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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天边的龙河 ——稻香


作者:塞外风云 白丁,19.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138发表时间:2013-11-28 20:45:19
摘要:龙河口水库位于安徽舒城境内,位于栲栳山中,于群山间聚水成湖,因留有龙豁口的传说,又称龙豁口水库。水库始建于三年自然灾害期间,自修建完成后,防洪灌溉,兼之风光秀美,造福数十万人民众。


   “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微微笑/小时候的梦我知道/不要哭让萤火虫带著你逃跑/乡间的歌谣永远的依靠/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耳机里传来Jay的这首稻香,躺在公共汽车的座椅上,暖暖的春光洒在身上,满世界的安逸。
   “到自(地)了,要下车的,赶快下车了啊!”司机师傅带着浓浓的方言,催促着车里人的下车,这似乎是一种惯例,这地方的似乎永远都是急急忙忙,永远都是急不可耐,仿佛要是不这样着急,就要失去什么一样。以致时光在这里都成了一种燎火攻心的消耗品。
   下了车,怔怔地看着前面琉璃墙面上万佛湖几个大字,静穆而凝重。渐渐的,眼前的湖水汹涌地泛荡在数去的时间里,好似一种记忆,又是一种传承。
   枝叶抖落下光阴,漫山的松树郁郁葱葱,每片每片的轻轻癔语,热闹的行人嬉戏于山色空蒙水光潋滟,却丝毫不曾留意。回到故乡的这片湖,多少次梦里萦回此时方能噗息,空气里弥散地失落才能归寻。
   高峡出平湖,与千里之外,数万乡人谋生立命,位于人间天堂的杭州西湖不同,这是于群山间截腰形成的一道悬湖,就像挂在头上的天河一样,数十年来静静滋润故乡的每片土地。山下五公里外是一个叫斗笠岗的村子,村子东边隔了一条小河,小河的另一边叫虾子湾,村子北边翻过一座小山的地方叫蜈蚣地。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的中国,思潮纷繁,渐渐也想影响到了安徽的一块穷乡僻壤,位于舒城县中部的龙河镇。辛劳的人们才分配到土地不久,日夜耕耘,在泥墙茅屋下,终于得以果腹,但是电还是奢侈品,虽然山上有电站,也只供村里的喇叭和电视。村里只有一台黑白电视机,听爷爷说那可是村里最值钱的东西了。后来长了几岁后,因为好奇弄了弄电视上的圈圈,还被村长训斥一番,外加老妈的两个巴掌。
   出生一年后,背负着养家糊口和改善生活重任的父亲和当时村里多数人一样,去了杭州做起了泥瓦匠,据说他们还参与了西湖边的一排建筑。母亲在家带着孩子,日夜操劳,从田间到锅台。多年以后,每当看见母亲抱着小孩,这样的情景就不断地浮现。而在记忆里,最可怕的一次是山上的洪水。
   群山出猛兽,云下决狂潮。残魂浪里逝,肥柳湖边摇。
   祖母曾说过,梅雨季节的他们是万万不敢安眠的,田里的地需要水,不能太多让地泡了,也不能太少,让地旱了(雨下的太多,田里的水稻会被淹死,雨不够,秧苗又会枯死)。最可怕的是山里的龙王发怒,山上的大洪水冲下来,逃都逃不掉。就像诗里写的那样。祖母通常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后来啊,山上修了大坝好多了,洪水没有那么频繁,干旱的时候山上放放水,田里的庄稼也是可以活的。
   大坝就是修建于栲栳山、中流砥柱和龙河寨间的万佛湖大坝,家乡人都把它叫龙河大坝。其实万佛湖原名叫龙河口,龙河的上游源自万佛山,后来县里为了发展旅游业,决定改名,成了万佛湖,一来与万佛山相映,自古周郎数风流,毕竟青山秀水中;二来好说这万千风光是这佛的恩赐,以留传说。
   传说中,很久以前山上的河里住着一条恶龙,邪恶无比,每年这条恶龙都要周围的贫苦百姓祭祀一对童男童女,不然就要翻云覆雨,降下绵连阴雨,掀起滔滔巨浪,破堤决水,以致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有一年,轮到一户贫穷善良的农家去奉献他们的孩子。农人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天天哭泣,悲痛之情弥漫天地。一天,村子里来了一位游走的僧人,僧人受到这股悲痛之情的牵引,于是来到农家,仔细地询问了一下前因后果。出家人慈悲为怀,听说这件事以后自是义愤难膺。