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雨夜(小说)
“今天不用你讲了,我接下去替你讲吧。”
“你早就知道这个故事?”
“是的,你听我讲下去。后来你的发小恋人大学毕业,找到了体面的工作,在一家大公司上班,你为了追求她,也来到这座城市。为了能天天见面,你选择了送外卖的工作,每天你都要把她喜欢吃的送给她。后来她开始烦你,让你不要再给他送饭,说是在公司里影响不好。你问她有什么影响,她说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整天和一个外卖小哥纠缠在一起,她感到丢人。后来她明确提出,结束你们的恋爱关系,她到底把你甩了,你的一切付出都付之东流。再说你自己。虽然你没有去上大学,却在打工这几年里自己学完了大学课程,并且考上了研究生。你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陈淑华,觉得这样总可以匹配她了,谁知陈淑华却给了你一张请柬,告诉你她要和公司老板结婚了。青梅竹马的恋爱最后是这样一个结局,你感到痛不欲生,于是就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听,我讲得情节对不对?”
“你怎么全知道?”张文郁睁大了眼睛,满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说过,对你的故事不做评论。”
“唉……”张文郁长长叹了口气,满脸的失望。
耳麦里的马头琴演奏完最后一个音符,又要从头播放。我从耳朵里拿出耳麦,站起身来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那、那,明天我们还能见面吗?”
“当然可以见面。作为回报,明天我给你讲故事,提前声明,我讲故事是不收费的,你如果感兴趣,可以免费听。”
“感兴趣、感兴趣,明天我一定准时来。”张文郁又变成一脸的欣喜。
来到大街上,张文郁张开伞遮到我的头顶:“我开车送你吧。”
“不用,在细雨中走几步,不是挺浪漫的吗。”
我们慢慢往回走,张文郁把伞几乎都遮到我的头顶,他自己的半边身子淋在雨水里。有时他的胳膊碰到我的胳膊,他赶紧躲开,我心里暗暗发笑。雨夜中被人呵护着感觉真好,尤其呵护的人是个男人。
依然是满地水泡,我忽然感到那些气泡不再是空心,因为它们底下是实实在在的水面,水泡泛起的时候看似空洞,灭下去的却不是失望,那是一种回归。
来到楼下,我们互相道别。进了房间,里面黑洞洞的,艳艳的床边拉着布帘,还好,她那个男友到底走了。我站在窗前朝楼下望去,张文郁撑着伞依然站在楼下,呆呆地朝楼上看着,真是个呆子。
早晨起床我才发现,艳艳的男友并没有走,两个人在一块住了一夜。我一肚子气但是没有发作,不行,赶紧搬走,不然我这个“电灯泡”早晚要爆炸。
六
第四天夜晚,蒙蒙细雨到底停了,天空依旧阴沉沉的。我穿上喜欢的长裙,蹬上高跟鞋,出门前又把头发梳理一下。
大街上依然是一片片水面,不过没有了一个个气泡,路灯映射在水面上,像是满地小星星。行人们不再匆匆忙忙,他们步履从容,前方也许有目标也许没目标,然而他们心中必定都有一个目的地。
张文郁早就来了,他已经帮我点好了咖啡,我刚坐下,一杯咖啡就送到面前。今天他换了一件花格子半袖衬衫,藏青色的西裤,脚上是一双黑色的皮凉鞋。他的头发也不再是乱蓬蓬的,梳理得十分整齐,看上去一副学者模样。
“到底露出了你的真实面目。”我调侃他。
“我、我……我是来听你讲故事,所以没穿工作服,这样礼貌一些。”他有些语无伦次。
“好吧,在讲故事之前,我放弃之前的承诺,先把你的故事评论一番。”
“好、好。”
“你说你是农村来的,你是哪个村的?”
“白水屯。”
“白水屯是哪个县?”
“是、是丰岛县,不,是陆青县吧?”
