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佛珠(散文)
我母亲主信佛,兼信道,还信神,典型的农村妇女信仰代表,混信。这种“混信”在时下的农村里都还有一定的普遍性。她们信奉的原则基本上是遇到什么事,根据内心诉求,而去信奉对应的教,比如生病住院了,病房里来了几个基督教的传道人,要做祷告,说做祷告就会好起来,有些病人往往就会接受。等祷告做完,无论病是不是真的就会好起来,病人出于一种心理暗示,或许也会自己“感觉好了很多”,于是本来信佛的,转而信了基督教。又比如一个原本信基督的妇女,长时间没怀孕,听说哪里的送子观音很灵,只要去求子,就可得偿所愿,于是她就会转而信起了佛。还有一些人,什么都信,科学也信。
我知道母亲信神是缘于我孩子很小时候的一次生病,孩子小的时候抵抗力弱,生病了不容易好,体温降下来又升上去,升上去又降下来,这种时好时坏的病情其实是受到了某种病毒的感染,本身就需要一个过程。但是母亲很宝贝她的孙子,她认为这种现象是遇到了“不干净”的事,于是不远二十里,徒步来到一座传说中很灵的山上,这座山的半腰住着一位“大神”,母亲给大神付了一些钱,把所求向大神说明,大神闭着眼睛,一番手舞足蹈之下,打了几个饱嗝后说:“你的孙子已经受到我的庇护,请放心回去吧!母亲躬身对着“大神”拜上一拜,神情严肃地下山了。
母亲也信道,对道士先生的话很敬畏,在她还在人世的时候,就叫上道士先生选择了她与我父亲故去后的安身之地。说起来她对佛最为虔诚。村里的佛殿,有母亲频繁出现的身影,每月的初一十五,母亲总会去殿里点上一柱香,跪在佛龛前的一个蒲团上,磕头膜拜,将自己遇到的难事向佛诉说一番,祈求佛祖保佑。平时遇到无法释惑的事,也都默默地念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走路不小心时的一个趔趄,母亲也都请到菩萨,叫菩萨保佑。
我的母亲不识字,连普通话也听不懂,但是她能看得懂电视。母亲看得懂电视一方面是看手势自悟,另一方面靠问父亲。母亲从没有自己单独看过电视剧,她每次看电视时要么叫父亲一起看,要么凑过去跟父亲一起看,遇到有坏人坏事的情节时,母亲会忍不住骂上一声,似乎剧中受伤害的人就是她自己,遇到没法理解的情节时,母亲就问父亲:“哉(进),他刚才说什么?”父亲正睡着呢,被母亲这样一推,醒了,睁开眼睛说:“刚才放什么了?”母亲嗔怒道:“一坐下来就睡,一坐下来就睡,看着真难过,”接着又重复循环,直到父亲完全清醒,一心看起电视来,边看边回答母亲的问题。
母亲爱看连续剧,武打片,宫斗剧最为爱,特别是那些有和尚的电视剧,母亲最是喜欢。究竟是为什么喜欢看和尚,那是母亲晚年病发后我才恍然大悟的。那次母亲住院,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在捻佛珠。
母亲的病非常重,一发病就没有救了,她住院是我们尽孝心,我们觉得,母亲含辛茹苦拉扯大我七个兄弟姐妹,还能让每个孩子读上书,这很了不起。面对被医生判断不用救的母亲,我们不愿放弃,找了关系把母亲住进医院,瞒着母亲是什么病。母亲住进医院后,脖子上多了一串佛珠,挂完针吃完药,有点力气的时候,她就坐起来,将佛珠摘下,单手合十,微闭着眼睛,边念菩萨保佑边捻着佛珠,一颗颗佛珠在母亲布满皱褶的手指下缓慢滑动,随着佛珠一圈一圈循环往复,母亲的心似乎也渐渐地沉了下来。那天早上,我一早来到医院病房,看见母亲正在捻着佛珠,我瞬间呆住了,一股彻骨的心酸袭上心头,回想母亲一生的命运多舛,突然明白,原来她一直心神不安,她试图用捻佛珠的方式以求得心灵的安籍。或许从她戴上佛珠那一刻起吧,母亲的心就乱了,为家庭、为自己、为她的孩子们。我看着被母亲捻得油光发亮的佛珠,一股强烈自责袭上心头,母亲在担心什么?她不安在哪里?我从没关注。
此刻望着母亲熟稔地捻着佛珠,我默默退出病房,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眼,我不愿在母亲的心刚刚沉下来的时候去打扰她,我相信此刻的母亲希望自己有一刻安静的时光。周边病房偶尔传来的哭声让母亲感觉,同住在一个病区的她,或许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在病房外待了十几分钟后,故作轻松地回到病房时,母亲已经将佛珠挂回脖子上,她看着我进来,用手指理了理头发,脸色平静地看了看我,轻声地说:“娒,你来了!”
母亲最希望我去看望她,她希望我能为她带去新消息,好消息,一个能治她病的消息。然而,我除了寻找更多地说辞安慰她,寻找更多地例子欺骗她外,其他的任何一点利好都没有。
母亲戴着佛珠住院,戴着佛珠回家,无论身处何地,佛珠始终不离,直到她永远闭上眼睛,她的脖子上依然挂着佛珠。
如今,母亲带着她的佛珠走了,愿母亲有佛珠的相伴,心能归安处。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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