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回娘家(散文)
端午节,我邀小敏和我一起回娘家,看望我八十岁的老娘。
提前几日我跟母亲打招呼,母亲在微信中爽快回复:“好,可以个,来嬉。”我想见她舒展皱纹心满意足的样子,忍不住会心一笑。母亲喜欢热闹,我和小弟约好了回家去过端午节,这样兄弟姐妹四人就凑齐了,母亲快活是很自然的事情。小敏是我的同学,几十年的闺蜜,我们家人跟她都熟。母亲喜欢她随和亲热,像待我一样对她。我说:“住在家里。”小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母亲很开心,铺好床,等待她和我一起回家。
周五下班乘高铁,先到上饶,同学等着共进晚餐已是晚八点以后了。想着母亲在家翘首期盼,我坚持连夜赶回去。小弟约了“嘀嘀”,夜间行车,五六十公里走了一个多小时。我和小敏拖着行李上七楼,一拍门,就听到母亲的声音:“来啰,来啰!”同时传来的还有她穿着拖鞋碎步小跑的声音。打开门,母亲的头探了出来,一边说“好,好,终于来了。”一边拍巴掌以示欢迎。
母亲歪在沙发上看电视,我知道她已经打过盹了。我们抵达,搅了她的眠头,她张罗倒茶,端出早就准备好的水果点心,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围坐茶几,她和小敏拉起了家常。过了一会儿,我提醒道:夜深了,洗洗睡吧!
我和母亲睡一张床,又聊了会闲话,听到母亲匀称的鼾声,我觉得特别放松、特别踏实,过不多会也沉沉睡去。第二天六点多钟醒来,母亲已经起床。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四脚朝天,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睡在母亲的床上。我已经好久没睡好觉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是凌晨二三点不能入睡,就是二三点醒来再也无法入睡。
母亲二十多年血糖高,每天要注射两次胰岛素。为防低血糖,一天三餐需按时吃。我走出房间,饭桌上已摆了煮好的土鸡蛋,母亲正吃着水泡饭。她说:“你等会跟小敏去吃粉,一人带个鸡蛋。我去买菜。”我答应着,进卫生间洗漱。
母亲习惯早起,不是我回家耽误,她六点多钟就去锻炼了。我和小敏收拾好,母亲一连串“去、去、去!”,急着招呼我们出门时,也不过七点。我和小敏在“黄记”吃粉,她老人家往菜市场去了。
回到老家,我时常与老娘一起去逛菜市场,我特别喜欢买乡下老俵挑来的蔬菜。那些当季的蔬菜,不如菜贩子摊子上的漂亮、干净,黄瓜是弯曲的,茄子是有疤痕的,毛豆不算饱满,空心菜也带着黄叶……但它们鲜嫩本色,沾着黎明前的露珠,挑逗我的味蕾,调动我的食欲。
所以,回到故乡,我很难得约同学朋友下馆子,也很不喜欢家人到酒店请客。我理解母亲的心情,去饭店显得隆重,也更加潇洒,免得劳碌。在我的坚持下,如今姐姐弟弟抢着请客的次数少了,大多时候是我们兄弟姐妹陪母亲买菜,姐姐帮母亲洗菜切菜,我掌勺,偶尔小弟也露一手。
这样的模式约定俗成,不因小敏的到来而有所改变。只不过姐姐还在上饶,小弟头天熬夜,我陪小敏走街串巷领略古镇风貌,帮母亲提菜的任务就交给了大弟弟。
大弟弟是中学老师,常年吃斋念佛,生活很有规律,业余时间听命于母亲和媳妇,任劳任怨。他总是热情邀请我和小弟回家,几次建议我去爬风顶山,一直没有成行。无论走浮桥头、辛弃疾公园,还是沿惠济河到王家源,或是爬野山去跑台山,还是拜天乳寺往信江阁……他大多时候是默默的。姐弟俩并肩而行什么都不说,沉静于风吹草动的谐和,脑海中偶尔会飘过: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当然此情非彼情,但不只爱情需要陪伴,亲情也一样。其实大弟并不是闷葫芦,他幼年的时候,特别调皮,后来才养成不哼不哈的性格。不过诱导他打开话匣子,也会滔滔不绝。大弟学历史,书读得多,有时随性发挥,母亲和我们姐弟都会笑他满嘴跑火车。我怀念大弟少年活泼的样子,我也喜欢大弟如今安静的样子。我拍了一张他打坐的照片。黑裤子,土黄黑色相间的宽条T恤;推个小平头,间杂其中的白发几不可见;肤色洁净,闭目,眼角与嘴角略向下耷拉,有一份与年龄不相称的慈祥禅定。我把它存在手机里,心烦气躁的时候拿出来看看,感叹一个人无欲无求真好。
