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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绿野·散文】舀鱼黑龙江


作者:一渔夫 探花,15118.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342发表时间:2012-11-15 10:19:41

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北大荒民谣
  
   许多人都知道这首北大荒民谣,恐怕却很少有人见过用瓢舀鱼。必定“瓢舀鱼”的年代距离今天似乎有点“太遥远”了,应该是发生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以前的事情。可是我在农场工作的时候,几乎每个星期天都和朋友或者同事到黑龙江边去钓鱼或者舀鱼。不过我们舀鱼不是用“瓢”,而是一种叫做抄网的网具。
   抄网实际就是一个放大的大抄罗子,由两部分组成:抄网前端是两根2米左右长的竹竿(可用日杂商店买的竹旗杆代替),挑开一张前端张口两米半到三米的三角形大网;后面是根酒盅粗细的木杆子,6到8米长。粗细的三根杆子,用个两细一粗的圆形带库的三角架将其组合一起。
   舀鱼要找水深流急的地方,最好是块突向江心的大石头或者土崖子,下游映出一片洄水流。实在找不到这样的地方,码头或者机、驳船也是舀鱼的好地方。这些船吃水都比较深,能在下游映出一片平稳的水面——那里是小鱼喜欢藏身的地方。一些靠捕捞小鱼卖钱为生的人,多在水流湍急的江畔搭建起个木架子,然后站在架子上捞鱼。
   捞鱼人搭建的木架子很像十八、九世纪欧洲旅客上船的栈桥,下面筑有桥桩,上面铺上木板,人站在木板上用抄网舀鱼。当然,这种用来捞鱼的木架子绝对不可能搭建得那么漂亮。像这样一些容易舀到鱼的地方,我们这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上班族,肯定是占不到的,更是不可能有搭架子的工夫。要想舀鱼,只能在江边找个水流比较急的地方,站在大石头上捞鱼;有时赶上水位太小,到处都露着浅滩,实在找不到舀鱼的地方,还得搬运一些石头在江边挡起一道水坝,形成一处人为的洄水流,站在上面舀鱼。
   舀鱼,是把抄网插到江水里,顺着水流朝下游走网,一直走到洄水流,再将网抬起来。而江里的鱼多数都是逆水而动,正好和顺流而下的抄网相遇,捞个正着。用抄网舀鱼,捞上来多是小白鲦儿,黄鲴子、葫芦子和船丁子等一些小型鱼。碰巧了也能捞到鲫鱼、麻鲢、鸭罗、雅巴沙和黑老鸹脚等个头较大点的鱼。
   麻鲢长得很像大白鱼,也是撅嘴。不过,它的个头要比白鱼小得多,成鱼也不过一尺来长,七八两重。“黑老鸹脚”也叫山鲤子,学名东北鳈,通体黑色,或者土黄色,有不规则的斑纹,长得很像小鲤鱼。这种鱼也长不大,一般都在二三两之间,大的可达半斤,也是黑龙江离的一种小鱼。
   说到小鱼,没有到过黑龙江的人会以为那些鱼会多么小呢,可能只有三五公分,或者六七公分长。去年八月,我和几个图书馆界的朋友到伊春漂流,傍晚出来散步时,看见有人在伊春公园的河里钓鱼,钓上来的都是一寸来长的小老头鱼,头连着尾巴,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小鱼。而用抄网在黑龙江里捞的小鱼,即使是小白鲦儿,至少也有一拃多长,一两多重。记得一年春天,我和同事在江边舀鱼,捞上来的几乎全是黄鲴子。回家随便拿起三条放在称上,就是一斤多重。一条三两多重的鱼,尽管不能称其大,也不能算“小”吧?
   黑龙江里也不是没有小鱼,比如说刺鱼,成鱼也不过五公分长左右,是典型的小型鱼。刺鱼的身体呈纺锤形,尾巴根处极细,几乎快要断了一般,而尾鳍为椭圆形,背上长着稀疏的九根硬刺,因此也叫“九刺鱼”。别看其小,它可是典型的江海洄游渔类。令人实在无法想象,像这样小的鱼类,孱弱的身躯,该克服多少艰难险阻,才从大海游过几千里的漫漫长途,回到黑龙江来产卵呢?
