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少年奇特之烦恼(小说)
奇特心潮澎湃,竟忘了自己是赤身裸体的,拉住金子的手说:“姐,我喜欢你!”金子说:“姐也喜欢你,你是个好孩子。快走吧!”
“我不是孩子了,我长大了!”在这个相对密封的空间里,奇特似乎有了无穷的勇气,忽然把金子抱在怀里。金子挣脱开去,说:“奇奇,你要干吗!”奇特不说话,用力把她推到墙上,毫不犹豫地亲了她一口。金子惊呆了,她完全没有想到奇特会有如此举动,在金子眼里,奇特只是个愣头青,可这个时刻她感受到了来自少年的热情,她猛然意识到奇特确实不是孩子了,自己不该这么贸然冲进来。顿时红了脸,拼命地打他、推开他:“公安马上就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奇特被推回水池边,瞬间像做了错事的学生,红了脸不敢抬头看金子一眼。金子和蔼地摸了摸他的头,轻柔地说:“快走吧!等风头过了我来接你!我不来,你千万不能自说自话回来!”
奇特“嗯”了一声,穿上衣服,拿着金子裹在手绢里的二十块钱,谁也没有告诉,就离家出走了。
金子的娘家在南京路某个过街楼上。金子的父亲是大学教授,书橱里都是书。奇特有家不能归,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读起了“大部头”马列著作。然而不久,胖司令被抓了进去,弄堂里每日晚饭后分成两派的争论也终于偃旗息鼓。
奇特回来了,他一夜之间成了受到迫害的革命小将,居委会、老师都上门来表彰,还被评为学习马列活学活用积极分子。
奇特见到金子,从口袋里掏出洗干净后叠得工工整整的手绢,交还给她。金子一怔,说道:“小家伙,想不到你心挺细的,一块手帕还藏着。”金子话虽这么说,心里明白奇特对她的感情已夹杂了欲望。
阿坤也回来了,金子开心得手舞足蹈,石库门里的人都挤在亭子间,听阿坤吹口琴、讲述监狱里的生活。在奇特母亲的怂恿下,阿坤清唱了一首俄语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大家也终于听到金子唱了一曲越剧。
金子找到一份工作,在街道工厂干活。这是金子在石库门里一段最快乐的时光。
七
奇特从小学升到了中学。
阿坤回到地质队,不但官复原位,还补了不少钱,仍旧长期回不了家。慢慢地,金子没有了往日的笑声,日益变得沉默寡言日渐消瘦。
一日,阿坤带回一个年轻女孩,也是瓜子脸、丹凤眼,长得跟金子很像。阿坤说,是金子的妹妹。可奇特知道,金子是孤儿,哪里有的妹妹。
第二天清早,奇特被亭子间里发出的可怕的哭声惊醒了,那哭声惊天动地,整幢房子整条弄堂的人都被惊动了。奇特起来看时,许多人围在亭子间门外噼里啪啦地敲门:“金子,金子,开门,快开门!”金子开了门,仍像白痴一样号哭不止,一会儿又歇斯底里地大笑。奇特心如刀绞,担心金子会疯掉。
恼羞成怒的阿坤甩了金子两个耳光,还抓起金子的头发往墙上撞。
突然间,奇特冲上前去,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把铅笔刀,朝阿坤的腰部捅去。金子惊叫一声,猛地跳起来抱住奇特:“你……你这是干什么呀……”
奇特终于被抓了进去。还好这一刀没捅在阿坤的腰上,而是捅偏了,捅在他屁股上,虽无大碍,但伤口很深。
奇特被判了劳教。抓人的那天,奇特悄悄留给金子一张纸条。
金子真的疯了,当街脱光衣服,手舞着纸条狂奔,奇特母亲怕她去跳黄浦江,紧追其后。奇特母亲好不容易把金子追回来,却发现金子手里的纸条是自己儿子写给金子的情书:
亲爱的金子,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从第一眼看到你起,我就喜欢上你了!你的举手投足,你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你是我生命中除了我母亲以外最最重要的女人。或许你不知道,你的出现,点燃了我生命的蜡烛,给了我生活的勇气,使我的生命充满快乐!每一天早晨起来,第一眼想要看到的是你,想要和你在一起,哪怕一分一秒,哪一天看不到你我就若有所失。你给了我许多帮助,给了我温暖的怀抱,尽管你比我大那么多,我丝毫没有觉得有任何障碍妨碍我和你交流。曾经沧海难为水,我甚至有过和你私奔的念头,带你去天涯海角无人的地方。然而我知道,这是不现实的,这只是一个轻狂少年的痴心梦想,你是有老公的,你爱他爱得那么深,宁愿失去自我。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我这一刀不是给你老公的,而是给我自己的。不管此去还会不会再见,可我还是期望你老公改邪归正,好好地爱你,除此我别无他求。
奇特母亲气得又哭又跳,指着金子泣不成声骂道:金子你疯了,你真疯了!你害了我儿子,害了我儿子啊!你怎么可以做这种龌龊的事啊!
