,在同等生当中算高的了,便找到老师,再次申请加入唱歌团组织。
陶老师是通情达理的,对我也没有歧视,她没有否决我,让我去找新的教导主任说说。
我到那以后,在确定这个新主任已经不是一年前的那个对我有着芥蒂的男人后,总算是松了口气。我大声向主任说明了事项来由,主任还算开明,让我填了表格,第二天等他消息。
我这次终于乐滋滋了,心想,表格都填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但是,第二天,我还是收到了回拒的消息。
“抱歉啊小宇,你的档案我看了。去年就申报过对吧,可是后来因为身高不够被打回去了,你现在的身高确实是可以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我的心顿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们现在手上的名额加上你总共有七个,我回去把所有申报的人的档案都看了,大家都是符合条件的,并且都很优秀,可申报的人中,另外六人都是在你前面先申报的,我只能采用先来先录用的制式了。你就再等等吧。”
我变得失望极了:“可,可我这一年真的很用心在练习唱歌,还学了吉他,我真的很努力,绝对比他们厉害的,您就先采用我吧。”
“这我知道。但,孩子,优秀不可能只你一个人啊,你怎么就这么肯定自己一定比他们厉害呢?这另外六个人中,有人还会芭蕾舞,有人还会竹笛,甚至有会钢琴弹唱的。难度大了。”
“请给我一次机会,请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愿认输,哀求道。
“不行。”新的教导主任说得很决绝,“据我听你班上的陶老师说,你还患有癫痫,这对选手以后比赛上的临场发挥有负面影响,我真的不能采用你。”
我狠狠地哭了,虽然最后还是有向主任哀求了几分钟,但依旧没有被通过,对方只是跟我说:“再等等吧,六年级的时候,我提前跟你说声。”
回到家里,我很吃不下饭,情绪也变得不好,妈妈提醒我是不是没有按时吃药,我只是回答:“知道啦,待会就吃。烦死了。”
五年级的这一年,同学的歧视,学吉他的劳累,不能参加歌唱团的失落,种种压抑使得我的心情糟透了。
到了暑假,父母带着我去医院复查,并说明了我的近况。您只说了一个重点:该加药了。
晃晃的日子走走停停,我来到了毕业年,这时我已经有点不去想着入歌唱团的事了,毕竟都快升学了。
但是教导主任还是找到了我,告诉我可以入团了。我是高兴的。太好了,这样,自己就有上台表演的机会了。
等了两个月,市级如预举办了一场才艺歌唱大赛,教导主任顺利邀请我过去代表参加。
我兴奋得在家手舞足蹈。这一刻,要知道我等了近三年啊,于是我自收到通知开始,除了每天晚上顺利完成作业,其他的时间都用来练习唱歌和弹琴。
我太期待这次的比赛表演了。
就这样,我准备了足足两个月,最后二十天,每过一天,我就会在日历上面打一个叉,示意比赛的日子愈发近了。
可是天工貌似就是不作美,比赛的前一个星期,我的城市被查出有不少人感染上了鸡瘟,比赛因此被教育局临时延迟了。
延迟就延迟吧,对于这个,我心态很好,只要能上台表演,我就觉得足矣。
延迟时间推后了几个月,我继续做着准备工作。另一方面,陶老师加紧了对学生们的学习监督力度,她从三门主课老师那里了解到,我最近的学习成绩开始下降,于是班主任找到我谈话。
“小宇,你最近学习成绩下降了。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我。”
“你怎么了?说啊?”
