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人世间】来不及盛开的栀子花(散文)
和他再次相遇,是多年以后网络上的QQ空间里。
他常来看我的空间,从一张照片,翻到另一张照片,又从一篇文字读到另一篇文字。我也会看他的空间,看他写的书法、诗歌和散文。看见他的笔迹的时候,仿佛时光倒流了,我们并肩坐在一起写作、练书法的那些青葱岁月,仿佛只是昨天。
当然,我们很少聊天,即便彼此QQ头像都亮着,也很少聊天。我知道,他是不愿意打扰我,想要我好好生活。他也知道,我也不愿意打扰他,也想要他好好生活。
有一次看见他在空间里这样写:“当你已经习惯没有我的日子,我还在这里默默地思念你……
耳机里又传来轻缓、舒盈的曲子《真的好想你》,二胡独奏,在这夏夜的凌晨时分里,既显得柔情,又是那样的孤寂。眼是不会流出泪水的,可心会。在忆起你——多少年前的情人时,忆起你曾流着泪为我深情演绎这首老情歌的情景时,爱人啊,要怪就怪缘分弄人吧,谁说我不曾真的爱过你!
真爱是什么呢?我想,应是一生不变的回忆,一生的难以磨灭的思念。是一生的愧歉,一生的遥想吧!
爱人,无论此时的你是否已经入睡,无论你的梦境是喜、是悲、是酸甜还是苦楚,无论你躺在何方,什么人的怀里,我愿你一切都好!并且,不想让你一定知晓:远方,静夜,音乐里,有个痴人常在心里猛然念起你,就像思念起一个多年前从身边走失在茫茫人海中的一位小妹妹!
爱人啊,怎么能够忘了你?除非先忘了我自己!”
我看见这段文字的时候心很痛。仍不住点击他的头像,他仅是微笑。我说找个好女人成个家好好生活好吗?他也仅是微笑。我又说了很多很多希望他振作别折磨自己的话语,他都仅是微笑。
尔后,我们又继续沉默了,彼此牵挂着,只是谁也不打扰谁。
直到有一天,他在我空间里的一篇日志里一直停留着,重复地听着那首邵欣哲的歌曲《忍不住的牵挂》。那天夜晚,我们聊了很多很多。
他说:“筱净,那年我丢下你一个人走了,对不起!”
我说:“都过去了,就别再提了!现在我只希望你过得好,我们都要好好的!”
他说:“筱净,我想听你告诉我,你怪我吗?心里恨我吗?”
我想起那年他的父亲突然病逝,从小就没有母亲的他,不得不放弃了好不容易在景洪已立足下来的工作,回到家乡,一个人担负起养家的重任,一个人供养起三个未成年的妹妹。当然,他也放弃了我。眼泪就在一瞬间夺眶而出,我用颤抖的手指一个字一个字的在对话框里敲打出:“我没有怪你,也没有恨你,从来都没有过!”
“这么多年了,我觉得心里亏欠着你,我忘不了你流泪的样子,每当一想起的时候心就会疼。对不起,筱净!”
“都过去了……”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一个人的时候就用酒精麻醉自己。我对不起你啊!”
“别这样,好吗?都已经过去了!”
“这辈子,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可宽恕的罪人!”
“你这样我会心不安的!找个好女人成个家,你好好生活,才是我想看到的。”
……
我请他听歌,听邵欣哲的《忍不住的牵挂》,再听刘安琪的《在雨中》……
他说:“很好的歌,只是再也没有机会和你肩并肩地坐在一起听了。”
我说:“只有你好了,我才会好。我们彼此都要好好生活才对。”
我问他这些年了为什么一直不成家,他没有回答我。
我又问他今天是怎么了?说话怪怪的。他也没有回答我。
于是我给他发照片看。
发第一张的时候我问:“你还记得这位老师吗?”他说:“邹老师啊!”
发第二张的时候我说:“这是我们宿舍的八姐妹,你一个一个地猜猜看。”他一个一个地裁剪着头像,一个一个地猜着,张冠李戴的,逗得我不停地笑。最后他裁剪下我的头像说:“这个就不会错了,下辈子都还会记得她,下辈子我再回去找她吧,呵呵。”
我又发了第三张照片。在窗口上写下:“这张照片是我俩唯一的一张合影,照得愁眉苦脸的,很难看。等哪一天我俩重新合影一张,面带微笑地拍,好吗?”
