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支书清早起来二话不言
　　 头一件事就是坐院里石墩上先吸锅烟，
　　 他按满烟锅拿着火机正要点，
　　 “哐当当”推开了门两扇，
　　 “噔哧哧”闯进来了张风仙。
　　 老支书手举着火机瞪大了眼，
　　 只见张凤仙脸阴得就像下雨的天，
　　 嘴巴撅得能把驴拴，
　　 两眼瞪得像鸭蛋，
　　 脖子上青筋似蚯蚓把地翻，
　　 “呼哧呼哧”她胸脯一起一伏上下弹，
　　 还隐约听见“扑通”“扑通”响的欢。
　　 她“噌”伸出手指头，
　　 “当当当”捣着支书的两眉端。
　　 支书的心“嘎噔”一怔，
　　 （白）“哎呀，这个母老虎精！”
　　 （唱）大清早就遇上个鬼不缠！
　　 （白）“哎风仙嫂，是儿媳妇吵你了？”
　　 “哼！”
　　 （唱）她嘴一扭，眼一翻，
　　 “呸”一口老痰落到支书的脚面前。
　　 对支书可不是瞎胡砍，
　　 俺媳妇勤快又孝贤，
　　 屋里屋外啥都干，
　　 顿顿吃饭先给我端面前。
　　 天天黑上还给我们端烫脚水，
　　 说热水烫脚好睡眠。
　　 还给我织了一件毛背心，
　　 说冬天穿上背不寒。
　　 听说石花能治我的病，
　　 她爬山攀岩去给我剜。
　　 自从她进了俺家门，
　　 爸爸妈妈叫得欢。
　　 俺们就像亲娘俩，
　　 咋能吵嘴把脸翻！
　　 老支书“忒儿”一笑开了言，
　　 你不说我也能猜出为那端。
　　 那就是老哥有了小三？
　　 我这就去劝他悬崖勒马快下鞍！
　　 张风仙闻听“哼”了一声扭过脸，
　　 “我借给他二百个胆子看他敢！
　　 若他真敢要小三，
　　 犯不着支书你劝他下马鞍，
　　 看我不把他两腿间那个吊吊连根剜，
　　 再把它剁成肉馅捏成蛋！
　　 支书听罢发了怔：
　　 那她找我为哪般？
　　 （白）“风仙嫂，那你大清早找我是……”
　　 “俺找你是不想当贫困户！”
　　 （唱）“风仙嫂你真是瞎子破柴胡乱砍，
　　 这贫困户可不是你想当不当恁简单，
　　 这可是组长提名大家选，
　　 张榜公布没有争议才定弦！”
　　 “那都是队长瞎胡侃，
　　 大家也是胡球选。
　　 俺家顿顿吃白面，
　　 仓里粮食吃不完。
　　 不缺吃来不缺穿，
　　 俺也不缺零花钱！
　　 （白）哼，凭啥让俺家当贫困户？”
　　 “哈哈哈哈……”
　　 “你、你笑啥？”
　　 （唱）“我笑你还是老观念，
　　 你简直落后了30年！
　　 现在可不管你吃的饱来穿的暖，
　　 也不管你兜里有零花钱，
　　 现在看你是不是贫困户，
　　 要按你全家的收入算总钱。
　　 看你家年人均收入是否低于两千八百元！”
　　 （白）“为、为啥要这样算？”
　　 “因为上边规定贫困户的标准，是年人收入低于两千八百元。”
　　 “算不算，反正俺家年收入低不了这个数！”
　　 （唱）“那我当面给你算。
　　 你家承包土地五亩三，
　　 一亩地秋麦二季一千元，
　　 这五里五来三里三，
　　 年收入就是五千三元。”
　　 “那俺家还承包二十亩荒山，
　　 一年龙须草能卖两千元！
　　 俺还喂了两只羊一头猪，
　　 两只羊值一千，
　　 一头猪也值千八元！
　　 俺还养有一头老母牛，
　　 就像一棵树摇钱，
　　 两年一头牛崽添，
　　 一年最低收入五百元！
　　 支书你加一加算一算，
　　 看俺家年收入是多少元！”
　　 “你一边说我一边在算，
　　 加起来总记八百八千元！
　　 按人均两千八百元，
　　 你五口人一年得一万四千元，
　　 一万四减八千八，
　　 还得五千二百往里添！”
　　 “那俺还有种地的国家补贴款！”
　　 “你家五亩多地一年超不过四百五十元！”
　　 “那、那我们老两口每年还有千八块养老金！”
　　 “都加上也超不过一万元！”
　　 “那、那俺还喂有几只鸡……”
　　 “几只鸡能值几个钱？”
　　 “值多少钱我不管，
　　 反正这贫困户我不想干！”
　　 （白）“风仙嫂！
　　 （唱）多少人想往贫困户行列里钻，
　　 一个个剜窟窿打洞削脑尖。
　　 人家想当当不上，
　　 你却找着不想干。”
　　 （白）“支书，俺知道你是为俺好，只是当年扶贫救济那事……
　　 （唱）虽然那事发生在20年前，
　　 想起来就像发生在昨天。
　　 那是20年前的腊月间，
　　 县上来救济送温暖，
　　 小车来了一大串，
　　 车里坐的都是县里乡里的大官官，
　　 还有记者通讯员。
　　 从车里拿下蛋肉、油壶、米面、棉衣棉被还有钱，
　　 村民们肃立两厢站，
　　 掂脚仰脸拍手欢，
　　 有人激动得呼口号，
　　 还有人禁不住热泪哗哗如水帘。
　　 村文书点着名字大声喊，
　　 ‘李石头、张老憨，
　　 张大年、石成山，
　　 石小串、牛二拴，
