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水】阳光下的魔影(赏析) ——电视剧《魔宫》有感
看了电视剧《魔宫》想起哲学家克罗齐的一句话:“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如果不是跟踪郭凯敏先生的影视艺术生涯,这部电视剧就永远错过了。近年来影视剧多如牛毛,打开电视很难看到一部让人产生联想和思考的作品,多数是娱乐性,宫廷争斗,玄幻,要不就是职场争斗,抗战神剧,看后什么印象也留不下。看了《魔宫》我想了很多,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影视,编剧、导演,演员都是十分敬业的,每一个场景设计、氛围、每一个演员的表情、动作、台词,都是细细打磨过的。1989年拍摄的四集电视剧《魔宫》,看一下来演员们都能留下记忆,不是靠台词,不是靠怪异,搞笑,特殊装扮,而是靠形体动作,心理动作的展示引起观众的心灵共鸣。《魔宫》不仅人物塑造成功,更重要的是让我看到超时间的历史魔圈,社会诟病,人心的贪婪、自私、残暴。穷人戴着镣铐舞蹈,富人在人前以慈善,仁德遮羞,人后却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不知情者怀着崇敬的心理投诚,而坚持正义,良知的往往是“局外人”。
故事发生在旧上海宣统帝殖民时期,一个叫做张德禄的人(郭凯敏饰演)从小失去父母,跟舅舅长大,舅舅做小本生意,良善人家,却在有一天被害。张德禄亲眼看到舅舅的惨死,心中埋下了仇恨,决定投靠势力企图报仇。他所投靠的人家是高公馆,主人的名号是巡捕房的探长,是监视社会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眼睛。家中会做生意的女主人(王馥荔扮演)名声很好,屋里挂着匾额“乐善好施”之家。样貌美丽动人,说话慢声细语,不笑不说话,人称高师娘。许记者看到家中的匾额颇为赞赏,她天真无邪地为其报道正能量。
这是编剧留下的伏笔。
导演(武珍年)设计了一种神秘的气氛,张德禄带着报仇的目的投靠势力,探长是把持社会公理的巡察人员,说明他对正义抱有信任和幻想。他被人带着去见高师娘,高师娘对他的样貌一眼相准,成为她的贴身佣工。他虽然相貌英俊端庄,但内心显出了一种卑微和怯懦,这种内外不和谐的矛盾郭凯敏先生体现得非常充分。师娘经过多次考验觉得可用,顺根摸滕得知他有个表妹(詹萍萍饰)青梅竹马。表妹知道他投靠了势力,为爹报仇心切,高师娘也顺利设局为他们讨回公道。他不久也开始顺利经营生意,但他却成了被操纵的人偶,一步一步被引进了圈套里,替高家贩卖鸦片,保守秘密。不料被表妹发现。事情暴露,高师娘假意要见表妹,其实是想封口。纯正的表妹被蒙在鼓里,被请到高公馆,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她左顾右盼,怯生生的样子,怀着好奇、仰慕、受宠若惊的心情,等待召见高师母。高家为爹报仇她视为恩人,听表哥说高师娘这么好那么好,就心存敬仰与感激,正为表哥贩毒品心存忧虑。见了高师娘,她有托付之意,让师娘劝劝张德禄不要做烟土生意,让他学好。可她万万没想到,她撕破了高师娘的面具,罪魁祸首原来就是这个笑面虎。表哥已是高师娘操纵的人偶,他上了贼船已下不来了。高师娘以替她爹报仇为由封她的口。可“不知好歹”的表妹痛斥师娘,表哥天天说你好,可你呢?也许她首次被虚伪欺骗,不谙世故的她愤然离去。结果一出门就被人做掉了。
公元6世纪毕达哥拉斯就说:“最真实的话——人是邪恶的”以表示他对人的绝望。我以为他对人的绝望是绝对的,应该说人在物欲催化下是邪恶的。比如张德禄未进高公馆是善良的,舅父没有被害,他是没有仇恨的,舅父被害他去探长家做事,也是为了讨回公道,对法律是包有信任的。高师娘为他报仇是一种目的,一种交易,是要他的良知彻底泯灭,一心投诚她设置的情欲和物欲的规划中。
但张德禄受人之“恩”,他无法阻挡自己被人操纵的脚步,当他被一步一步引诱到物欲上升时,他开始心动,甚至她的恋人表妹被做掉,当天夜晚就与师娘入怀,几乎没有过程。表妹是善良的,因为她没有介入利益集团,她只知道贩鸦片是朝廷的禁令,表哥走上歧途她认为是不对的,以为师娘会教导他,结果她发现了光鲜下面的卑劣。
我以为《魔宫》一剧否定了“人是邪恶的”的绝对论点。人的灵魂本自清净,可一旦被物欲催化,邪恶才倾巢出动。
公元前500年,哲学家赫拉克里特,对人类社会做出结论:“世上最佳秩序也不过是偶然堆积起来的垃圾而已。”,何况百年前的殖民时期,一直被视为垃圾时代,警匪一家,官商勾结,对于平头百姓一不小心灭你,如抿死蚂蚁一样便当。时至今天,他的预测是否成立?秩序是谁定的?当然是赋了权力的人,人操纵秩序,还是秩序操纵人?一目了然。
人类就像在垒积木,无数次地推倒重来涂炭了无数生命也没有找到最好的生存方式。到底是垒积木人的阴谋?还是无能?抑或是物欲膨胀最终的疯狂?