八
阿坤跑了,不再回家。金子独居亭子间,大门不出半步。奇特母亲虽然怨恨金子毁了奇特,可还是可怜她,认她做了干女儿。
但是金子完全变了个人,原本苗条的身材变得像根芦柴棒,皮肤灰暗发黄,街道工厂的活也做不成了,闲在家里一门心思念经吃素,除了烧香拜佛还极虔诚地做修炼凡尘的功课,在床上跳来跳去,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跳来跳去。要不就打开衣橱,便翻出所有衣服来,一件件穿了脱,脱了又穿,嫌弃所有的衣服都不好看。她认为阿坤不回家是因为她不再漂亮。是自己不够漂亮。
在奇特母亲照料下,金子病情稳定。可是不久的某一天,弄堂里又开进来一辆卡车,敲锣打鼓,直奔后弄亭子间窗下。原来奇特的姐姐没有及时响应号召上山下乡,学校派来锣鼓队来参战。三只特大锣鼓整整敲了一天,敲得金子的心脏怦怦跳,再次受到刺激,病情复发。奇特的姐姐第二天就报名去了黑龙江插队,三层阁整天戴着腰托的裁缝女儿也一起去了。不久,奇特母亲去世,金子的病情愈发严重,一天竟然爬到屋顶上跳来跳去。没人可以再照顾金子,居委会就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石库门里只剩下奇特父亲,在苦苦等待奇特回家。
几年以后,奇特出狱回到石库门,父亲已在孤独中离世。生而为人,何以为家?偌大的石库门上下三层,没有了人居住,就像恐龙失去了脊梁。
他去精神病院看望金子。
金子在院子里,一手拿着一把破芭蕉扇,一手端着一只粗糙的瓷碗,一边摇着破旧的扇子扇饭碗,一边自言自语:“你来了,终于来了,我知道你会来的。”她脚上穿着一双厚重的橡胶套鞋,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奇特说:“我来了。”
金子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来了就不要走了!”
奇特说:“是的,我不走了。你还好吗?”
金子说:“好!有神仙护着我,怎么不好呢!”
奇特说:“神仙?谁是神仙?”
金子说:“你呀,你就是我的韦驮天!”
奇特见金子说话似是而非,就说:“以后不要修炼了,信佛干吗一定要修炼?”
金子说:“修炼能使凡身成仙成佛,死后免受地狱之苦。”
奇特说:“不吃不喝才能成仙,凡人成不了仙的,你还在吃素,啥时候能成仙?”
金子说:“我已经修炼到很高境界了,都能看见那‘东西’了,你看,”她指着膝下说:“这里、那里,小鬼绕着膝呢……”
奇特听了心酸不已,坚定地说道:“金子姐,跟我回家!”
金子说:“等一下,等我换上新衣服。”她穿着花裙子,脚上穿着一双拖鞋,离开了精神病医院,跟奇特回了家。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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