细细思索几天以后,僧人就让农人把孩子交给他。祭祀那天,两个衣着光鲜的孩童,摆放在河边的祭台上,远远看去孩子不但不哭不闹,还嘻嘻哈哈,好像完全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一样。孩子的父母更是悲痛欲绝,僧人也帮不了他们。忽然,天黑地暗,乌云密布,河水暴涨。霎那间,一阵巨浪席卷而来,两个孩童消失不见。孩子的父母,更是哭天抢地。不久,河水开始渐渐平复下去,黑云渐渐散开。突然,巨浪再起,一道水浪直接天地,龙吟阵阵,狂风暴雨,一条巨龙的身影在天地山水中不停的翻滚,似受万千伤痛。渐渐地那条恶龙,气势越来越弱,终于倒在一道山口之间。僧人走到巨龙身旁,颂起经来。人们看见僧人背生佛光,这才知道是僧人原来是西天佛祖,不忍见人间受此苦难,于是幻化乔装,带走了两个小孩,用馍面变成孩童样子,腹内藏有利刃,恶龙吃掉小孩,受利剑穿肠而死,当真是因果报应。佛陀慈悲,为其超度,又将其万丈身躯炼化成护河大坝,只留一段豁口,因此这段豁口就叫龙豁口,供河水流出。从那以后,龙河两岸,再也不用受恶龙祸害。而且每至绵雨季节,大坝还可蓄水削洪,干旱时分又可开口放水,福泽两岸。百姓感恩,在河边一处山坡上修建了一座寺庙,万佛寺,供奉佛祖。哎,每每想到这个许多地方都曾出现相似的故事,感慨千言。我们这个与水患有着不解情缘的民族,依水而兴,却又因此多灾多难。
   其后的万佛寺屡经兵焚,逐渐颓圯,在兴建龙河口水库时,淹没于碧波之下,现今的万佛寺因要发展旅游需要,在梅河岭一处山坡重新修建。绿瓦疏墙,只有一方大雄宝殿,几间僧房。既不比那些千年古刹的鼎鼎钟鸣,也没有现在许多地方新修的寺庙恢弘气势,只是藏于青山绿水间,独具其韵。
   可是,龙河的水有时还是暴躁无常,犹如恶龙还魂。
   1991年的5月到6月,连绵的阴雨使龙河水位暴涨,为了避免上游破堤,以及水坝垮塌,龙河口水坝放水。顿时滔滔的河水就像恶龙摆脱绞锁,迅速奔向下游,冲破两岸的河堤,大片的房屋和农田被淹,靠近库区的人因得倒及时疏散,死伤不多,只是失去家园。离得远,未及撤离,成片的消失在洪水中。洪水过后,幸存下来的人,成群结队的向江浙一带乞讨,手里还持着政府颁发的证明。意外的事后有报道说,安徽省受灾人口4800多万,占全省人口的70%,其中死亡仅两百多人,可见,1991年的洪水是格外留情了。后来,1998年的夏季又是一个雨水非常充沛的季节,好像把几年的力气都攒到一起,暴雨连绵了整个夏天,家里老人天天都要说,这老天是要下破呜。意思是天破了,天上的雨水都降下来了。家乡话是很有意思的,经常有名词作动词,宾语前置之类的,颇有文言文的味道。反正整个村子的人都胆战心惊的,生怕1991年的噩梦再现,祖父祖母更是不停地回想起他们那个年代可怕的洪水。不过,好在偶尔老天也有打盹的时候,间歇了一两天,村民也乘着这两天,狠狠的给河堤加固一番,龙河口水库也趁机泄洪,后来虽然水势汹汹,但免了决堤的灾难。据统计,这次洪灾整个安徽省大概也死了一百多人。相比起1931年的洪水,全省死亡人数达十几万,苦难已经少去很多,这些大大小小的坝功不可没。
   徜徉于龙河大坝上,湖面波光闪耀,点点绿岛漂浮其间,谁还能记起几十年前它们还是一座座铺满茶树的山头呢。
   20世纪五十年代末,村里的祖辈才吃上几口饱饭,大跃进开始了,全国掀起了赶英超美的浪潮。半辈子没出过山沟沟的祖辈们在这股浪潮里,开始建设一项后来被联合国官员盛赞为“世界水利史上的一个奇迹”的工程,龙河口水库。
   为什么说这是一个奇迹呢?因为全长1000多米,海拔高度75.4米的大坝没有用一袋水泥,里面没有一根钢筋,而是“粘土心墙沙壳坝”,在儿时的记忆里,粘土常常被用来腌制咸鸭蛋,那时的人们却用来修建总库容达八点二亿立方米的大型水库,要是以现在的眼光看来更像是在铸造一把挂在天上达摩克利斯之剑。浩大的工程需要巨量的工料,160万立方米的土石方全靠工人两条肩膀挑出来的。厚厚的老茧下面包藏着一个民族自强不息的灵魂。
   祖辈说起修坝的故事,往往满眼心酸的泪水,泪水里又透着骄傲。小小的山村因为修水坝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四五百人的小村子,一百多人到工地上去修水库,在1958年到1962年这个特殊的年代里,最终回来的不到一半,许多活着的人还烙下了各种病痛。从工地到回家的路,到处都有倒下的,再也爬不起来。当时的工地上死的人更多,活着的人,每天的口粮只有“六大两”,每天两毛钱,再加上所谓的双百方针,一个人一天挑土的路程不能少于一百里,每一担挑的土不能少于一百斤,完成“双百”任务,可以一天吃上一斤粮,完不成的就少吃。工地实行非常严格的军事化管理,比起很多劳改农场有过之而无不及,进去的人只能不停地干活,干活。
