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腊月初七的晚上，天黑得如漆，无星更无该出的半个月亮，西北风尽力地吼着吹着，捣弄得电线杆上的电线和瓷瓶吱吱作响。因冷，街上无一个行人。
　　 晚饭后，村子里的姑娘媳妇们开始准备淘洗玉米、豆子、花生米、四季豆及豆腐肉、红白萝卜、香菜等做腊八粥所用的材料，锅案勺刀盆碗叮叮当当，互相嗑撞，亦轻或重，像小孩无律动乱弹的小鼓弦。
　　 黑蛋推上他那辆除铃不响而好多地方都响的二八型天律产老“飞鸽” 牌自车子出了门，在街上走了几步适应了一下视力后，急急的骑上了，他心急如焚，因为躺在炕上的老娘刚才在弥留之际又突然醒了，精神了许多，喊着要吃西瓜。
　　 “妈呀，挺住，娃就到县城给你卖西瓜去……”黑蛋一边用力地蹬踏着自行车的脚踏板，一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自行车的多处乱响，随着车子的移动，声音消散在西北风中。
　　 好不容易到了灯火通明，霓虹闪烁的县城，黑蛋先到了一个超市门囗，工作人员刚关上大门，他想进，让几个保安拦住了，无奈，他赶紧骑上车子去了另一家超市，但又吃了闭门羹，笫三家第四家都一样。他这才看见街上一家商店上广吿牌所指的时间，都九点四十一分了。
　　 “完了，怎办呀？”他失望至极，蹲在地上，突然，他又跨上车子向街道急急地骑去，他要在街上寻找。
　　 “妈呀，挺住，挺住……”
　　 天上已开始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时间，黑蛋的头上身上都落了一层雪花，额头的雪消融成水顺着脸颊向下流，街上的商店几乎都关门了，只有在县城中心大什字的西北角，一个一间的水果店门还开着。黒蛋赶紧把车子靠在路边的树上，走近了店门囗。
　　 “有西瓜没？”他向里喊了一句。
　　 里面一个老头正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里的秦戏腔，他站了起来，迟疑地望着黑蛋，心想，这下雪天谁这时还吃西瓜。他见不是一个年青人，更是疑惑不解。
　　 “师，师傅，有西瓜没？快些！”
　　 老头这才缓过神来，急忙答：“有，有。”
　　 “快拿一个来。” 黑蛋急促地说，并走进了店门。
　　 老头挑了一个放在称上：“八斤。二十四元。” 并把瓜给一个套了二层袋的塑料袋里装。
　　 “啊？”黑蛋一摸棉衣的上侧里边的囗袋傻了眼，他出门太急，竟忘了带钱了，“天爷，怎办呀？”他差点儿晕倒，急忙扶住了铁门。
　　 “小伙，你怎了？”老头儿很是吃惊。
　　 “师傅，我忘了拿钱了，你不知道，我老娘快不行了，那阵子刚醒，说想吃一囗西瓜，我走得急，忘了拿钱，怎办呀？”
　　 “你家远不？”
　　 “十几里呢！”
　　 老头儿上下打量了一下黑蛋, 把西瓜袋子递给黑蛋：“小伙，孝子， 孝子呀， 赶紧回去，你妈还等着呢，快回去，叔不要你的钱。”
　　 “叔, 这……钱……”
　　 “快走，小伙，快……”
　　 黒蛋骑上车子消失在大雪中。老头儿关了电视，又准备关店门了：“孝子，大孝子呀……”他一边关门一边吱语着。这时，他想到了自己，自己的三个成家立业的儿子，自己十几年前去世的老伴，要不是他这十几年经营这个水果店，凭他那几个儿子，他的老骨头早就扔在了黃土地中……他掉下了热泪，突然，他的身子一歪，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门外的雪越下越大，昏黄的路灯下，天地间白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