   九刺鱼尽管身躯渺小,可一般的鱼类都不敢吞食它。它用来自卫的武器,恰是身上长得九根锋利的刺。自然界的进化肯定有其公平性,否则九刺鱼也不会生存到今天!除了九刺鱼以外,还有山胖头、柳根儿、麦穗儿等,也都长不大。这些真正的小型鱼长得实在太小了,只能成为那些大鱼的口中餐,没人捕捞它们。而有些鱼,你越是讨厌它,害怕它,它越是进你的网,即使舀上来,也不敢动手去抓,只好扣网倒掉,七星鱼就是这种让人讨厌的鱼。
   七星鱼,学名七星鳗,也是一种江海长距离洄游鱼类。这种鱼没有鳃板,头的两侧,眼睛的后面各长有七个用来呼吸的小孔,因此叫七星鱼。而这七个用来呼吸的小孔和它的眼睛成一条线,连在一起,日本人又称其“八鳃鳗”。
   七星鱼是一种无鳞鱼,长得很像泥鳅,跟蛇也有些相似。不过比泥鳅鱼要长得多,可达半米到六七十公分,足有大拇指头粗,嘴上长有吸盘,可以吸附在船体上或者别的大鱼身上,把它们从海洋带进黑龙江里来产卵。原来民间一直流传着七星鱼有毒的说法,那时误捞到七星鱼,多拿回家喂鸭子。后来有人想,七星鱼连鸭子那么小的动物都毒不死,人吃了怎么会中毒呢?于是有好信的人斗胆品尝七星鱼。尝过以后才知道,七星鱼全是软骨不说,而且味道特别鲜美。如今想来,当时真是暴殄天物了——七星鱼必定也是鳗鱼的一种,而且还是野生鳗鱼,味道肯定比那些人工饲养的鳗鱼不知好上多少倍!
   舀鱼和鱼汛也有着一定的关系。每年的五六月份,舀的多是黄鲴子、葫芦子、白鲦儿等一些鱼;而到了八九月份,舀的多是小鳡条和鲫鱼;到了鲑鱼期时节,在江边的陡峭崖边甚至还能舀到大马哈鱼呢!在黑龙江的中下游,每年有那么几次鱼汛,而最早形成鱼汛的是狗鱼。
   生活在黑龙江里的狗鱼,在每年三月末到四月初开始“咬汛”。这时候,黑龙江还没开江,那些陷入热恋中不能自拔的狗鱼们,躲在厚厚的坚冰下,在冰冷的浅水里互相追逐,谈情说爱,繁衍后代。有坚冰的保护,又躲在浅水处,别说用抄网,几乎用任何一种渔网都无法捕捞到它们,十分安全。
   狗鱼汛期过后,便轮到花鲫鯝咬汛了。花鲫鯝在每年开江后咬汛,不过它们的婚床不是摆设在宽敞的黑龙江里,而是在小河沟中。河里水流小,也无法用抄网舀鱼。况且每年北大荒的四月末,正逢天冷水凉的季节,鱼也不活跃,那些花鲫鯝躲藏在河的某个角落里,悄悄地谈情说爱,一点也不张扬,人们很难发现它们。但什么事情都有例外,一年春天,勤得利农场二十七队的胶轮拖拉机拉了一车人到场部去办事,途经一条小河时,发现平静的河面上不时有鱼游动时留下的水线。那些人也顾不上去办事了,纷纷跳下车,挽起裤腿下河摸鱼。到了中午准备回去的时候,那些人只好走回生产队——拖车里装满了花鲫鯝鱼。
   到了每年的六月,鲤鱼、胖头鱼、草鱼、青鱼和鳊花等也都陆续进入了汛期,不过这些鱼也不在江里甩子,它们的产床是黑龙江里涨草芽子水时,被江水淹没在河沟子的草叶上。浅浅的河水里,时常可以看见露在外面漆黑的鱼脊背。赶上鲤鱼咬汛,只要用一块渔网把草沟子悄悄拦住,拎根木头棒子在水里撵上鱼砸就行了,根本不需要用网捕。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农场渔业队的两个渔民正赶上了鲤鱼咬汛,他们每人手里拿一把铁锹守在一条小河口处,见鱼过来,抡起铁锹猛地拍下去,两三个小时的功夫,竟拍了四百多斤大鲤鱼。听一些老人讲,这个季节胖头鱼也钻会进被大水淹没的草沟子里吃草,赶上夜深人静的晚上,坐在渔船上便能听到胖头鱼的啃草声,像老黄牛吃草一样掠得青草沙沙地响。
