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根与魂】【宁静】丹江横渡(小说)
一
军部直属营营长韩光,一脸严肃地站在帐篷里,望着墙上的地图发呆。
“丹江,丹江,这是要要打丹江的主意吧?”韩光喃喃道。
帐篷外,三连连长孙鸿喊:“报告!”
“进来!”韩光目光未离地图。
孙鸿走进,站在一边,韩光扭过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说说,是怎么回事儿?”韩光终于开口了。
“营长,你要问什么事儿?”孙鸿故意装糊涂。
“你别给我打马虎眼儿!”韩光两眼如矩,“想在我面前蒙混过关,除非丹江水倒流!说!”
孙鸿低下了头:“后勤上刚从军需处领了渡江经费,没想到被副连长徐奋给劫走了,徐奋走时还带了七八个人。”
“就这?”韩光两眼逼视着孙鸿。
“徐奋还劫走了文工团的一枝花彭芳。”
“这是什么时间的事儿?”
“大约有一个多钟头了。”
“当时为什么不报?”
“我也是刚刚听说的。”
“胆大包天!无法无天,要不是步参谋问我这个意外的前因后果,我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这个步参谋,咋事事都瞒不过他?”
“人家对工作负责,”韩光两手叉腰,来回走动,“人家对工作细心,哪像你们无组织无纪律,觉悟还不如一个刚入伍的新兵蛋子!真是反了你们了!你给我说实话,你们是不是串通一气,合起伙来给我唱戏?”
“没有,绝对没有!”
“这个徐奋,上次的账还没和他算清,老毛病又犯了!唉,气死我了!”韩光爆吼,“我毙了他,一枪毙了他,看他有几个脑袋!”
“上次要不是他……”
孙鸿刚要辩解,被韩光粗暴的声音截断,韩光的眼睛瞪得直圆,仿佛像要吃人:“我不听,不听。先不说他,还有你!咱们的任务是要保证中原首脑机关和干部旅的安全,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们的执勤连却掉链子了,互相监督,互相约束到你们那里成了耳边风。你平时是怎样管理部下的?”
“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
“你难辞其咎!”韩光声色俱厉,“这场战役后看我怎么收拾你!罚你抄写《三大纪律八项注意》100遍,再给我写出10页的检讨书,不,20页,认识要深刻。”
“要不要我派人去追?”
韩光爆吼:“胡闹!追得上吗?你早干嘛去了?大战在即,先不要声张,至于经费,我先微调一下。等渡江之后摆脱了刘峙的围追堵截之后,咱再派出情报小分队慢慢理会他。你现在归队,安排渡江事宜,再出纰漏,我撤你的职!”
“是!那我走了!”
“回来!谁让你走了?”韩光又是一声断喝。
孙鸿刚挪步,听到这里,又不得不站直了身子。
韩光补充道:“别吊儿郎当,立正,稍息,立正!步参谋工作很忙,有些事该不让他插手就别让他插手。”
“是!”
“懒得多看你一眼,去吧!”
孙鸿走出营部帐篷,从头到脚都是冷汗。
二
1946年,国民党首脑机关撕毁了《汉口协议》,悍然发动了全面内战,毛泽东审时度势,对李先念、王震等的中原部队做出了指示:“生存第一,胜利第一。”中原军区五万余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与敌展开了震惊中外的中原突围战役,突破了国民党十万余人的内层包围圈,国民党首脑大为吃惊,勒令郑州绥靖公署主任刘峙对八路军的中原部队北路军进行大清洗,将其一举歼灭在丹江以东地区。
为了摆脱敌人的围追堵截,沿江而上,另辟蹊径成了中原军区司令员李先念调整新战略的突破口。
根据新战略的调整,王震将率领右翼部队兵分两路,东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攻淅川县城,西路绕山而行,抢占入陕咽喉荆紫关。
东路由肖春寒统一指挥,侦察兵反映,淅川县城工事坚固,护城河宽阔,进出县城要通过吊桥。敌人把守森严,盘查仔细,不好寻找攻击的突破口。肖春寒调动两个团的兵力,计划夜间强攻。天不作美,天刚擦黑,一声闷雷,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我方战士向城内打枪,发起了冲锋,全被居高临下的敌人的重火力给压了下来,肖春寒亲临一线,见淅川县城久攻不下,采取断然措施,让战士们从一里开外的地方朝这里运麦秸,老百姓也冒着风雨,踏着泥泞加入到了运输战中,运来的麦秸集中到了吊桥出口处点火,试图用这个方法将城内守兵的重火力调动过来,然而敌人好像识破了似的,四面八方的防线依然固若金汤,我方伤亡二十余人,子弹、手榴弹消耗很大,却没伤及敌人一根毫毛,没办法,肖春寒向总部王震那里打电话,王震回复,撤出来西进,与攻占荆紫关的希开张部会合。
再说西路人马,在希开张的带领下,翻过清风岭,绕道磨屿湾,在寺湾处与国民党部队相遇,双方拉开阵势,你围我,我围你,都有人马在对方包围圈中,希开张见形势与我不利,携围住的十余个国军从外围先撤,采取剥洋葱的办法,一步步北撤后再聚拢人马,同时加紧电告总部,说荆紫关已落入敌手,敌人正张网以待。王震回复,速接应肖春寒部,两路汇合,在磨屿湾处待命。
荆紫关是豫陕鄂的交界重镇,占据这个地方就等于打开了入陕通道,谁先下手谁为强,没想到敌人捷足先登,占有了主动权。
从两次应该胜算的军事行动中看,我们所想到的,敌人也预料到了,可见敌人狡猾至极,难道敌人会神机妙算?会不会还会有其他原因呢?