“你是不是弱智,连自己家乡是哪个县的都忘记了?”
张文郁的脸一下红了,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
“从称呼上你已经暴露了身份,只有还在上学的人,打招呼才会称对方‘同学’。你编的故事逻辑性很强,不愧是哲学系的研究生,不过内容上却漏洞百出,你根本不熟悉农村生活。例如你说你们家有几公顷土地,中国农村的土地按亩计算,每亩地666平方米;公顷是国际计量单位,如果中国农村每户有几公顷土地,农民们早就都发财了,没必要再外出打工。还有,你说你几岁就下地锄地,几岁的儿童连庄稼和野草都分不清,锄头也拿不动,如何去锄地?锄地季节,地表十分干燥,谁会在在泥泞里去锄地?华北农村是秋天种冬小麦,夏季种玉米,哪有春天播种小麦秋天播种玉米的?你说陈淑华的爸爸被牛踢伤了,牛如果伤人都是用头撞,只有马才会踢人。你说你在村里读完初中,现在连小学都在镇里,白水屯从来没有建立过初中。”我的话让张文郁的脸一下红到脖子根。
“我知道你的故事来源,都是来自直播的情景剧,从情景剧里套下来的对不对?”张文郁唯唯诺诺不再说话。
“让我揭示一下你的本来面目。张文郁,二十五岁,北京人,现在是本市S大学哲学系研究生,导师是陈剑怡教授。作为陈教授的得意弟子,她总想给你介绍女朋友,于是就把我推荐给你。她最了解我心肠软,非常同情弱者,上学的时候资助过很多贫困生,所以她就让你编造一个卖惨的故事来打动我,我说得对不对?”
“你、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陈教授是我妈妈。你所说的白水屯是我外婆家,小时候我经常住在那里,所以村里情况比你清楚,白水屯根本没有姓张的。你知道我们家就在本市,为什么我要出来租房住吗?就是讨厌妈妈总是给我介绍男朋友,以后我不用再叫她妈妈,叫她王婆更确切。”
“看来我们是没有希望了?”张文郁满脸失望。
“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我脱口说出鲁迅的一句话。中国从古至今,并没有多少一见钟情的自由恋爱,大多数姻缘都是由媒人牵红线而成,同样有很多美满婚姻。正如地上的路,走得人多了,也会成为一条平坦大道。
七
“太晚了,我该回去了。”我站起身来。
“我送你吧。”
我们来到门外,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路面上看不到几个气泡,满大街都是实实在在的流水。好兆头,阴雨连绵的季节下起大雨,说明天要放晴了,明天可能就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我开车送你。”
“不坐车,我们走着回去。”
“两个人只有一把伞,这样大的雨,会被淋湿的。”张文郁今天晚上没忘记带伞,我却没拿。
“我撑伞,你背着我。”
“真的?”张文郁用欣喜的语调问我。
“别啰嗦,快蹲下,傻瓜。”
我伏在张文郁的背上,感觉今天晚上忘记了什么。哦,想起来了,忘记听马头琴了。我把耳麦塞进耳朵打开手机,里面传出的不是《绿岛小夜曲》,而是马头琴伴奏的一首歌曲《草原之夜》:“可克达拉改变了模样吔,姑娘就会来伴我的琴声……”歌声中我又看到了那匹白马和骑在白马上的王子,不过这次我和王子一块骑在马上,在碧绿的大草原上颠簸奔跑……
来到我住的楼前,我们站在雨棚底下,看着雨水像密集的箭簇一样砸在地上,砸得人心都咚咚地剧烈跳动。
“我们可以交朋友吗?”张文郁问我。
“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
“我指的是男女之间那种朋友。”
我的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那匹白马,一句话冒了出来:“你骑过马吗?”
“骑马?”张文郁有些莫名其妙。
“对,骑一匹白马。”
“白马非马。”
这个呆萌,连谈情说爱都忘不了他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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