   这些大型鱼咬汛都在草沟子里,当然用抄网捞不到了。可是要赶上黄鲴子和白鲦鱼咬汛,在江边一天舀到十多斤,甚至几十斤小鱼也是极其轻松平常的事。舀鱼除了可以捞到一些小鱼外,偶尔也可以舀到大鱼。
   水下世界也和陆地一样,同样存在着弱食强食,相互杀戮。在那些逆水而上的小型鱼群后面,一般都跟随着黑鱼、狗鱼、白鱼、鳡条,或者鲶鱼等一些大型食肉鱼。这些大型食肉鱼像个尽职尽责的牧人一样,紧紧跟随在自己的鱼群后面,生怕一不小心,把自己“放牧”的鱼群看丢了。那些食肉鱼跟随在小型鱼群的后面,当然不是为了保护这些弱小的鱼类,更不是为了收取什么“保护费”,而是等到自己饥肠辘辘的时候,可以随时冲进鱼群里大开杀戒,大吃大嚼一顿,省得再到别处去寻找食物。有这样的大型食肉鱼跟随在小鱼后面,抄网偶尔捞到一两条大鱼,当然不足为奇了。只是那些嚣张一时,在黑龙江里可以为所欲为的凶猛食肉鱼们绝对不会想到,当它们可以无所欲为地吞食别的鱼类,左右那些弱小鱼类命运的同时,也随时都有被人舀上来之虞,被人拎回家烹烧熟了,摆到各家各户的饭桌上,成了人们下酒的美味佳肴。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呀!
   那些大型的食肉鱼,确实十分凶猛,力气也特别大,即使被舀到网中,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仍旧在抄网里乱撞乱蹦,拼个鱼死网破。也确实有那么一些侥幸者,真的能撞破渔网,重新返回到它们赖以生存的水里,再在江里横行霸道。
   记得一次我和学校的老师在勤得利下山头舀鱼。那年江水涨得实在太大了,山崖下面的路全被江水淹没了,一直涨到半山腰,舀鱼只能站在半山坡上。我当时站在山坡的西面,起网处离我有六七米远,中间隔着一块突起的大石头,在我站着的地方甚至看不见从水里渐渐抬起来的抄网。我每次都是把大杆子担在左腿上,双手用力往下压,把抄网挑出水面,然后把抄网举到大石头后面,翻网倒出里面的鱼,由站在那边的人把鱼拾起来装进袋子里,我再把抄网移到上游,插进湍急的江水里,双手推着网杆子,顺流朝下游走网。
   舀鱼是一种特别累的活儿,舀一天鱼回到家里,累得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一个人很难连续捞到十网以上。由于我干活儿是左撇子,左手在前面,用抄网捞鱼的时候面对着江水,起网的姿势也比较省力,能连续捞上二、三十网。一次走网到下游,进到洄水流起网时,我试到抄网被什么东西撞得乱颤,甚至连握着大杆子的手都试到了颤动,知道捞到大鱼了,赶紧朝上起网。只要把抄网翻过那块大石头,便什么都不怕了。这时,站在那块大石头后面看我捞鱼的同事已经看见网里的鱼,高兴地惊叫起来:“是条大白鱼,快起网!”