   村子东边的一角,垮塌着几面土墙,祖辈们说,那是胡老三的老屋,算起来应该是太爷辈,当年去修水库,再也没回来,家里只剩孤儿寡母,又是赶上那三年,一家人就绝了。儿时从田野间滚趟出来,回家的时候总会路过那,西风残阳,一片凄凉,心里有些害怕,飞也似的奔回家里。害怕不是因为那里死过人,山上的青草坟头,我们可没少留下过自己的足迹,甚至累的时候,靠在上面就睡着了。想来,祖辈们是不会介意我们这些无理地举动。
   “修水库实现千年理想,锁蛟龙造福万代子孙”,不知道祖祖辈辈人的千年的理想是否是这样修建一个水库,子孙们的的确确被“造福”了。自从水库完全修好以后,下游死在洪水里的人,几十年来加在一起也也远远不及当年修建水库而死去的人。躺在缓缓山色里的湖水,哺育了几十万人口。无限风光,更让远道而来的游人沉浸于山水诗画的意境里。
   我看着大坝外边顺水而下的河流,浇灌两岸,仿佛看见了秋天的村子金黄色田野的上空,漫天飞舞的蜻蜓捉弄着辛劳的农人们挥洒出浸满了稻香的汗水。
   是祖辈的血和汗造就的啊,我愤懑地感叹道。
   无奈时光已经过去,我只得提起脚步,处处寻找,寻找他们伟岸的身姿,不屈的脊梁。可是,我什么也没有找到,多少年来,都是这样,什么也没有,哪怕是一张照片,一座石碑,甚至是一个普通名字。
   自从改名为万佛湖起,或是从修建这座水库开始,除了大坝,除了丰功伟绩,就注定什么都不会留下,都被忘了,是因为需要被遗忘吗。
   还记得几年前,有一些老人来这里游玩,当被告知每人需要买一张三十几元半价门票时,自嘲道,当年差点累死在这,几十年来一点补助没有不说,现在回来看看还要买票,没有我们哪有这座大坝哟,修大坝的是我们,用水的时候交水费的是我们,现在交钱的还是我们,真是个什么世道。旁边的孙辈们笑道,你这就叫自作自受,是报应。
   岂止是他们这些普通的民工,就是那些在工地里涌现出来的劳模,最后的境遇也不比他们好多少。前些年,看过淠史杭工程建设中“五大英雄”之首—刘芳华故事之后,更是唏嘘不已。从一个因修建龙河口水库成为省劳模到晚年只能靠给别人打工,一天的工资还不够买一张万佛湖的门票,命运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曾经修建过大坝的人啊,多少人的命运不像是一个玩笑呢。
   我们脚底下踩着的不是大坝,是我们祖辈的躯体。
   青山绿水埋没了多少人,大坝的钢筋是祖辈的脊椎,黏附的大坝水泥是祖辈们的鲜血。
   “世界水利史上的一个奇迹”,这样的奇迹,如果可以,请不要再这样来过。
   我穿过大坝,沿着迷碎的小路,向村子走去,远远望着炊烟又起,湖边晚霞,惊不起一滩鸥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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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首《稻香》在耳边回响,一片优美的湖光山色呈现在眼前,这即是世界水利史上的一个奇迹——龙河口水库。篇章,娓娓的讲述了龙河口水库那鲜为人知的的前世今生,那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更是透过龙河口水库的变迁,从而呈现出对无私奉献的人们的敬仰之情,以及深深的缅怀之情。欣赏,问好。【编辑:静听】【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112920】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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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静听        2013-12-01 09:52:36
  再次品读这意深悠远之文,依然被深深的感动着。遥握,精彩继续!
淡然静美悟禅花
回复1 楼        文友:塞外风云        2013-12-01 18:41:01
  呵呵,谢谢你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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