王震目前所面临的挑战是北边是源源不断的刘峙主力部队,东边攻占淅川县城未果,敌人不会不趁我方撤退之机,从西峡、内乡、镇平等地调兵,步步西逼,吃掉肖春寒部;西边敌人已占领优势,向东夹击希开张部,肖春寒部和希开张部都有可能被敌人当成肉夹馍。
王震所带领的人马是中原军区首脑机关的先遣部队,说白了是为李先念部踢石开路的,如果他决策失误,将会给中原部队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身经百战的王震将会一失足而千古恨。
回顾中原突围的一次次成功,李先念的作战策略是以南北两路军向西直捣敌人重兵设防,其他部队分别在东、西、北线上平稳行动,分路突围、相互策应、互通信息,这一步步都是险棋,可谓险象环生,很多人一开始都对司令员的决策不理解甚至抵触,但王震却能领会司令员的意图,他打先锋时几乎每次都是断然决策,参谋部递上来的作战计划到他这里都是废纸一张。他不是不相信参谋部,他更相信的是战场上的千变万化,是在瞬息万变中寻找战机,寻找突破口。
老百姓常说的一句话是千棰打锣一锤定音,按部队上的说法是一切行动听指挥,听谁的指挥?王震当然清楚,他的队伍在看他,他的敌人也在看着他,此时的他说出来的话是一言九鼎,言重如山。
思前想后,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他脑海里形成了,他喊过机要员,吩咐他按A级通道发报首脑总部,一对一和司令员建议:摒弃原定的沿丹而上、占据淅川县城、扼守荆紫关、山阳,取道镇安、柞水等地的捷径计划,迅速抢占丹江、强渡丹江,南绕鲍鱼岭,取道南化塘,再迂回穿插,即南路军由北路挺进,北路军由南路挺进,给敌人摆个迷魂阵。只要一过了丹江就等于成功了一半。李先念表示同意,同时问王震,他处参谋部的步江章同志写申请想调往首脑总部,看王震是什么态度。王震没有明确表态,只说是先等等再说。李先念又重复了一句:“调与不调,都要全方位对他考验,对组织负责。”
为了万无一失,王震决定实地考察一下丹江,但他没有表态部队何去何从,只是说为了排遣抑郁,出去散散心,随同他的是参谋部的步江章等人,韩光命令孙鸿带领三连负责首长的外围警戒,孙鸿不敢大意,亲自带队,和徐奋一左一右密切注意林子、草丛中的动向。
王震一边走一边看,跟在他身后的步江章见他满头大汗,急忙递上了毛巾,说:“首长,擦把汗吧。”
王震习惯性地接过毛巾,习惯性地说了句:“谢谢你,小鬼。”
“小鬼?你当我是谁了?我是步江章。”步江章笑道。
“喔,我以为是勤务员小张呢!”王震也不好意思地笑笑。
从丹江岸边的娘娘洞一直往东,王震一边走一边看地形、看水势、看路况,步江章不失时机地递上水壶,王震接过喝了两口,若有所思道:“谢谢你,小鬼。”
步江章又笑了,说:“首长又把我当成小张了,看来首长心里只有小张了。”
“看我,”王震不好意思起来,说:“你与小张比起来,机灵得多了。”
勤务员小张也在跟着,一听这话,脸一下子红到了脖根上。
“首长来这里不单纯是散心吧?你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吧?”步江章插话道,“是不是意欲强渡丹江?”
“怎么?不可以?”王震问。
“恕我直言,如果横渡丹江,我认为是风险加冒险,万万不可取。”
“那你认为我们怎样才能摆脱目前这种腹背受敌的局面呢?”
