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我们东北一大家人在一起过日子，家里养了十二只鸭子。鸭子每天由大娘去山上放养，大娘每天去山上放鸭子，都会出去一天，早晨出门，会带一些干粮留作中午的饭。鸭子也很着调，每次大娘从山上回来，都会捡回几个鸭蛋。捡回的鸭蛋有时攒多了会拿到集上卖，一少部分攒起来，腌咸鸭蛋。腌好的咸鸭蛋，我们没菜的时候，会两个人一个，一切两半。
　　 “过日子嘛，要节俭！咸鸭蛋一切两半，正够吃。”这是奶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虽然奶奶享有特殊权，但她也不会多吃，她会和爷爷分吃一个，从不搞特殊化。
　　 一天，大娘从山上放鸭子回来，奶奶去看她的那群鸭子，却发现少了一只。她瞪大眼睛数了又数，结果怎么数都少了那只年头多一些的黑嘴鸭。她大呼小叫起来。听说少了一只鸭子，全家人急忙去山上找，找了半宿也没找到。丢了一只鸭，奶奶开始怪罪起大娘不忠于职守，肯定是中午打瞌睡时鸭子跑丢了一只。大娘也不解释，只是低着头听着奶奶在那埋怨。
　　 第二天大娘和奶奶保证，一定不会再丢鸭子。并让母亲给她多装了一个菜饽饽，装上了早晨没舍得吃的半拉咸鸭蛋。她说可能是没吃饱饭，饿了就困了。从那天后，母亲都会给她多装一个菜饽饽。大爷心疼大娘，也把自己早晨不舍得吃的半拉咸鸭蛋给了大娘装上。
　　 两个礼拜后的一天，大娘放鸭子回来奶奶又发现鸭子少了一只。这回奶奶不干了，领着全家人一起上了山。这次奶奶让扩大范围找，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个山根下的一个看林人的小屋前，发现了那只鸭子的鸭毛，还有血淋淋的一些内脏。奶奶急了，冲进小屋，只见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正坐在土炕上端着一个铝锅喝着鸭子汤，啃着鸭骨头。他的桌子上还摆放着半拉咸鸭蛋，和菜饽饽。奶奶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是大娘把自己家的鸭子杀了给这个老人吃了。奶奶怒气冲冲挥起拐杖，就去打老人手里的鸭骨头，嘴里说着：“我让你吃！”大娘冲上前，护在老人面前对奶奶说：“他病了，我不许你打他”
　　 原来这位老人姓张，家就住在山下的烧锅村的，家里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去部队当兵留部队了，二儿子在城里打工，当了上门女婿。老伴几年前，出车祸去世了。肇事司机赔了他们一些钱，都给小儿子娶媳妇用了。他因此和小儿子，还有儿媳妇在一起生活。
　　 儿子是个木匠，为了生活经常出去做木匠活，经常十天半个月也不回来一趟。儿媳妇耐不住寂寞，和同村的一个有钱的人通奸，被他撞到了，结果儿媳妇就和男人一起打了他。还把他儿子叫了回来，编了瞎话说老人趁他儿子不在家，欺负了她。儿子不分青红皂白，就抡起棍子把他腿也打伤了，并把他赶了出来。他没地方去，就拖着伤腿，住进这个废弃的看林人住过的小屋。还好的是，这个房子有土炕，还有一些人丢弃的被褥，锅碗瓢盆土炉子。只是缺少米粮，他每天就在山上找吃的，一些树根，草棍的他都吃。那天被大娘看到了，听了他说的，看他也有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就把鸭子给他杀了一只，又把自己带的干粮和半拉咸鸭蛋给了他。后来看老人腿伤还没好，为了给老人补身体，就又给老人杀了一只。
　　 奶奶看着老人已经化脓的伤腿流泪了，她说哪有这么狠心的儿子和儿媳呀！这是大逆不道！牲口！奶奶对老人说：“我是村主任，去我村里住吧，我们村里人欢迎你！”
　　 老人却说啥不去，他说：“说起这事丢人呀！”另外他也不想麻烦村里人，他就住在这里了。奶奶看老人执意不去，就让父亲把邻居于医生找来，帮他处理了伤口，给他拿了药。又让我们从家里拿来粮食菜和油，帮老爷子淘米做饭。
