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水】七月寓言(随笔)
十年前写完《风语》我并没有想到还有《风诫》出现,其实我每写完一部作品,都认为是最后一部。只有《风诫》完成后,我觉得还该有下一部《风赋》三部成曲,便又成就了我的一点点野心。曾经,我对野心存有很大的敌意,也许野心把我害苦了,想要写出杰出的作品,成为伟大的作家,力不逮心我才敌视它。如今,野心是真空了,不是因为年龄,是了知自己把如梦泡影的事当真了。于是,对世界产生极大的厌离感。搁笔很长时间,对文学、文坛避而不谈。我很潦草地处理掉我的两部视为珍本的作品《风语》和《孤独的回响》,决定从此告别文学。
令我不得其解的是《风语》这部冷僻的小说,也就是孤芳自赏和小众范围,然而鬼使神差,居然和著名演员郭凯敏先生相遇,其中,兜兜转转我一点也不知情。直到有一天左权文友乔叶转来一段点评,署名是郭凯敏,让我大吃一惊!真是天外来客,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居然会看到我的作品?何况浮躁的演艺界会看这么大部头的小说?郭凯敏一个十分熟悉的陌生人!大名鼎鼎,在我们这一代人心里是“男神”级人物,他主演的影视《庐山恋》《小街》《逆光》《好事多磨》《洋泾滨兄弟》等等,拥有永不消失的记忆。一时有些慌乱,我睁着黑洞洞的眼睛望了会儿天,很搞笑地想,不会是冒名顶替吧?如果是真人,我这会不会就叫出名?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名与不名是怎么一回事,早已把这事忘了。于是我反复看先生的评价:
用快速浏览方式阅读了陈亚珍女士的长篇小说《风语》,这类风格的作品久违了!作者在2015年就完成了该作品,说明作者是个思想型的作家,如作者后记所言“向善是人心永恒的愿望”,作者是担负着“文学使命”寻找“慈爱”“为子孙后代唱一支歌”……虽然是速读,但作品中充满生命力的灵魂体格,如“世俗摆渡”“心灵市场”“男女饮食”……很触动心弦。该作品具有很高的美学思想,独特的文学素养,疯人式的“废灵所”具有黑色幽默式的人物构筑。“布施礼”“布施仁”“布施诚”……小说结尾在20世纪90年代的西北风歌曲《黄土高坡》中,“不管是八百年,还是一万年都是我的歌!”很善良,很慈悲……我的感受是:如果作品的结构是黑色幽默式的灵魂风宴,主人公布施礼总是“起死回生”般活在当下,也许作品会形成世纪灵魂交响,其主旨生死无常。灵魂至善、至美、至真、至永生……见笑啦,一点儿读后感,有时间阅读纸质作品。(2022.11.5日于北京 郭凯敏)
《风语》并非一部好读的书,但先生却这么快就读完,还是电子版40万字。我肃然起敬!主要是有些语言很陌生,比如“生活摆渡”“灵魂市场”等。最动心的一句是“具有很高的美学思想”。这样的评价哪怕睡也会笑醒的,有学者说一般文学作品,真、善都能达到,上升到美就很难了,莫非……?一个演员有这等水准?我只知先生在银幕中的形象激励了一代人。可我不了解他的阅读审美。为表示敬意我即刻寄去纸质书当以存念。岂料,三天后我又接到转来的短评:
阅读陈亚珍女士小说《风语》点滴感想:很长时间没有阅读主观式文本小说了。很久以前阅读但丁《神曲》、歌德《浮士德》、大卫·塞林格《麦田里的守望者》、米兰·昆德拉《生命不能承受之轻》、鲁迅的《阿Q正传》……似乎已经成为一种曾经过去式的意境。今天阅读陈女士的小说《风语》似乎时光倒流,回到曾经现在式阅读体验。而当下阅读该小说似乎有一种超越感。所谓“超越的境界”,如作者后记所言“向善是人心永恒的愿望”,也是阅读该作品的灵魂触动!小说时间跨度自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土地革命、“文革”、改开至今,时代背景只是个影子,她的着重点是以生命的视角书写人的灵魂变迁史,在如此漫长的时间波澜中,作者的主观式视点始终如一。风之灵动犹如宋玉的《风赋》“大王之雄风庶民之雌风”;风之魂魄如贝多芬《第九交响曲》之欢乐颂!所谓的主观式文本,我所感受是作者打破了传统小说形式的第一人称,或其他人称视角构成的情境,主观式视点一个大写的人称;一个集体意识的人称;一个民族意识乃至人类意识的人称。