　　 张天富、石老万，
　　 李小狗、马富宽、赵四、王五、张风仙……
　　 喊到名字的都往前站，
　　 都仰起头身站端，
　　 记者要录像拍照片，
　　 接受领导捐物款时还要感谢满脸欢！’
　　 紧接着领导就发救济，
　　 一个个记者可忙翻了天，
　　 那照相机、摄相机镜头，
　　 就像那黑洞洞的枪炮眼，
　　 对着我们‘咔’‘咔’‘咔’
　　 就好像歪把子机枪加转盘！
　　 直打得我脸上泛红羞满面，
　　 顿时间我矮了半截脑袋蔫。
　　 突然听文书提名道姓大声喊，
　　 （白）‘张风仙，把头仰起来！’
　　 （唱）我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里边！
　　 几天后报纸登电视宣，
　　 全县人民都看见，
　　 弄得亲戚朋友都埋怨，
　　 埋怨我为一袋子面粉100块钱，
　　 竟让人当猴耍着玩，
　　 害得我那没过门的媳妇嫌俺贫穷把亲断！
　　 我一气得病住医院，
　　 光药费就花了一千三！
　　 什么扶贫救济送温暖，
　　 分明是那当官的拿粉往自己脸上粘。
　　 俺穷人的脸也是脸，
　　 再不能因穷让人当猴玩，
　　 发誓再不当贫困户，
　　 再贫困也不使那救济钱！
　　 谁知俺人穷志也短，
　　 一年后再次被人当猴玩。
　　 那一年上边来个干部搞扶贫，
　　 为争取一笔扶贫钱，
　　 那干部虚报了个百牛千羊示范点，
　　 为应付上边检查能过关，
　　 让各家快借牛羊不待慢，
　　 谁不借不给款，
　　 借的多了多奖钱！
　　 为了能得奖发给款，
　　 我为借牛羊进深山。
　　 工夫不负苦心人，
　　 我借回牛羊二十三，
　　 只想能多得奖理多发钱，
　　 没想到还牛时一头牛滚死到山崖间，
　　 被一个土记者当成新闻上报端，
　　 百牛千羊的项目也竹篮打水成空篮，
　　 没得到一分项目款，
　　 反倒落下一大堆牛责钱。
　　 这一刀深深地砍在我心尖，
　　 我一直疼了这么多年！
　　 闻听儿子背着我又当了贫困户，
　　 如同拿刀往我这伤疤上砍，
　　 顿时间血压噌噌往上蹿，
　　 脑血管胀得嘣嘣炸了般，
　　 胸口闷得如压一盘磨，
　　 脖子憋得如绳拴。
　　 我坐不下来站也难，
　　 躺在床上‘扑腾’‘扑腾’把烧饼翻。
　　 我扑腾一夜没眨眼，
　　 我痛下决心发誓言，
　　 再不能人穷志也短，
　　 再不上贫困户这条船！”
　　 支书闻听开了言，
　　 “风仙嫂尽管把心宽，
　　 这一次绝不会旧戏重演，
　　 县领导现在都是真抓实干，
　　 每个贫困户扶持一套房，
　　 房权证和门钥匙已在你儿子手心攥！
　　 （白）“娘，支书说的是真的！”
　　 （唱）张风仙闻听循声看，
　　 见儿子媳妇和老伴都站在支书门前。
　　 （白）“娘，这是咱的房权证和钥匙！”
　　 （唱）“原来你们都知道，
　　 把我一人蒙在鼓里边。”
　　 张风仙恼得“腾”一步蹿到老头子面前，
　　 “你、你个死老头子也敢合起伙来把我瞒？”
　　 （白）“不，老婆子，儿子怕说了剜你伤疤痛！”
　　 “娘，是、是我不让爸告诉你的！”
　　 “你……”
　　 （唱）“娘啊娘你听儿言，
　　 现在的干部可不一般，
　　 现在党和政府把作风转，
　　 干部们作风好都务实重干！
　　 习主席把2020年定为全国消贫年，
　　 咱县上四年任务两年干完！
　　 县里给咱一套房明天就搬，
　　 搬去后再帮咱就业挣钱！
　　 本想等搬到新房再给娘言，
　　 想给娘个惊喜乐欢天！
　　 既然娘你都知道了，
　　 孩儿现在就交权！
　　 （白）给娘，这是咱的房权证和钥匙！”
　　 （唱）张风仙捧着钥匙、房权证，
　　 一时间不知是真还是在梦间，
　　 呼哧把脸伸到儿子面前，
　　 （白）“儿子，你快把娘的脸拧拧！”
　　 （唱）儿子闻听犯疑团，
　　 （白）“吔，娘是不是惊出毛病了？娘，儿子咋能拧娘的脸？”
　　 （唱）张风仙闻听眼一翻，
　　 （白）“咋，有了媳妇连娘的话都不听了？”
　　 “娘，这……”
　　 “这啥？”
　　 （唱）娘叫你拧你犯啥难！
　　 （白）快拧啊！”
　　 （唱）儿子无奈就拧娘脸，
　　 只想轻轻一拧能过关，
　　 没想到张风仙恼得“呼哧”瞪大了眼，
　　 眼珠子差一点儿蹦到眼外边，
　　 （白）“你他妈没吃饭呀？咋给噌痒痒拧恁轻？”
　　 “娘，儿子下不了手！”
　　 “咋下不了手？这是娘的脸，娘叫你拧你只管使劲儿拧！来，拧啊！”
　　 (唱)儿子无奈扭过脸蒙住眼，
　　 使劲“嗞”一下拧了娘脸！
　　 拧得张风仙“吭”地一下哭出声，
　　 她边哭边说“是真是真，不是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