“因为,可能因为……”
“直接说,老师不怪你。”
“老师,我最近在准备参加校团上报的歌唱才艺大赛,这你也是知道的,所以可能因为这个才……”
“我就知道!”陶老师吁出一口浊气,“小宇啊,不是我说你。虽然现在还是小学,但只要是毕业年,都是很重要的。
“而且既然临近毕业,你也是了解的吧。升学到校后的初中部,每个校区都会安排入学测评的,要是成绩差,就会被分到差的班级,这可不容小觑啊。”
“我,我。”我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给你半个月时间,三门主课成绩必须至少提到93分以上,不然这个比赛,就不要参加了。”
“啊,老师……”我刚想要说点什么,陶老师就被一边的另一位老师催去上课了。
必须在半个月内把成绩提到93分以上,我心里多少有点没底,我的学习能力本就一般,平时也只是稳着刚过这个线,现在要这么快提回来,他担心不行啊。
随后的那些天里,我告诉自己不要认输,我拼命上课认真听讲,下课好好做作业,同时对于吉他弹唱的事也不拉下。很快到了检验成绩的那一天,我通过不懈的努力算是找回了自信,我觉得陶老师给的要求,自己应该可以勉强达到。
但事情还是与愿违了,我的那次数学考试,由于难度超标,全班的平均分都只是在88分而已,而我,只考了86。
既然陶老师的要求没有达到,对方只能按条例取消了我的比赛。
当时她找到我跟我说这个事的时候,我哭诉着说了不知道多少句“不要”,但老师告诉我,要求就是要求,没有妥协的可能。
老师也是希望我好。
那天晚上,我哭了整整一个小时,这是我童年时期最后一次参加比赛的机会,可我还是没能抓住。
最终,我还是振作,鼓励自己,不要紧,以后还有初中,高中,表演的机会很多。
其实我这么执念于小学时的入团和比赛机会,是希望能得到同学的尊重,以及看得起。他的弱视,一直都给同学惹来异样的眼光,他们背后都议论我是独眼龙,皮肤黑个子矮,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能溶入这样的集体。
到了初中,或许就不会了吧。爸爸说初中时自己会进入一个叫青春期的朦胧时代,叫我可以不戴眼罩了。我为此很是开心。
小学的那些同学,对于我来说,童年没能得到尊重,是种错过的遗憾。木已成舟,我决定不再去想这些,换上好心情迎接新的开始。
五
“看来小时候没能参加歌唱团的事,对你的内心确实造成了不小的阴影。”医生又抖了抖笔盖,说。
“是的。”小宇没有否认。
“都说一个人,拥有美好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而拥有不美好的童年却需要用一生去治愈,也难怪你从癫痫变成抑郁了。”
“是吗?”小宇不禁潸然。
“但还是要坚强啊。上了初中呢,你有去参加一些歌唱团什么的吗?”医生抬头问他。
“上初中后由于要忙于学习,所以碰琴的时间就少了,并没有参加歌唱团。不过吉他比赛倒是参加过几个。”
“有没有获奖?”
“只得过一次三等奖。”
“嗯。”医生思量着,然后说:“这对于身患癫痫的你来说,已经很不易了。”
“谢谢您。”
“那上了初中呢?”
“啊?”
“上了初中,是进入青春期的时候,男生都会争强好胜且叛逆,你呢?有没有跟什么同学有过冲突,打过架什么的?还会遭人歧视吗?”
“这个……”小宇的面容显得有些彷徨,他真的不想说那些贼烂贼烂的屈辱历史。
“其实,其实我到初中,这种歧视并没有减缓多少,也,也有跟人打架冲突。”
“哦?这其中原由又是什么?”医生耐心地问着他。
“呼~”小宇长叹一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将小学过后的事说出来。
六
升到初中的第一年,事实如我所料,已经不是“独眼龙”的我如愿和同学们打成一片,但这样的美好也仅仅只维持了一年。
初二开始学物理,一次上课时,物理老师点名让我上黑板做电路题,需要用笔连接正确的电线。
我做得是对的。但,那次做题,正好不巧赶上了我的癫痫病发作,虽然只是轻微的手颤抖影响,并无夸张的神经紊乱,但画出的线却是波浪型的。
“实在是太难看了。”老师蹙眉,斩钉截铁对我说,“小宇,你答得很好,但是规范和美观都不能打高分,你看看这线画得,以后得改呀。”
“老师,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老师之后回答:“其实我是知道的,老师不会怪你。你班主任跟我说了,你患有儿童癫痫,经常会轻微地发病。你回座位吧,以后尽量克制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