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人世间】绿豆汤,暖水袋(散文)
在我的记忆深处,永远有两个画面让我难忘——
画面一
奶奶站在烈日下,打着一把老式大笨伞,背着一个大帆布兜子,踮起双脚翘首张望着。直到我和哥从学校出来,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对我和哥使劲摆着手喊着:“我的两个乖孙呀,我在这呢!”
急匆匆跑向奶奶,奶奶急忙从帆布兜子里掏出两个大玻璃瓶子,冰凉的绿豆汤递给我俩手中,嘴里说着:“刚冰好的,喝吧,祛暑解渴。”并急忙把大笨伞,举向我俩头顶,而她整个身子裸露在骄阳下。
画面二
奶奶穿着一个大旧黑棉袄,围着一个驼色围脖,戴着一个带毛的大蓝布棉帽子。她两只手交叉在胸前,站立在寒风中,头缩缩着,来回地跺着步,而眼睛始终都直视着学校的门口。学校门刚一打开,我和哥走出来,她眼睛里放着光。等我俩跑到她面前,她急忙把怀里的红色暖水袋递给我手里嘴里说着:“抱好呀,滚热呢,刚从家灌的热水呢。”
哥也伸过手去暖手,但还是犹豫了一下,就缩回去了。他小声嘀咕着:“女孩子用的红色的,我,我是男子汉,不怕凉。”
这两个画面,在我的记忆深处是那样的清晰,反复回放,至今想起来,都会让我泪湿眼眶……
那年我们从东北刚来承德,父亲和母亲说啥要带着奶奶。是啊,父亲刚刚有了一份好工作,国家干部,待遇也好,怎么能不把奶奶带到承德享享福呢?本来也想把爷爷也带来的,但东北还有几家人呢。爷爷说,家里咋也要有个守根据地的呀!就这么着,奶奶就和我们一家四口,坐着绿皮火车来到了承德。
其实奶奶来承德,说是来享福的,实际上是来照顾我和哥哥的。我和哥是龙凤胎,那年刚刚到了上学年龄,父亲去市里上班一早就得坐车走,母亲四点就起床去工厂搬石头。因此,照顾我和哥的任务就交给了奶奶。学校离我们住的地方不近,每天天刚蒙蒙亮,奶奶就起床了。给我俩热好早饭,然后唤我俩起床。吃过早饭,不到七点,奶奶就领着我俩去学校了。
初来承德,奶奶不知听谁说的我们这治安不是太好,有丢孩子的。所以奶奶都会死死牵着我和哥的手,一刻都不会放松警惕。每天接送我俩,照顾好我俩是她的首要任务。
我们学校附近有一个小卖铺,有钱人家的孩子,放学后都会去小卖铺买零食买汽水买饮料。我和哥羡慕有钱人家的孩子,羡慕他们拿着零食一边走一边吃的模样,更羡慕他们手里拿的红红绿绿的饮料和汽水。那种汽水和饮料,刚从冰柜里拿出来还冒着凉气,他们一边喝一边嘴里说着:“好爽呀!”
我和哥看着羡慕着,嘴里偷偷咽着口水。奶奶却说:“饮料和汽水有啥好的呀?都是色素做的,那玩意里有防腐剂。长期喝,伤胃不说还对身体不好。我给你俩煮绿豆汤加一些冰糖,比那好。”
奶奶那时在家说一不二,她讲的理论还头头是道,我们谁也不敢反对。奶奶随后就去集市买了绿豆和冰糖,每天给我和哥煮绿豆汤。我家那年还买不起冰箱,奶奶每次煮好绿豆汤,都会用大瓶子装好,然后拿着走很远的路,去菜市场卖冷冻食品商家那,说尽了好话给我和哥冰好绿豆汤,然后拿给我俩喝。时间久了总放商家那里,虽然人家没说啥,奶奶也觉得不好意思。她就每天都会去帮他们,抬抬商品,打扫一下铺子里的卫生。一个夏天,只要不是阴雨天气,奶奶都会给我和哥煮绿豆汤。
时间久了,同学们都知道大太阳底下,有一个背着帆布兜子举着一个大笨伞,个子不是太高的老太太是我的奶奶。刚开始同学都笑话我和哥,家里穷买不起饮料,只配喝水一样的绿豆汤。后来学校有许多学生先后中暑,上吐下泻,还住进了医院,医院的医生说,这几个同学就是平时喝汽水饮料喝多了,才导致的脾胃受凉,外热内寒。从此后,学校老师就开始提倡学生多喝白开水,少喝饮料和汽水。