马克思说:“人类的本性,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可历史正明,人类的本性,是联合起来的阴谋者,对生产者的操纵和压制。也许赫拉克里特的绝望是有道理的?
人类丢弃神态,强化了物态,人性就复杂起来。高师娘因情困,也有柔怀。比如对张德禄诉苦衷,引起张德禄的恻隐之心,也有真情在里头,可当表妹影响了她的情路,她就要除掉她,又显出了残酷的一面。这场戏真是一箭双雕!编剧(沈寂)很会写戏,一剑封口,一剑索取肉具。而张德禄被高师娘情获之后,听说表妹是师娘做掉的,他一概不相信。也许从小失去双亲,他需要安全感,他相信师娘对他的情感是真诚的。因为从师娘身上他看到富足背后柔弱的人性。老百姓都是被蒙住眼睛撞南墙,是替资本家赚钱的工具,是寂寞女人玩弄的肉具,在利害面前老百姓都是牺牲品,却还浑然不知。人世间上演的游戏,令人作呕!张德禄是许多老百姓的缩影。因为生存,必须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等着一刀一刀地宰割。
整个剧中正义,良善的光亮竟然是两个女子。但她们都被杀死了。女记者许文化发现了龙虎之争的丑恶嘴脸,意要曝光他们的不法经营,结果稿子被报总扣下。报总收了一笔钱,出卖了正义,且要女记者反口。一旁的男编辑说:
报社真可谓冒险家的乐园,坏蛋欺人,好人受苦。
女记者把所有的稿子撕掉,我宁可吃苦,也不替这帮人做坏事。宣统封杀,西报开放。那意思是到外境租界去伸长正义。
从《魔宫》看,原来做坏事的人都是上层相互包庇,才可以让这些富人横行天下,而绝非是政府监管不力。官商勾结是任何时代的诟病,可谁又觉得这是病呢?警匪一家又是何其可怕?主持正义的法,不过是一个蒙眼的招牌,稳稳地打着这个招牌的人却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
女记者对英俊的张德禄也有好感,他感到陷入魔圈的张德禄,内心是徘徊和痛苦的。那是当然!他是个平民孩子,他仅仅是想生存下去,哪知金碧辉煌背后都是用肮脏卑劣堆积起来的?女记者希望他出局。可他沾满了巴巴的手,还有他出与不出的自由吗?稳稳做肉具、工具还能活两天,想出局就是死路一条。人在受骗时并不一定痛苦,痛苦的是明知受骗还没有拒绝受骗的自由。
可高师娘所占有的肉具,岂容年轻女人靠近,何况她还是个危险人物,还拼命想要伸张正义。探长要做掉张德禄,高师娘要做掉许记者。高师娘的狠毒是,不仅扫除她的情障,还要灭掉正义之舌。
当张德禄发现要把许记者沉到湖底,他才彻底清醒过来,表妹的死因已了然于心。最根本的,也许他发现了一切都是假的,高师娘对他的情是用别人的流血筑就的,她除了使用他的肉具,还阉割了他的心肺,除了提着软鞭子让他成为她的忠实走狗,还提着从他身上血淋淋地剥夺下来的良知。于是,他奋勇救出许记者,结果还是被枪杀了。
最后是他与高师娘感情的博弈。高师娘在枪口对准他时,眼里浸着泪,也许张德禄枪口对准高师娘,是彻底认清了这个魔头的人面兽心。他们都成了权、色、利欲的牺牲品。
看了这部百年前的故事,我在想,人性与秩序何曾有过丝毫改善?律法只是块招牌,在权钱交易面前正义是祭品,表妹的纯正被杀,许记者的正义之舌被割断,张德禄是个迷途的羔羊,也终究是富人玩弄的牺牲品。探长是打着法律的旗号,自己杀人越货,高师娘对张德禄的些许感情让他们自相残杀。真正的邪恶者继续行凶作恶。
正义,公道在何方?
这部剧引人思考的点很多,人性的贪婪,社会的诟病,官商勾结,互相包庇,坏事做绝,律法无能,正义无处伸长,还得众口称颂……
这部剧的艺术成就也很高,使用电影方法拍电视剧,台词很少,所有故事的演绎都是用环境,器物,捕捉演员的表情,心理反映来完成。比如张德禄抽空为表妹送钱,表妹推过去,张德禄说明用意,表妹用眼睛看了一眼父亲的照片,张德禄就会意了,目的是报仇。剧中的整个气氛营造着紧张与神秘,不是故事多么紧张,是灵魂和心理的紧张,真正有深度的艺术是内在冲突。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看似平静的水面,却时时有可能翻起浊浪滔天的那种惊心动魄。郭凯敏,王馥荔,詹萍萍三人联袂主演出色,由于各自塑造的性格栩栩如生,分寸把握十分精准,把人物的复杂性诠释得很到位。这部35年前的剧仍然耐看。
这部剧的成功之处,在于编剧、导演、演员,完美结合。既有思想性,也有艺术性,更有观赏性。但此剧有可能与观众很少见面了。所以,我把故事描述比较细,以作粗略介绍。表示对此剧主创人员的敬意!
2024年7月24日于静心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