　　 大娘每次来山上放鸭子，奶奶都会让大娘给老爷爷拿咸鸭蛋，老爷爷知道我家也不富裕，哪次大娘拿来半个咸鸭蛋，他都会千恩万谢。因为他知道在那困难年代，这是大娘自己不舍得吃，留给他的。
　　 奶奶为了彻底帮助老爷爷能回家，还特意去了烧锅村，她说，她要见见这两个不孝子。去了老爷子家，老爷子的儿子，也刚好从外地干活回来。奶奶就如实地把他媳妇不正经的事说了出来。奶奶说：“你这个儿子本身打老子就不对，你如果不信就去村里打听打听。”
　　 老人的儿子听奶奶说的有鼻子有眼，就私下打听了一番，终于了解了事情真相，把媳妇撵出家门和她离了婚。然后，来我们村把老人接回家里。从此后，他不再出去打工，只在家附近地方干些零活，他说老人岁数大了，需要儿女陪伴了。他对不起父亲，他要留在家好好孝顺他了。
　　 当他听说老爷子喜欢上我家咸鸭蛋的时候，他还去集上买了几只鸭子让老爷子每天养着。鸭子下了蛋，会拎着来我家，让奶奶帮他腌上咸鸭蛋，他说他父亲喜欢上我家咸鸭蛋的味道。每次吃咸鸭蛋，都喜欢把咸鸭蛋一切两半，他儿子一半，他一半。他说，这样吃才觉得够味。
　　 我们来承德时，家里也养了三只鸭子。每天这三只鸭子，在院子里扑棱棱跑。奶奶为了让它们产蛋高，也会和母亲去后山放养他们。有时还把家里的人吃的口粮，高粱米和棒子米看谁下蛋了，会给它们抓一把。
　　 鸭子下的蛋也是除了卖一些就会腌咸鸭蛋，腌好的咸鸭蛋我和哥每天早晨或晚上一个咸鸭蛋一分两半。
　　 我们街上有一天来了一个戏班子，也就是耍把式的江湖卖艺的。五口人家有爷爷，有傻子哥，还有一个梳着小辫子的帅气哥哥。小辫子哥哥年纪不大吧，但也已经结婚了，有个漂亮的媳妇，还有个五岁的儿子。
　　 小辫子哥哥和自己的媳妇出节目多，傻子哥出节目少，但他表演的都是危险的功夫。比如气功滚玻璃，还有运好功，让他弟弟用棍子或者大铁锤击打肚子。那个五岁儿子，有时也会穿插表演功夫。
　　 有一天，那个傻子哥在表演节目的时候，没运好功，被铁锤砸伤了住进了医院。为了给傻子哥挣医药费，他们没停止演出，据说那个五岁孩子都上阵了。我和哥觉得好奇，那天没等吃晚饭，就一人拿着一个饼子，和半拉咸鸭蛋就去了操场。
　　 演出还没开始呢，我和哥就偷偷溜到后台，只听一个孩子的哭声，他一边哭一边说：“我饿了，我想吃饭！”
　　 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表演完，有钱了咱们就去吃饭呀！你大爷病了，在医院咱们有数的那点钱都给他交医药费了，真没钱了。等今晚演出结束，妈妈一定领你吃大餐。”
　　 “你就骗我吧，昨天你就说挣了钱给我买吃的。你也没给我买呀，还不是让我饿肚子呀！”
　　 孩子呜呜地哭，母亲不停地哄着。我看看手里的饼子和咸鸭蛋，走过去把我的饼子和咸鸭蛋递给他说：“小弟弟，你吃吧，咸鸭蛋饼子。”
　　 小弟弟接过饼子，和那半拉咸鸭蛋正要吃。女阿姨一下喊住了说，这会饿了也不能吃，一会还要表演节目呢，表演完了才能吃。要不然，装小男孩的桶就装不下他了。
　　 我问：“阿姨，你们每次表演节目都要饿着肚子吗？”
　　 她说：“是的，必须饿肚子。”听了她的话，我心里酸酸的。
　　 我没有勇气看小男孩钻进铁桶的表演，我翻遍了所有兜，好容易翻出仅有的两元钱递给小男孩手里，又把哥手里的饼子和半拉线鸡蛋也给了阿姨，然后转身回了家。
　　 那天后，我和哥都会拿着饼子和我俩各自那半拉咸鸭蛋送给那个小弟弟和阿姨。有一天，我还砸碎了大舅送我和哥的小猪存钱罐，拿出所有钱，数了数一共是二十七元六角钱，都给了那个阿姨。阿姨接过钱一刻，感动地流泪了。她告诉我和哥，她们终于凑够了欠医院的所有治疗费，这样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离开承德回河南老家了。她还对我说，我家的饼子还有咸鸭蛋很好吃，她儿子已经喜欢上咸鸭蛋的味道，她回家也会养一些鸭子，给她们一家腌咸鸭蛋。看着她开心地笑，我也笑了。从心里觉得帮助人真是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