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根与魂】【云水】陕西方言,岁月中的温暖乡音(散文)
一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金疙瘩,银疙瘩,还嫌不够;天在上,地在下,你娃嫑牛。”这是《关中匪事》的片头曲,是网络歌手十三郎演唱的一首陕西方言歌曲。每当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我也禁不住会吼上两句,整个人都精神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方言凝聚一方情。陕西方言,那带着黄土高原的厚重,关中平原的广袤,秦巴山区的灵秀的语言,如同陈酿老酒,越品越有味,越听越亲切。
陕西方言,也就是陕西话,是中国北方方言中的一种,主要分布在陕西省及其周边地区。陕西历史悠久,文化丰富。受地理环境、气候条件、历史移民、社会文化等因素的影响,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陕西方言。
陕西方言的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当时,关中地区作为周朝的中心,其方言被称为“雅言”。《诗谱》记载:“商王不风不雅,而雅者放自周。”孔子在教学时使用的也是关中方言。在秦朝统一六国时,关中方言进一步发展,成为全国的通用语言。
到了唐代,陕西方言发展至鼎盛时期。长安作为唐朝的都城,其方言成为全国的官话,唐代的诗歌、文献等都以关中方言为标准读音,这进一步巩固了关中方言的地位。
到了宋代,关中方言的影响力有所减弱,尽管如此,关中方言仍然保持了其独特的语言特征和文化价值。宋代以后,随着北方民族的迁徙和融合,陕西方言也受到了其他方言的影响,逐渐形成了今天所见的陕西方言。
关于陕西方言,还有一个美好的传说。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秦始皇统一六国的时候,他的大军中有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有一次,这位将军带领士兵们出征,遭遇了一场极其激烈的战斗。在战斗的关键时刻,将军大声喊道:“伙计们,给额(我)往死里整!”士兵们听到这熟悉的陕西方言,顿时士气大振,奋勇杀敌,最终取得了胜利。
战后,其他地方的士兵都好奇地问这句话的意思,将军笑着解释:“‘往死里整’就是让大家竭尽全力去战斗。”从那以后,陕西方言中这种豪迈、直接的表达方式就在军中流传开来,后来渐渐传遍了整个华夏大地,成为了独特而又充满力量的语言。
二
陕西方言,是故乡的印记,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生命力。它是儿时巷子里传来的吆喝声,是长辈们在田间地头的地域,是街头巷尾弥漫着的烟火气息。那独特的音调、词汇和表达方式,如同一把神奇的钥匙,轻轻一转,便能打开记忆的大门,把那些温暖而熟悉的画面一一浮现。
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在乡村生活,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洒下,便能听到左邻右舍用方言亲切地打招呼。那一声声“吃咧么”“揍啥去”,简单而质朴,却包含着浓浓的人情味。
夏日的傍晚,夕阳的余晖给村庄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老人们悠闲地坐在门口的石凳上,手中轻轻摇着蒲扇,用方言讲述着那些古老的故事。孩子们在一旁嬉笑打闹,嘴里大声喊着“克里马擦”(速度快点),欢蹦乱跳得像一群撒欢的小马驹,跑得满头大汗,脸蛋红扑扑的。
想起过年时,亲戚们从四面八方聚在一起,那一张张笑脸绽放着喜悦。大家用陕西方言亲切地问候着“新年好”,声音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大家围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谁家的孩子有出息了,在大城市里站稳了脚跟;谁家又盖了崭新的大瓦房,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男人们围在一起喝酒划拳,“五魁首,六六六”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仿佛要把房顶都掀翻。女人们则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一边利落地操持着饭菜,一边用方言唠着家长里短:“宁叫挣死牛,不叫打住车。”那语气就是过日子就得有股子勤劳肯干的狠劲儿。
陕西方言,就是这样充满魅力,充满温度,它是我们心灵深处永远的归宿,无论走到哪里,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就能找到家的方向。
不光如此,陕西方言还常常引出好多让人笑破肚皮的趣事呢。记得小时候,村里的二伯那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他说话不光嗓门大,那声音简直就像打雷一样,一句“额滴神呀”能像一阵旋风似的传遍整个村子,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有那么一回,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那天阳光正好,二伯哼着小曲儿在田里干活。突然,他那铜铃般的大眼睛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田边的果树上偷偷摘他的果子。二伯瞬间像点燃的炮仗,脸涨得通红,一边撒开脚丫子拼命地跑,一边扯着嗓子大喊:“你个碎怂,敢偷额滴果子,你怕是活腻歪咧!看额不把你腿打断,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那气势,仿佛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庄稼汉,而是上阵杀敌的大将军。