有的家长也开始给孩子煮了绿豆汤带到学校,只也是偶尔。因为都忙于工作,哪有那么多时间呀。奶奶听说了,有一天,她竟然突发奇想,煮了一大锅绿豆汤,提前冰好端到学校门口,给同学发放绿豆汤。有的同学尝了我奶奶煮的绿豆汤都说好喝,从那后,奶奶会一个礼拜煮一大锅绿豆汤端到学校门口,等同学来喝。这件事,后来居然还惊动了当地的电视台来采访奶奶,让她说说怎么会想到这么有爱的行动。奶奶却说:“我孙子和我孙女都在这个学校上学,他们总羡慕别人喝的花花绿绿的饮料。我家里穷呀!也买不起那些饮料。如今学校老师号召同学们喝白开水,这个号召多好呀!我打心眼里感到学校英明呀!这样我孙子孙女就不会管我再要饮料了。所以,我就煮了绿豆汤送给孩子喝,以此支持学校的号召呀!”奶奶没有说出啥惊天动地的话语,却让电视台的负责人赞叹,他们对奶奶连连竖起大拇指。
那个夏天,也如如今的夏天一样火热,由于每天都有奶奶的冰凉的绿豆汤陪伴,细心照顾,我和哥都没有中过署。
承德属于四季分明的地方,夏天火热,冬天北风呜呜刮着,雪花也是隔三差五地飘。奶奶来承德时带来一个红色暖水袋,那个暖水袋是大姑参加工作后给奶奶买的。东北冷嘛,大姑每晚都会给奶奶灌一暖水袋热水,提前放进奶奶的热被窝里。热炕头热水袋,奶奶就喜欢热,她躺在母亲烧的热被窝里,抱着热水袋,会很知足地说:“我幸福呀!老了老了还有儿女疼,热水袋暖人心呀!”
来承德后,奶奶的暖水袋可派上了用场。每天她接我和哥去学校都会提前灌好暖水袋,然后把它装进怀里抱着,早早等在学校门口。等我出来那一刻,她会把暖水袋递给我,让我抱着回家。奶奶说:“女孩子可不能着凉,一定要抱紧呀!”
一路上,我抱着暖水袋,被奶奶紧紧拽着一起回家的路上,同路的同学投来羡慕的目光。那一刻,我骄傲地挺直腰板走着。回到家,我把暖水袋放进被窝里脱鞋上炕,暖着脚。奶奶端来热水让我和哥赶紧喝一口压压凉气,随后她也端上来了热菜热饭。那种幸福日子,现在想想都笑出声来。
奶奶的暖水袋在那个冬天可算是派上了用场,每天放学一出校门,就有那个热乎乎的暖水袋给我暖手。时间久了,慢慢的有的同学的家长,也效仿着给自己的孩子放学时,拿一个暖水袋。
和我同桌的是一个叫杨华的同学,她总是羡慕我有一个这么知冷知热的奶奶。她说她奶奶就对她和她妈不好,她妈腿部有伤,走不了太远的路,每天来不了学校接她,也没人给她煮绿豆汤拿暖水袋。我听后就问她:“那你爸爸呢?”她说,她爸在她刚出生的时候,和她母亲去外地进书,途中发生车祸去世了,她母亲腿部受伤落下残疾。她爸去世后,她母亲和她就被她奶奶和她爷爷给撵出来了。她奶奶说,是她妈命太硬克死了她爸爸。她爸在世时,和她妈有个书摊,她爸去世后,她妈自己支撑着那个书摊。
有一天下了很大的雨,奶奶来接我和哥。杨华啥雨具都没带,我就拽着她的手,和她一起打着奶奶那把大笨伞把她送到她母亲的书摊。她母亲拖着一条伤腿,正站在书摊窗口望呢。她看见我把杨华送回来,激动地说着感谢话。回到家,我和奶奶说起杨华,奶奶听完,抹着眼泪说:“咱们要帮帮她。”
那天后,奶奶都会多煮一瓶子绿豆汤,等候在学校外。我们出来跑向奶奶那一刻,奶奶会把绿豆汤递给杨华一瓶。还会把大笨伞举过她头顶说:“孩子进伞里来。伞里凉快!”我们一起喝着绿豆汤,一起回家。冬天的时候,奶奶还让父亲又买了一个红色暖水袋,灌好热水,送给了杨华……
那年的绿豆汤暖水袋看似都是平常的小事,但这两个镜头都深深定格在我的脑海里。让我无时不想起我的奶奶。如今,绿豆汤仍是我夏季的最好饮料,是我的最爱。这个季节喝上一杯清凉的绿豆汤,既能解暑又能降温。奶奶的那个红色暖水袋虽然已经很破旧了,不能再使用了,但我也一直仍然保留着。因为它作为一种念想,我看见它,我就会想起我的奶奶对我和哥的呵护,想起奶奶的善良。以及那几年,她在我家对我们倾注的所有温暖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