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暖】一个陌生女子的来信(小说)
黎明没有等来,不但没有转正团委书记,团委负责人的岗位也没了,急匆匆打发我回炉,再回到原点----豹子岭护林站,这也就意味着封死了我上行的路子。摆在我前面的道路只有两条路,要吗等老头子退休,要吗找关系调动,去别的地方发展。后一种情况,对于一个没有背景的农村学生,这个难度,不亚于登天。
我返回护林站的同时,也就与那二楼的王黑熊杠上了。从此拉开了旷日持久的战争序幕。我之所以敢与之战斗,也是看准了他是个半拉子文人,没有什么血性,他也不敢真灭了我。和他战斗的同时,也让外人看清楚,我只是因为他使坏,才阻止了我前进的步伐。
与王宝合的这场战争,一干就是三十五年,在战斗中我不输他,他的车敢停在洗浴中心门口,十分钟便会出现在贴吧里,我就让他知道是我干的。提拔公示期间的举报信,明明不是我写的,人家写着实名哩,最后也成了我写的了。2008年汶川地震,我捐二百元,他捐二百五十元。这家伙也意识到上进无望,气急败坏。整天指桑骂槐,骂遭了小鬼缠身,骂我是丧门星。说实在的,他和副场长职务的确是咫尺之遥,说擦肩而过也不过分。但你不想想,你当初为什么要陷害我?领导似乎也不敢再启用王宝和,这个黑熊从二楼办公室主任的位子,慢慢就下到一楼林场保卫科,在保卫科长的位子上,一直等到因为维稳事件被撤职。他也是公司近些年唯一不是因为贪污和女人问题被撤职的干部,因为这些事别人有行,他不敢有。撤职倒为他文学创作提供了条件,闲下来的这货专攻写作,居然在写作上小有成就,五年前就加入了市作协。去年王宝合终于熬到退休年龄,黯然离开林场,去了绥芬河闺女家,躲得我远远的。临走时,还不忘托人捎话给我,骂我混账,混蛋,眼瞎,说他跟我一无怨、二无仇,犯得上如此下作吗?咋不想想自己那时干了什么缺德事没有?你得罪了谁,你自己不明白吗?
捎话的人,也不是外人,是我岳父,也就是当年那个送信的护士的亲爹。意思很明白,当年的事根子在庄家,是我得罪了庄家。我这人一辈子一根筋,反正认准了他,即使当年冤枉了他,但后来他黑我的阴招,比起我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也足够让我记恨他八辈子。
岁月蹉跎,老头子离开岗位也十二年了,他本人的余威已荡然无存。我随着年龄的增长,感觉压在我心头上的那块石头越来越重了。那封信,成了我的心病,每天夜晚,那信上的每一个字,都会出跳出来拷问我的灵魂。我刚要入睡,那些字就变成小铃铛,在我耳边把我摇醒,我已被压得摇摇欲坠,已明显感至体力不支,我想不用多久,那块石头必将把我压死。
胡小云曾说让我帮帮她,或许她意识到自己将不会有好的未来,她让我帮帮她,会是仅仅要磁带和书刊吗?
我竟然感到自己一生是如此丑陋与龌龊。我只能把这种灵魂的拷问化作与王宝合作斗争的飞箭,箭箭射上他的脑门,毫不手软。王黑熊的脑门竟也练得刀枪不入,似有金刚护体,箭箭反弹有力。我俩像是两台斗气的老拖拉机,在泥泞的土路上别、蹭、扭打,让林场的人看了一场旷世大戏,可有人已在高速路上飞快地行驶。
随后的许多年里,庄成岳一路翻山越岭,步步高升,但他不忘曾经一起战斗过的兄弟们,谁家的孩子就业找他帮个忙,换个房子,调个单位,只要找到庄班长,都会愉快地帮兄弟们办了,口碑真是一个好。偶尔我也会在电视会议上看到庄成岳,他给大家讲话时,声音沉稳、舒缓,表情严肃,层次清晰,逻辑缜密,真是不可多得的英才,给人一种巍峨泰山一般的庄重与宏大。我们能听到他讲话的机会很少,这时偶尔也会有人在桌下用脚踢我,低着头小声说,老邱,你不认识他吧?听说他是从你单位里出来的,当年你也行呀,学历不比他差,你这是咋混得,五脊六兽,人不人、狗不狗的,你看看人家。
庆幸此生总算还有一个被庄班长面授机宜的机会。提前三天接到上级通知,工作组要来我们这里森林防虫。黄土铺路,清水泼街,三天时间里也不知道演练了多少遍,你放心,院子里不会有一片多余的叶子,如果有,那也是刻意从一百片叶子中挑出来摆在那里的。
临走时,同样组织职工提前半小时列队欢送。班长拍拍我的肩:老邱,快退了吧?干政工的,退休后没事可干,咱也不会养牛,也不会育苗,但咱也别闲下来,你跟其他人不一样,你有特长,可以再写写,啊,大海呀!啊,美丽的森林!啊,赛马会上的姑娘。
这个小老头年轻的时候可是个风流才子,庄班长向他的随行介绍我。庄班长个子高,这些年又魁梧了,我在他面前,个头上低他一头。在论底气上,我只能用趴着形容,他用右手拍了我的左肩,又用左手拍了我的右肩,随行人员哈哈大笑,纷纷效仿着也跟着拍我的左右肩头,以示亲切友好的关怀和酿造与民同乐的和谐气氛。职工眼睛使不过来,大家都跟着乐,原来这大领导认识老邱,领导回到上面起码反馈的防虫问题会少点,这是明摆着的事,面子!那样就好,就会少扣些咱们的钱。因为职工看到领导兴致很高,一种荣归故里的感觉,没把老邱当外人:成功的花人们只惊羡她现时的明艳,但是每个人的成功途径是不可复制的,好好总结总结我的话,行吧,老邱?
领导庄成岳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职工队形开始有些松动。庄班长又转过脸来对着随从说,这个小老头有骨气,也是个难缠的角呀,和王宝合斗了一辈子,死磕,老王也没提起来,他也把自己给拽下了,鹬蚌的故事,在他俩身上真实地演绎了。一个是团委书记,一个办公室主任,当年那都是最看好的位子,是培养领导干部的岗位呀,但凡让一步,他俩也早到部里去了,是吧老邱?为啥不能宽容一点,不明白,年轻的时候这不服,那不服,还可以理解,当然现在不服的人,也是大有人在的,这话回头好好琢磨去吧,老邱,哎,拧老头一个。随从人员嘻嘻哈哈,拧老头一个。就是再笨的职工,也听出味道不对了,我只有讪讪地傻笑着的份。
我背着手并不代表我不服气,尴尬无奈的笑容早就已说明一切了,我之所以背着手,是因为我手里握着一个字迹模糊的小信封。在用极其尊重的仪式,给领导关上车门的同时,我把那件保存了三十五年的礼物,顺手扔给了他----当年林场老头子的亲儿子,现在林业局森林防虫班班长庄成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