他呵呵一笑,说:“好啊。”
我又问他:“你还记得吗?这张照片是我俩在澜沧江桥头照的,那些年月我们常常散步到澜沧江桥头,好浪漫,好温馨的。你还记得吗?”
他在窗口写下:“逝水流年,沧江作证!江桥还在,可是那时的水已不知流向了何处?”顿了顿他又接着说:“若哪一天我死了,我的骨灰要顺江流而下,我想再回到我们曾经相识相爱的地方,去看看……”
我怪他乱说话。他一本正经地说:“筱净,我说的是真的……”
他也给我发照片看。
照片拍的是一盆绿茵茵的植物。他告诉我,这是他栽下的栀子花盆。他正在等待花开,等待白色的栀子花瓣绽放。
他问:“你知道栀子花的花语是什么吗?”我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他说,栀子花,象征的是——纯洁永恒的爱!
我在空间里为他写诗,想让他来读的时候能把我的祝福与期盼、牵挂与祈祷,统统幻化为好运带走。他没有再来读了。他的头像黑下去,就再也没有亮起来了。
小琴看见这首诗的时候跟我说,前几天见他状况不好,人很消瘦,嘴皮发黑。
我突然像意识到了什么,打电话、发短信,都没有了他的回音。打单位的电话,说他请病假了,人不知去向。我又在他妹妹的QQ上问:“见到哥哥了吗?”回答仍然是不知去向。
像在人间蒸发了一般,谁都找不到他了。分明,他是故意躲起来的。我的猜测,在他终于给我回短信的刹那间,得到了证实。
我迫不及待地回电话过去,他没有接,又连给我发了两条短信。
第一条:“筱净,原谅我吧,我连最后的电话都不能接了,我不愿意你听到我虚弱的声音而难过,哪怕我非常非常想最后再听一听你的声音,可是我不能了……”
第二条:“我这些年一直没有成家,是因为我早些年就检查出肝癌了,一个绝症患者,不想去连累他人!筱净,我不是一个没有责任心的人,可是这辈子我却辜负了你,你的眼泪让我内疚了一辈子,但愿来生为你补偿!筱净,请你原谅我!请你宽恕我!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生活!”
我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回了短信说:“你不能躲起来啊,妹妹们会担心的,你该去医院治疗,现在医学发达了,癌症不一定就是治不好的。给妹妹们打电话吧,好吗?算我求你?”
三个妹妹终于找到了他,送往医院,已癌变恶化,到了晚期。医生说,如果早些治疗,会好转的。妹妹告诉我,哥哥得了癌症这多年,谁都不知道!
听见这话,我的眼泪又掉了出来。对于他来说,看见三个妹妹长大成人成才,就是对九泉之下的父母最好的交代。
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以后,他安静地睡去了。他的三个妹妹按照他生前的遗嘱,把他的骨灰洒进了澜沧江的水流里。当时正是寒冷快要退去的冬天。其实,春天仅一眨眼就会到来的。其实再等一等,等到春天一过,夏天一来,他种下的栀子花盆,就盛开了……
他的妹妹在帮他收拾办公桌收拾遗物的时候,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净姐,哥哥一直珍藏着你的那张照片在抽屉里,你穿着红大衣,带着红帽子,站在雪地里,很漂亮啊!照片的背面有哥哥的亲笔——我永远的爱人!我永远的小姑娘!”
我又去看他空间的时候,在那首《照片·岁月·坟》里,又读到“……别了/我永远的小姑娘……”的诗句时,再一次泣不成声……
我依然坚持着练字、写作。仿佛网络的对面,那个曾经陪着我一起追梦的男孩一直都在。亦或许,我在用自己的方式祭奠人生中那段最纯真美好的初恋!
看见祥哥空间的图片里,栀子花正开满了祥哥家的小院,洁白、无暇,绽放着美好!是啊,已是栀子花开的季节了!想必他种下的那盆栀子花,也正在窗台上盛开了吧?就像我们彼此纯真的那份情,始终盛开在我心窗的一隅,洁白、无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