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燕儿来，要发财；燕儿走，要讨口。”小时候，一学会这首儿歌，我就对燕儿充满了好感。
　　 那时候家里还十分贫穷，老屋墙壁四面透风，燕儿便从那些孔洞里进进出出。它们不在屋檐下筑巢，而是在堂屋的墙壁上选择一处建造它们的居所。尽管它们离我们很近，但我们一方面忙于上学，另一方面也要帮助父母干农活或做家务，对它们观察并不很多。只是想到它们预示的吉祥，每年春天便热切地盼望着它们的到来。
　　 老家房屋改建后，那些燕窝不复存在，一时间屋里屋外单调了许多。忽一日，屋檐下两只燕儿开始了筑巢，它们轮流衔来一些泥土，一点一点叠加起来，没多久，一个黄色的小巢便筑成了；仔细一看，层层叠叠的样子还真像一个小城堡。我暗暗高兴，联想到那首儿歌，对未来充满了更大更好的向往。
　　 那时候父亲身体还很健康，干完农活，他便会在屋檐下编制各种家庭用具，尤其是雨天，燕儿们便呆在巢穴里叽叽喳喳，时不时拉下一些粪便来，有的还落在了父亲的头上。或许是因为父亲身上的压力和困难没有宣泄之处，父亲气恼之下便迁怒于那些燕子，用一根竹竿捣坏了它们的巢穴，燕儿们只得飞到别处筑巢去了。
　　 一连多年，燕儿们再也没有在我家的屋檐下筑过巢，偶尔飞来我家屋檐下察看一番，很快就飞走了。每次看见屋檐下残留的泥土印迹，我的心里便有些遗憾，还有些抱怨父亲的鲁莽。
　　
　　 二
　　 又是一年春来到，房前屋后又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燕儿，更加叫我欣喜的是，两只新燕选择了在我家的另一个屋檐下筑巢。巢穴的筑成再次引起了我们的关注，尽管父亲已犯了老年痴呆症，但我们还是提醒他不要捣毁了那个燕窝。父亲连连答应我们，脑袋清醒时也时不时抬头望着它。我不知道他是喜欢这两只新燕和这个燕窝，还是对过去的那两只燕儿心存歉意，总之，父亲再也没有毁坏那个燕窝。母亲还将一些纸壳放在燕窝下面的地上，一来是为了接住那些粪便，二来也是提醒大家绕行，以免被燕粪弄脏了身体。
　　 燕儿们安心地在我家屋檐下住了下来，并在院坝周围自由地来往，时而高飞，时而低翔，时而收起翅膀俯冲，时而展开翅膀猛地拉高，恍如一架灵活无比的战斗机。有时我甚至担心它们会不会掉落下来或撞在什么物体上，但它们的机灵让我意识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
　　 这样地过了一段时间，燕窝里又传来了小燕叽叽喳喳的叫声。两只燕儿飞进飞出更加忙碌了，每次它们回来，寂静的燕窝里就热闹一番，一天下来，两只燕儿不知进出了多少次，燕窝里也不知热闹了多少次。渐渐地，小燕们可以从巢穴里探出头来了，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等候父母的归来，虎头虎脑的样子煞是可爱。一见到父母的身影，小燕们的叫声更加喧闹，给整个房屋都增添了生机和灵性。
　　 不用说，看到那些渐渐长大的小燕子，我的心里有多么地欣喜了。
　　
　　 三
　　 由于工作和生活的需要，我并没有长期呆在老家，只是时不时地回家看看父母。有一天，我看见小燕们已经完全变成了它们父母的样子，便对保姆姐姐说：“这群小燕终于长大了，看来不久就可以飞翔了。”
　　 “这是今年孵出的第二窝燕子，不是第一窝哟！”
　　 “哦，我还以为这还是年初那第一窝燕子呢！”
　　 “第一窝燕子早就长大飞走了，还不知到哪里去了呢？”
　　 “那它们还会回这里来吗？”
　　 “怎么不会？隔三差五，院坝里飞翔的燕儿就会增加许多，那一定是回来探亲的第一窝小燕。”
　　 我笑着说：“恐怕这是你自己的感觉吧!”我本来想用“自作多情”来取笑一下保姆姐姐，话到嘴边才改了口。
　　 “不是我自己的感觉，这就是事实呢。”
　　 我没有理由反驳，只得相信了保姆姐姐的说法。随后她又自言自语地说道：“那些小燕儿就像小孩子一样，一旦长大就会离开父母，只是时不时才会回来看望一下。”语气中竟带有几分伤感！
　　 听见保姆姐姐的话语，我便联想到她的身世。她和丈夫育有一儿一女，儿女长大都外出谋生并在异地婚配，一年很难得回来一次，而今她在镇上修建了一座新房，家里的事务全由丈夫负责，自己到我家来当保姆，偶尔才回家与丈夫团聚。
　　 我又问起她儿女的生活状况。姐姐告诉我，两个儿女家庭条件都很不错，时不时还给他们寄来养老钱。我说，孩子长大离开父母是必然的，只要他们生活得很好，你就没有什么遗憾了。保姆姐姐点头称是，但终究没有忍住眼泪，抬手抹了抹眼眶，又歉意地笑了一下。
　　
　　 四
　　 午后三点左右，屋后突然传来热闹的人声，母亲告诉我，那批打牌的和看热闹的又聚集在一起了。
　　 屋后住的人乃是一个五保户，今年已经七十有余。他原本住在乡上的敬老院里，镇上给他改建房屋后，他想到自己身体还很硬朗，想要自己种植一些蔬菜，便申请回老家居住了。他家的房子正好位于村中心，两边的人们便时常到这里聚集。
　　 打牌的和看热闹的都是一些中老年人，不少人放弃了在外地打工，回到老家来生活，大多还种了一些庄稼。而今种地不再是农民们唯一谋生的手段，且耕地和种收都依靠机械，劳动效率大大提高，他们再也不需要像过去的农民那样脸朝黄土背朝天、早出晚归地劳作。空闲的时间多了，文娱活动也多了，有的人聚在一起打牌，有的人还骑着摩托上街去跳舞，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我循着他们的声音走去，热情地与他们招呼。五保户屋子周围的燕子比我家更多，它们也像凑热闹似的聚集在这里。我便和几个人聊起了那些燕子，说现在老家的燕子真是多啊！一个堂叔抢着回答，要说燕子多，老家不算什么，镇上的燕子那才叫多呢。他的话引起了我的神思，我心想，改天一定要去镇上看看那里燕子密集的景象……
　　 我查阅过一些关于燕子的资料，知道燕子主要以蚊、蝇等害虫为食（这恐怕是老家蚊蝇骤减的原因吧），属益鸟，是人类的好朋友。我又想起小时候唱过的那首儿歌，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际：莫非燕儿真的预示着吉祥，预示着国泰民安？！
　　 我爱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