我们上学的时候,小敏同我到过河口,后来又跟我或她的朋友走了铅山的一些地方,并不陌生。那天,吃了铅山烫粉,我带她过老县委入巷子,经县剧团、老三小到复兴街向北走。我指着左手边的摊子,告诉她:“这是柴火清汤(馄饨),华灯初上的时候生意很好。”走了几步,我又指着左边的门面说:“这里原本是朋友的工作室,我偶尔来坐坐,现在摆了锅灶卖煎饼,全是烟火味了。”老百货大楼对面有一幢房子,原本是河口镇医院,我儿子在那里出生,如今改做他用,已难觅当年的情景。
复兴街最北端临河,往右拐二堡街西端顶头的房子是老字号“金利合”,是古镇的标志性建筑,外地游客常于此拍照留念。无奈古风纯厚的百年建筑被竹杆搭起来的架子围得严严实实,我们只能望“楼”兴叹。好在小敏兴致不减,我们沿老街向东,巷道里青石板坑坑洼洼,循着水声走近小河沿,虽然四面斑驳,但还是可以想见当年的热闹繁华。
五福弄是当年修饰过的牌匾,从牌匾下钻进弄堂,两侧的房屋空置多年,土墙坍塌,木门木窗七零八落,蛛网把它们联结在一起,以显示它们原本就是一个整体。明代宰相费宏及其弟费宷主持开挖的惠济河曲里拐弯,五弄十三街绕河发散分布,紧密有序。为防老屋倒塌压伤(亡)生众,原本可以通行的小河沿被分段砌墙堵住。五福弄的另一头有石桥与对岸相通,但这一侧的沿河小路被堵。。
小敏是个假小子,年轻的时候爬山厉害,女儿出去上学后,当过一段时间的驴友,后来听人说膝盖不宜过度使用才罢手。她想沿河走走,又见堵路的矮墙砖头被人敲出了一个缺口。我劝她作罢,还没说完,只见她把手机塞进牛仔裤后口袋,两只手合抱住那面墙,先跨过右脚,再左脚跟进,身子一旋就过去了。我如法炮制,虽然有些提心吊胆,但也不好意思太怂。
惠济河上有很多石板桥,都有名号,只是与隐没在青苔杂草中的房屋一起荒废了。我们走过一座还算安全的石桥,见苍莽的爬藤植物下面藏着一栋四进的大院,只露出一个砖砌的门楣,上书“东海第”三个大字。我们俩好奇,走进去,房屋基本完好,是真正的深宅大院。房屋很高,大大小小十多间房,借助明瓦透光。有的明有的暗。小敏笑话我说:“这地方收拾出来当工作室不错,适合你读书写字。”我左看右瞧,感叹道:“蛮好蛮好,只是太冷寂了,一个人呆在这里心里发怵。”我对着门楣拍了几张照片,才发现,藤蔓中挂着往年结的黑黑的“凉粉子”,也称“秤砣子”,前些年才知道它是一味中药,学名叫“王不留行”。那可是我少年时的美味,解暑降温,滑溜溜、甜爽爽,能买一小碗解馋那是很奢侈的事。
母亲的最大爱好是打麻将,虽然输得多,依旧乐此不疲。我们姐弟四人都支持她打麻将,鼓励她屡败屡战。平常十二点半,几位老人固定组合,三四个小时,十七点前收工。鼓励母亲打麻将,一是她有伴玩,过得充实;二是常动脑,预防老年痴呆;再说玩得开心,心情畅快,生气发火的时候少,我们都安生。我和小弟回家时,她不出去打麻将,午饭后我想睡一会,老娘就无事可干了。我们了解母亲喜好,大弟媳也懂得凑趣,姐姐是高手屈就凑场,免得三缺一我勉强上场。这一回有小敏代替,我可以张罗饭菜。各安其事,十分自在。
母亲知道我不喜麻将,她往往不好意思提议组局。端午前一天午饭后,我看母亲恹恹的提不起精神,突然说:“来,来,来,打麻将。”母亲一下子从沙发上跳将起来,一边发问:“真个呀?”一边往麻将桌走去。大家,尤其是小弟起哄,“来,来,来,打麻将!”只见母亲步履急促,走在最前面,我们跟过去,待母亲选位置坐下,根据她老人家的安排,我们就都坐下来了。那天下大雨出不了门,小敏睡了一会,接替我上场。小敏会打南昌麻将,打上饶麻将不知怎么和牌。那天晚饭后接着再打,最终母亲和小敏输了。母亲输牌的钱是小弟掏的,但她终归还是有些不开心。
端午那天依旧大雨,在家陪母亲玩了一整天麻将。上午大弟媳值班,下午姐姐有事。我和小敏都在场。母亲那天手气好,小敏也适应了上饶麻将的打法,风水轮流转,她们赢了。
因为打牌,那天的午饭做得很零乱,母亲趁休息几分钟的时间洗米做饭,我边烧猪脚边打牌,大弟小弟协作做了几道菜,小弟一会顶替大姐,一会顶替我做“水客”,总算把十几个菜端上了桌。开一瓶十五年四特,小敏、姐姐、小弟和我四个人分,还没喝多少小敏就激动了,一口一个“老娘”,还说:“老娘,您去南昌看牙,我跟您找最好的医生。”把我母亲哄得咧开嘴笑个不停。
母亲已经八十岁了,笑起来还像少年一样爽朗。这真是我姐弟几个、乃至我们一大家人的福份。娘在,家就在。小敏酒量尚可,“每逢佳节倍思亲”,在这特殊的日子,感受到家的气氛,她一定是想起了她的爸爸妈妈。毕业三十周年聚会,同学们说我和小敏是“后天亲人”,早已成了异姓姐妹,所以,今年端午节,小敏和我一起是结伴回了趟娘家。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