   我把网杆垫在大腿上,用力地往下压,渔网终于抬起来了,一点点离开了水面。可是当抄网抬到离水面只有两米多高的时候,那条一直在拼命挣扎的大白鱼终于把渔网撞破,掉回水里。等我把网费力地抬上来,只留了个碗口大的窟窿。那条好不容易碰到,而又没看见的大白鱼就这样跑掉了。后来听一起舀鱼的同事说,那条大白鱼至少有十多斤重。
   用抄网和朋友在江边舀到大鱼,确实不止一次两次,有鱼跑掉的时候,自然也有捞上来的时候——人不可能总是那么点背,一条大鱼也捞不上来!记得一年秋天,我和两个同学划船去舀小鱼。那天也是怪了,黄鲴子和小白鲦儿很少,舀的几乎全是二两来重、黑尾巴稍的小鳡条撩子。
   南方人管鳡鱼叫“黄钻”,黑龙江中下游的渔民称其“干条”。鳡鱼身体呈纺锤形,游动速度极快,是黑龙江里的一种凶猛的大型食肉鱼。成年的鳡鱼体长可达到一到两米,体重可达七、八十斤,最大的可达到一百多斤。在勤得利的鱼市上,我曾见过一条大鳡条,鱼大头朝下装在麻袋里,外面露出好长一截鱼尾巴。
   鳡鱼春天在河汊子里产卵,鱼卵孵化后,小鱼苗继续生活在那里。到了深秋,当年在河沟子里出生的其它鱼类开始返回黑龙江了,小鳡鱼也离开了它们生活了一夏的河汊子,返回黑龙江,准备在江里度过它们的第一个寒冬。在它们迁徙的途中,仍旧不停地捕食那些比它们更小的鱼类。在自然界中,“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悲剧,每天都在上演着。
   舀小鳡条撩子特别过瘾,尽管很累,也不愿意松手。我又捞起一网,往上抬网时,突然看见网中央打个大水花,金翅金鳞的鱼尾巴一闪,便不见了。知道抄网里舀住一条大鱼,怕这条大鱼再撞破渔网而逃之夭夭,我没敢继续往上抬网,立刻把抄网沉回水里。
   看见金翅金鳞的鱼尾在网里一闪而逝时,我以为舀到的是条大鲤鱼呢,忙喊在不远处站在渔船上捞鱼的两个同学过来帮忙。听说我舀到大鱼,他们赶紧划船过来,小心地把抄网拉上船,才知道捞的根本不是什么鲤鱼,而是条八九斤重的大狗鱼,圆滚滚的鱼身子真比一个壮汉的小腿还要粗呢!
   黑龙江的狗鱼实际只能算是中型鱼类,一般都在四五斤到七八斤重之间,长到二十多斤的就十分罕见了。我到哈尔滨工作以后,仍旧十分关心家乡的事,经常和工作在那里的几个老朋友通电话。听他们说,前年勤得利渔业队的一个渔民,在黑龙江下冬网,竟捕获到一条七十多斤的大狗鱼。这么大的狗鱼我真的见也没有见过,甚至连听说也是头一次,简直令人难以相信,狗鱼还会长到那么大吗?简直可以称得上“狗鱼王”啦!
   这些能够称得上“狗鱼王”,或是“鲤鱼王”的,都是我离开农场以后听说的。我在农场上学时,学校食堂每年开春去江边拉开江鱼,二三十斤、四五十斤的大鲤鱼倒是经常见到的,实在不足为奇。后来还听说,农场渔业队去年开春的时候,曾捕获一条八十多斤重的大鲤鱼。这条消息当时还上了黑龙江的《生活报》呢!这些所谓的“鱼王”,真的要是和鳇鱼比起来,又逊色得实在太多了,简直没有一点可比性。鳇鱼最大的体重可达到一千多斤,装在四吨的解放牌汽车的大箱里,尾巴还露在外面。像这么大的鳇鱼,别说用抄网不可能捞住它,一般的网具也不行。捕捞鳇鱼只能用淌网,或者滚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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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围绕“舀鱼”这一独有的地方特点,向读者展示了北大荒丰富的水产资源和人文特色,并通过回忆自己的亲身经历,使文章趣味盎然。这篇散文结构紧凑,叙事清晰明了,层层递进,衔接得当,语言平实流畅,自然生动,首尾相应,前后呼应,浑然一体,由文中细致的描述,可见作者见多识广和博闻强记,娴熟的笔触将我们带到了那片丰饶的北大荒,令人流连,回味无穷。欣赏推荐。问好渔夫!【编辑:老安儿】【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211152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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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老安儿        2012-11-15 10:20:53
  这篇散文结构紧凑,叙事清晰明了,层层递进,衔接得当,语言平实流畅,自然生动,前后呼应,浑然一体,是一篇难得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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