步江章很有头绪地说道:“三个途径:其一,杀个回马枪,这是刘峙所始料不及的,然后寻找有利时机突围;其二,把肖春寒部、希开张部以及干部旅、机动营、警卫连都集中到一起或向东闪击县城,或向西突袭荆紫关,这又是两条生路,但丹江是天堑,如果盲目横渡,有可能片甲不回。”
王震慷慨道:“我王震生来爱打别,这一次偏偏要过丹江。”
“如果敌人用重火力封江呢?我们是不是自己把自己架到炙火上烤?”
“他封江,我堵江,我要用八路军战士的血肉之躯在丹江上架起一道铜墙铁壁,架起一条钢铁之躯的人力桥。”
“那首长打算什么时间开始?”
“今天是七月十二号,准备四天时间,也给刘峙四天运送火力重器,调集程潜、胡宗南部的轰炸机群,十六号咱要浩浩荡荡横渡丹江天堑。看丹江多有气势,我就是要挑战这种气势。”王震脱口而出,“丹比银河天际流,碧波淘淘闯九……”
“州”字未出口,就听天上“嗡嗡”直响,一前一后两架轰炸机在头顶呼啸而过,徐奋等人大惊失色,急忙向首长身边收拢,接着几枚炮弹从天而降,“轰”、“轰”,飞沙走石,遮天蔽日。
一枚炮弹在王震身边落下,说时迟那时快,步江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把王震推了出去,借着惯性,两个人都窜出去了好远,“扑通”、“扑通”跌进了荷塘里,等孙鸿和徐奋赶到拉他们上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一身泥水。
惊魂未定的二人看着对方狼狈不堪的样子,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说说,你为什么写申请报告要调到司令员那里呢?是我慢待你了吗?”王震问。
“首长这样说可冤枉我了,我父亲常说长征的时候司令员救过他的命,让我尽可能找机会报答他,我不靠近,怎样报答?”步江章很动情地说。
“你调到司令员身边不是不可以,但不是现在,现在要考虑的是怎样摆脱被动局面,一旦这次片甲不回,想调也调不成了。”
“我刚才的话言重了,让首长取笑了。”
孙鸿和徐奋结束了执勤任务,两个人不知道为一个什么问题争来争去,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孙鸿说:“你这是在刀尖上跳舞!”
“你看着办!”徐奋撂下一句话走了。
孙鸿只以为是徐奋一个人行动,影响不了大局,哪知他在后面捅了这么大的一个口子,他就是长了千张嘴也不好给韩光解释,韩光呢?作为负责军部警卫和安全的直属营营长,真想一枪崩了徐奋,然后再狠狠扇自己几个耳光。
三
再说徐奋,气呼呼地从孙鸿身边离开后,立即纠集了李宕、王俊等几个铁哥儿们,刚好这时文工团的一枝花彭芳哼着小曲儿端着一盆洗净的衣服回来。
徐奋一使眼色,李宕和王俊上前,李宕说:“彭姐,我们写了个快板,是歌颂中原突围的英雄们的,你来帮我们把把关。”
“是你们写的?”彭芳惊讶。
“那可不咋的?战士们都说要是经彭芳一表演,准火。”唱双簧离不开王俊,他接口道。
彭芳放下衣服,问:“在哪儿?”
李宕说:“在我们营部。”
彭芳要端她的衣服,王俊拦住说:“放心,衣服放这儿别人偷不了,会有哪个八路军战士没素质去偷你的衣服?真要丢了,我赔你,加倍!”
李宕和王俊不由分说连拉带推将彭芳诓出了营部,一到这里,徐奋凶相毕露,对李宕说:“架着她走,我要去当山大王,让她去给我当压寨夫人。”
彭芳发现自己上当,破口大骂:“徐奋,你个臭流氓,你要干什么?”
“老子要另起锅灶!你要乖乖听话,不然饶不了你!”徐奋面目狰狞。
彭芳想挣脱,怎奈势单力薄,不走也不行,只有被动地被他们挟持着挪步。
中途,彭芳设计想逃,就一声不离一声地喊着要解手,徐奋一声狞笑道:“懒驴子懒马屎尿多,李宕,以她为圆心,你们分散四周保卫,放走了压寨夫人,我把你们的脑袋扭下来当尿罐!”
“是!”李宕等人同时应。
“背对着她,注意态度!”徐奋说。
“谁是压寨夫人,徐奋,你是地痞、是畜生!”彭芳骂道,“你衣冠禽兽,是披着羊皮的狼!”
“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一脚踹。等到了地方咱俩拜了花堂,你消停骂!”徐奋嬉皮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