他跑起来时,两只胳膊甩得跟风车似的,脚下的尘土被扬得老高,就像身后跟了一群小妖怪在捣乱。那被发现的小偷,本来还想狡辩两句,结果被二伯这雷霆般的怒吼吓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手里刚摘的果子也像下雨一样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二伯跑到树下,双手叉腰,大口喘着粗气,嘴里不停地骂着:“你个瓜皮,额的果子还没熟呢,你就敢来偷,今天算你倒霉,撞到额手里咧!”周围的村民听到动静都纷纷赶来,看到这场景,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有的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有的笑得直拍大腿,直说:“这二伯,可真是咱村的活宝!”那场面,至今想起来都让人忍俊不禁。
这些方言充满生活气息,就像一幅幅生动的画卷,也让我感受到方言的无穷魅力以及乡村生活的朴实与真挚。
三
陕西方言能给人带来许多乐趣,也能引发浓浓的思乡之情。
记得初到外地求学,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同学们来自五湖四海,操着各自带着家乡口音的普通话。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我小心翼翼地说着标准的普通话,努力去适应和融入。
然而,一次偶然的机会,让陕西方言在校园里绽放出独特的魅力。那是一个午后,我在宿舍里和母亲通电话,不经意间说起了陕西方言。母亲电话那头急切的问候,熟悉的腔调,让我完全放松下来,话语也变得格外流利和欢快。
正当我聊得投入时,却没注意到宿舍的同学已经安静下来,静静地听着我这边的动静。当我挂掉电话,才发现他们一脸好奇又带着笑意地看着我。
“你刚才说的是啥话呀,听起来好有意思!”一个同学忍不住问道。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这是我们陕西方言。”
从那以后,宿舍里时不时就会让我来几句陕西方言,她们觉得那独特的发音和词汇充满了趣味。而我也在向他们介绍陕西方言的过程中,感到了一种别样的自豪和亲切。
不仅如此,陕西方言还为我和同学们创造了更多美好的回忆。有一次,班级组织活动,大家围坐在一起分享家乡的趣事。轮到我时,我说起了小时候在村里和小伙伴们玩耍的场景。
“那时候,一到夏天,我们一群碎娃就跑到河里耍水,大人们在岸上喊‘包胡扑腾咧,操心淹咧你’(别乱扑腾了,小心淹着你)!”我用陕西方言绘声绘色地描绘着。同学们被我生动的讲述逗得哈哈大笑,仿佛也跟着我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乡村夏日。
陕西方言带来的温暖远不止于此。在异乡的日子里,陕西方言成为我和同学们之间特殊的纽带。还有一次,我因为生病情绪低落。舍友们为了逗我开心,居然学着用陕西方言给我讲笑话。那蹩脚但充满诚意的发音,让我心里瞬间涌起一股暖流,阴霾一扫而光。
每当听到那熟悉的腔调,我仿佛能看到家乡那连绵起伏的山峦,那蜿蜒流淌的小河,还有那广袤的黄土地。仿佛能闻到母亲油泼面那勾魂摄魄的香气,那浓郁的味道直直地钻进我的心窝。
一到饭点,一家人围坐在桌前。父亲端起老碗(大碗),吸溜了一口面,说:“今个这面美滴很(今天这面好吃得很)!”母亲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我碗里,说:“娃,多吃些,正长身体哩(孩子,多吃点,正在长身体呢)!”
我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应着:“嗯,这油泼面香滴很(香得很)!”奶奶在一旁笑眯了眼:“都好好吃,身体才硬朗(都吃好了,身体才能健康。)”
我咽下嘴里的面,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心里暖暖的(我在心里默默地想:有母亲在身边照顾着,一家人这样温馨地吃饭,真的是太幸福了。母亲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以后好好报答她)。我笑着说:“咱们一家人一起吃饭,就是热闹,我觉得幸福得很(咱们一家人一起吃饭,就是热闹,我觉得特别幸福)。”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屋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四
陕西方言在诸多文学作品中均有精彩呈现。陈忠实的著名著作小说《白鹿原》中充满了大量的关中方言词汇和表达,比如:“乡党”(老乡、同乡人)、“麻达”(问题、麻烦)、“胡吹冒料”(吹牛、说大话)、灵醒(聪明、机灵)等。这些作品不仅被制成有声读物在喜马拉雅平台诵读,还被拍成电影、电视剧,且剧中台词全部采取陕西方言配音,忠实于原剧,使剧中人物更加鲜活生动,凸显了丰富的陕西文化元素。贾平凹的小说《废都》、凌波的散文《风从场上过》、电影《有话好好说》等,台词都使用了陕西方言。在戏剧类文学剧本,以秦腔剧本为典型代表,如《三滴血》中里面会有像“大(爸)”、“额(我)”等,用的都是陕西方言。
这些方言的运用增强了故事的可信度,将人物的性格塑造得更鲜明突出,为文学语言增添了独特的韵味和色彩,丰富了文学作品的语言层次和表现力。
陕西方言,不光能在文学的殿堂里大放异彩,在我们生活中也讲述着好多温暖而有趣的事。那声音有时粗狂,有时温柔,宛如一首首动听的歌曲。它像夏日里的蝉鸣,热烈而充满活力;又似冬日里的炉火,温暖而慰藉心灵。这份独特的声音,带着家乡的情意,是我永远的心灵皈依。无论岁月如何流转,无论我们身在何方,陕西方言都将如一盏明灯,温暖心灵,照亮我们回家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