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人世间】地瓜那些事(散文)
自从爱人接管了爷爷的老院,院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被派上用场,就连水泥地面边砂石混合的一小块,也被种上了生命力极强的太阳花。在太阳花南侧,之前堆放了一些杂物,现在也被开垦出来,种上十几棵粘玉米。在粘玉米的间距里,又种上一垄地瓜。她对土地的热爱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这完全是继承了爸妈亲地的优良血统。
岳父岳母对田地的亲热程度也达到了一定境界,家里只要有土的地方,也都种上了蔬菜花果。院前院后被种上了香椿树,夜来香。就连土墙之上也堆满了花花草草。在村子西边大舅哥田地里,有一座废弃的蔬菜大棚,被岳父接手后,这个旧蔬菜棚成了什锦大棚。里面被岳母种的是五花八门,白菜、油菜、黄瓜、茄子、油麦菜、苦瓜、甜瓜、西瓜、大葱、香菜、白萝卜、胡萝卜、青椒、韭菜、豆角、西红柿、西瓜、茼蒿、菠菜、丝瓜……竟然还有菜花。只要是适合北方生长的蔬菜,只要他们有机会买到种子,那在大棚里肯定就会寻到其踪迹。
农人家的孩子大多都对田地有一种莫名的亲昵。我虽对土地的热爱程度不及爱人十分之一,但我也很喜欢种些花花草草,就是不喜欢干田地里的农活。因为这事,小时候还被传成了笑话,每当父母让我去地里干活,来到地头,看向一望无际的庄稼,我总会先眉头紧皱,抱怨一番。
“哎呦,俺的娘诶!地头咋这么长,啥时候能干完?”再夸张一点,我会犯愁到掉泪,还没干活就坐在地头上抽泣起来。从而造成至今母亲不管守着谁,谈起我干农活还会宣扬一下我当年的糗事。
“俺家冬阳是真懒呀!懒得出奇,一看见活就哭,搞得我一点儿面子都没有。”最后她老人家还不忘加上一句,“用俺们农村话说,懒得腚里爬蛆。”让我更是无地自容。不过也习惯了,那懒有什么办法,这是与生俱来的独有气质。
每年临近过麦收秋,我就会心底犯怵。即使现在都进入全机械化,收秋过麦也不过三两天的事。主要是也基本不用我帮忙,但还是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理阴影。还好命里有福,娶到了勤劳的媳妇。
我经常开玩笑说她就是一头老牛。因为她爱早起,从睁开眼就忙忙忙,一直忙到她晚上闭眼睡觉,在这个过程中除了吃饭,方便,一刻也不消停,用句简单的话说“除了睡着的时候能闲一会儿。”当下像她这个年龄段的女人,大多都活得很精致,下班后,刷刷视频,做做美甲,化化妆,而她对这些基本不怎么感兴趣。毕竟人家是天生丽质嘛!化不化妆也无所谓。我绝非“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家夫人的美貌在我们十里八乡也算数得着,都夸奖她长得跟明星似的,其实我想说比明星都漂亮。有时候我就感觉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竟然喜欢干活。大姐和二姐经常夸我,这辈子真有福,找了这么能干的媳妇儿。听到这里我会得意的笑起来,爱人却在旁边撇撇嘴插一句:“还知道笑哩!就一整个大懒熊,一天到晚就知道看书,写破文章,坐那里跟尊大神似的,不叫他一天都不带动的,喝水都得喂他(当然这里没这么夸张哈。确实是她给端到跟前,但都是我亲自喝的),让他干点儿活费老劲了,懒得腚里爬蛆。”这几句话惹得我又在众人面前出了丑。也不知道啥时候母亲把她的口头语毫不吝啬地传给了儿媳。不知道我爱人将来会不会像传家宝一样传下去,算了吧!我的懒就别传下了。
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题外话,咱们还是掰扯地瓜的事。爱人种的地瓜苗子,还是前段时间家里的一块大地瓜忘记吃了,长了芽,要搁我直接丢了。而她把这块地瓜埋在后院的土里,培养出了地瓜苗。不得不说还真是个有心之人。
我一位老同学读到我的文章,就提议让写一写挖地瓜,我虚荣心作祟答应下来。但我对地瓜知之甚少,就来到爱人与母亲中间,在她们身上取取经,挖点素材。
