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黄金周期间，人们有的去游名山大川，有的去游古刹名都。而东川县文化馆的美术干部汪天然却独自一人，到本县西南边陲的山里去写生。
　　 他早听说西南山里有一棵百年老山榆树，此树长在一个万丈悬崖的石逢里，它长得盘根错节，树冠枝杈盘旋，龙飞凤舞。远远看去，根枝相配，犹似龙凤呈祥。
　　 百闻不如一见，汪天然对此树向往已久，由于那里交通不便，加上他整天忙于事务，未能如愿以往。今天特借黄金周长假，前去观赏写生。
　　 这天，汪天然乘车来到豫西南边陲镇上下车，在镇上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又租了一辆三轮车，颠簸了三十多里山路，来到一个村子。师傅让他下车，说这里就是石村，前面不能走车，让他到村边问问路，下边的路让他走着去。
　　 汪天然付了车钱，一路颠得舌干口渴，他掏出一瓶矿泉水，边喝边到村里一问，果然那古树距此不足三里路时，他激动得没顾停留，就按照村民指的方向，沿著一条羊肠小道，顺路拐了几道弯，又翻了一个山粱，便望见那棵长在悬崖上的古树，尤如一团乌云。他呡着手里的矿泉水，欣赏着那棵古树。
　　 突然，被身后一声响动一惊，他的心“咯噔”一下。难道这里有虎、狼、豹？他不由回首一看，虎、狼、豹倒没发现，却发现身后一个六、七岁的男孩，迭在路边。
　　 汪天然朝四周看看，周围没见人割草砍柴，没见人放牛放羊，也没见有人在周围居住，怎么会在这四不距邻的荒山沟里冒出个小孩呢？
　　 此情此景，让他一个无神论者，油然想起吴承恩《西游记》里白骨精变的妖儿。这里山大林深，难道此地真有妖怪？再不就是那千年古树生了妖气？
　　 想到这儿，汪天然说不可能，定是那孩子把我误以为亲戚，从村里撵到这儿来的。汪天然没顾多想，他随即把手里喝完的矿泉水瓶往路边一扔，就跑上前去扶那个男孩。
　　 谁知那男孩没等他走到跟前，就一骨碌爬了起来，飞跑过来捡起他扔那个矿泉水瓶子，然后顺路往回跑去……
　　 汪天然一见，立刻意识到那男孩从村里撵这么远，原来是冲着他手里那瓶价值两块钱的矿泉水而来。他不禁一阵心酸，山里娃这么可怜，一瓶矿泉水就如此好奇希罕。汪天然心酸地冲那男孩喊着：“哎——回来孩子，回来给你一瓶满的……”汪天然冲男孩喊着，慌忙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举在手里晃着。
　　 不知是那个男孩没听见，还是那男孩不敢回头看，尽管汪天然喊得山响，那男孩头也没回头，一直朝村子的方向跑去……
　　 尽管那男孩的影子早已被那山粱挡住了，但汪天然仍然望着男孩远去的方向，望了许久许久，望得心里沉甸甸的，直到他去写生画画，心里仍然沉得像压了盘石磨。
　　 这天，汪天然几次口喝心燥，他都捧几捧泉水润喉解渴，也没舍得将那瓶矿泉水喝下。直到天色暗淡下来，汪天然原路转回那个村里，想找个宿过夜。
　　 可他一连在村里找了几家，女主人不是说当家的不在家，就是说我一个女人和娃们在家，让他到村后李黑娃家找宿。
　　 汪天然见都说让他到村后李黑娃家找宿，以为李黑娃家开有食宿的农家乐呢，就问着来到村后，敲开了李黑娃的家门。
　　 见开门的是个男人，当汪天然朝开门的男人一看，吓得差点没叫出声来，咋，此人一只眼深陷，满脸黑麻，歪嘴扭脸，惨不忍睹。
　　 李黑娃单眼冲汪天然一看，“同志，你是……”
　　 汪天然这才回过神来：“噢，老乡，我是县文化馆的，来这乡下写生画画，天晚了，我想来你家找个宿过夜！”
　　 汪天然说着掏出身份证和工作证递上，李黑娃一推，“不用看了，俺们这穷乡僻壤，家里除了一把粮食，没啥稀罕东西，出门人，谁能背个锅，拿个床，进来进来！”
　　 听李黑娃这么一说，汪天然又仔细一看，对李黑娃说，“噢，这是你家住房，哪人们都说找宿来你家？”
　　 “噢，是这样，俺们这有的男人在外打工，有的男人不在。所以，让你来我家找宿。”李黑娃爽快地说着，冲屋里喊着，“石头，来客了，快搬个凳子来！”
　　 石头是个六、七岁的男孩，汪天然冲石头一看，石头不是别人，正是白天在山里遇见那个男孩。
　　 李黑娃指着石头说：“这是俺娃……”
　　 汪天然从石头手里接过凳子，往地上一搁，随手从包里掏出那瓶矿泉水逞到石头面前，微笑着说：“孩子，这瓶矿泉水是叔叔给你留的！”
　　 石头看着逞在面前的矿泉水，又抬眼看着李黑娃。李黑娃没发话让石头接，却对汪天然解释着说：“山里娃，不爱喝这。”
　　 汪天然听了李黑娃的话，摆头一笑说：“老弟，你就别骗我了，孩子今天为这瓶矿泉水，就跟在我后边撵了二、三里路，可、可是孩子只捡了个空瓶……孩子想喝，你就说句话，让孩子接住喝吧！”
　　 李黑娃摆摆头，木然地说：“老哥呀，说了不怕你笑话，俺这儿穷啊，娃撵你，他、他不是想喝矿泉水，而是为了撵着捡这个矿泉水瓶卖卖，买铅笔本子！”
　　 “啥？他撵那么远，就、就是为了捡那个矿泉水瓶子？”
　　 李黑娃木然地点点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哎，俺这儿山高坡陡，沟滩阴浸，虽说干一年弄把粮食，其实连肚子都填不饱，男人们只想出去打工挣俩钱呢，可俺山里人没文化，出门打工下煤窖，几年下来，全村二十多个男人死于矿难。你看看我……”
　　 说到这儿，李黑娃呻吟着说，“三年前，在煤矿被哑炮炸成这，娃他娘见我伤残无用，就给我离了婚，撇下我和娃，过得人不像人，家不像家……”
　　 汪天然这才明白，人们都说让他找李黑娃住宿的原因，是人家男人不死于矿难，就是打工没在家，才让他来李黑娃家找宿。
　　 想到这儿，汪天然差点没哭出声，只见报纸上写，电视里讲，这儿致富，那儿奔小康，没想到在中国这贫困山区里，还有穷得为捡一个矿泉水瓶撵几里山路的小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