地瓜分为春地瓜和麦茬地瓜。春地瓜需要天气刚刚回暖就开始种植。它的瓜苗来自于“地瓜炕。”说白了也就是类似于我们现在的育苗棚,只是需要做成炕体。地瓜,我们这里老一辈儿都叫山芋,管育苗地叫“山芋炕”炕的大小取决于需要栽种地瓜的田地多少,地越多炕就越大。炕体上罩上透明塑料布,用柴火在炕洞加温,让棚内温度增高,促进地瓜发芽速度,当地瓜苗长至二十厘米左右,就剪下来,准备种植。
地瓜就如同农人的品质,坚韧不拔,不需要太肥沃的土地。听说越是肥沃的土地越长不出太大的地瓜,越是沙质土地不怎么肥沃,长出的地瓜却越大。在耕耘翻好的土地上,固定间距挖好小坑,用瓢浇上水,放进地瓜秧苗,等水渗完开始埋上土。随后起梗,像一条土丘,后面就等待着秧苗长大了。听母亲说,地瓜最喜欢“火炕土”,所谓火炕土就是农村家家户户都有火炕,来年春天不用了就会拆除掉,砸碎,弄成渣土撒在地瓜地里,应该是起到钾肥的作用吧!等地瓜秧苗长大了,还得需要去翻地瓜秧,其目的是防止地瓜秧扎根,只长秧子不长瓜。
之前听祖辈讲过,五六十年代粮食收成量很小,大部分田地都用来种地瓜,因为地瓜产量高,含淀粉量又大,足以作为主食来用。虽说吃多了有点烧心胃酸,但总比饿死强。闹大饥荒的前一年,因村里都吃大锅饭,户家不需要做饭,也就导致地瓜生产过剩,被全部埋在地头糟蹋了。第二年就闹了大饥荒,别说地瓜了,连树皮草根都吃完了。这也算是上天惩罚人们浪费粮食的因果报应吧。
到母亲小时候饥荒得以改善。但生活条件却没有很大改变,还是以种地瓜为主。以村里小队为单位,麦收后从春地瓜上剪下秧子来种麦茬地瓜,秋天村里集体一块刨地瓜。
那时候的地瓜很大,一块七八斤,十几斤很正常。收完之后开始平均分配,完事也像栾花生一样栾地瓜,但归自己所有。在那个粮食少的年代,农村家家户户基本都以地瓜度日。掀开锅盖,上面蒸的是地瓜,下面煮的是地瓜,即使有为数不多的干粮,也是留给家里比较小的孩子和出门做工的劳力吃,大部分人都只能吃地瓜。
地瓜作为主食,为了便于储存,每家都有一个“地井子”。所谓地井子,就是在院子里挖一个深约两米的圆井,井壁上是交错的小洞便于双脚踩着出入,底下扩宽成地下室,把地瓜存放在里面,用沙土隔开,以免造成一块坏掉而全军覆没。需要时,用竹篮提出来即可。
或许现在孩子还会羡慕那时候的生活,感觉每天都能吃地瓜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其实不然,你想就算是山珍海味,让你每天三顿吃,天天吃,月月吃,换谁也受不了。春地瓜,因处于春季少雨期,含淀粉量比较高,吃起来比较甜面,会用作晒地瓜片子。麦茬后的地瓜,则因雨水大,水汽足比较脆,则趋向于蒸煮。把春地瓜用一种特殊工具(其原理类似于现在的削皮器)擦成地瓜片,晾于房顶晒干,用石碾或到磨坊磨成粉,和成面团蒸制成窝窝头,黑黑的,Q弹,即使把它折叠在一起也不会散掉,像是塑胶,所以被人们叫它“胶皮窝窝”。
母亲兄弟姐妹比较多,姥姥又是个有心的母亲。怕孩子们整天吃地瓜厌烦,隔三差五地会给孩子做一顿“面鱼”。面鱼的主料还是地瓜,把地瓜粉和成面团,像现在制作刀削面一样,用刀把面团削成薄片,投入沸水之中。熟透后,盛入碗中。浇上葱花浇头和鸡蛋卤子,给孩子换换口味。有时候她也会偷偷在夜晚去地里采一些地瓜叶,放上少许的玉米面和面粉蒸制。或是烫熟用蒜泥调拌,用辣椒炒制作为新鲜的时令蔬菜食用。
几十年过去了,地瓜的地位却依旧如初,秋后天气转凉,走在街上,空气里弥漫着烤地瓜的香气。只是从主食变成了零食,以前吃地瓜是为了续命,现在吃地瓜是为了解馋,又或是忆苦思甜回味一份情怀。地瓜种类也比以前多很多,烟薯25、六鳌蜜薯、榴莲薯、紫薯、白糖罐、板栗薯等,价格也是翻了数倍。吃法比以前更丰富了,炸烤煎蒸煮琉璃拔丝蜜汁丰富多样。不管怎么变,但它依旧初心未变。
地瓜就如同我们国人的品质,不畏艰难,坚韧地生长在贫瘠的土地,用超强的生命力与适应能力,诠释了坚强与不屈。即使在艰苦的战争年代,颗粒无收的灾年,不管现实多么残酷,都会坚持初心,任劳任怨,向着充满希望的未来努力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