使得作品每每呈现交响、灵动、光明的视角时――地狱之风语、人间之风语、阴间之风语、天堂之风语,都是作者以主观式世界诗人般的笔触所勾勒,被作者的思想所聚光,全本小说呈现出光的火焰,可谓阅读该小说犹如经历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灵魂风宴!当下该作品难于赢得众多的读者。因了“上医医未病、中医医欲病、下医医已病”。现时处于下医时期:无病呻吟,有病乱医之体相显著。如此,这样的“上医之作”,在众多没有意识到危机重重之时,难以开启这部《风语》。然而如作者所言“向善是人心永恒的愿望”。因此策划一场别开生面的乐诵式阅读,也许会推进作者的心境!眼下机遇还没有成熟,待机缘成熟后,我相信推进这样心境式小说的乐诵,也是一种人文情怀。(凯敏2022.11.16北京)
收到先生的这则短评,我很意外,这次评比上次显然又深了一层,尤其视为“上医之作”我是钦佩不已,谁人会这样理解呢?仅仅三天时间读完,这种阅读精神,这种热情,已知先生对此作的钟爱!让我生出了一种感叹:“园林尽扫西风去,唯有黄花不负秋。”时下文学凋败,便是作家自己对写作都充满绝望与怀疑。出版的书都不愿去主动送人,谁还这么认真地读大部头小说呢?而且读起来绝非如娱乐、武打,或者风花雪月式来的轻松。两次阅读,两次点评,霹雳行动!应该说这是个名副其实的艺术家。他集演员、导演,编剧为一身,可说是通才。看他列举那么多读过的世界级名著,我便相信了他的判断。关键是一部小说高度浓缩,40万字千字文能把作品的核心拎出来,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确有酒逢知己之感。我即刻要求加微信。问先生怎么个称呼?先生说我1958年生人。
哦,那你是兄。
先生说,那就以兄妹之称吧。就像一段音乐没经过门就直接进入了主题。这样我们就开启了对《风语》的再探索。他说《风语》可以一直写下去。我说不!我已与文学告别,有兄的认可足矣!因为是偶遇,且是自觉阅读,其感受让我欣慰!艺术心灵哪怕相遇一个也就足够了。他说你的作品应该更广地让大众读到,它实在是醒脑之作。我说那由不得我,它什么时候放飞不是我说了算。他说坚持就会有放飞的时候,告别文学就封冻了。我虽无言以对,但我敌不过先生对我重操文学的挑斗,什么文学天赋啦,才华可惜啦等等。我相信文学已经死了。直至我看他导、演的音乐诗剧《青山风骨》才让我睁开了昏睡的眼睛。多年来我还没有见过舞台剧会让我从头到尾泪奔,几日余音绕梁。题材并非新题材,但他演活了杨善洲这个人物,其最有效的是饱满的精神,至纯的灵魂。我感受到艺术对人心的感染力是如此强大。真是化腐朽为神奇,一种蠢蠢欲动的东西正在复苏,我已沉默很久了,电脑也蒙上了灰尘,我瞥了一眼久违的电脑,我突然想写些什么,很多作品看就看了,雨过地皮湿,什么痕迹也留不下,但,《青山风骨》轻易流过去,对不起我的眼福。我觉得熟透了的题材,怎么会如此感人?我们的父辈都是这样过来的,确实抛家舍口,无私无畏,但艺术都把他们神化了。《青山风骨》正因为感天动地是演出了一个正常人的感情,拨动了我自己与父亲的真实感受,搅动了我们与父辈种种的复杂感情。他们是好干部,但未必是好父亲。谁的情感世界没有硬伤呢?
我和先生虽然称兄道弟,似乎还是有客气在里头。但《青山风骨》浓缩了距离,仿佛是个熟识得不能再熟识的人,仿佛他替代父亲和我进行了一次对话,他让我了知父亲有多少衷肠需要诉说,只是咬紧牙关承受至死。因了这个缘故,我们瞬间产生神交。
他说你的作品也震撼我了呀!不然我为何初读,深读?或者也震撼了许多人不是吗?
先生仿佛是上天派来的一个使者,使命是叫醒沉睡的人。
终于有一天,文学这个东西在我心里死灰复燃,续写《风语》的冲动和设想果然不期而至。于是《风诫》就这样开启了。源自他的一个观点:“艺术就是慰藉人心。”
开始我是不大同意的,慰藉就好比是止痛的膏脂,呐喊才是正义之剑。
他说慰藉也是呐喊。慰藉不是涂抹的膏脂,是永恒的光亮照彻人心,哪怕一丝儿幽光也可以引领人走出至暗。
是的,《青山风骨》不是照彻我了吗?在悬崖中紧紧拽住一根藤条也可绝路逢生,这根藤条就是光亮!
多年来我的写作风格,锋芒毕露,刀刀见血。这是二元思维,以为批判就是良知,是眼光,是写作的意义,当然这也没有错,也是文学的重大意义。可是,当文化已成沙漠,人文建设才更具有前瞻性。艺术就是慰藉人心。其实是以“一”的视角看世界,古人曰:“天得一而清,地得一而宁,人得一而静,帝王得一天下平。”用一的视角看世界,并非没有看问题的眼光,而是一种思维方式。那么人呢?合一的秘诀在哪里,如何使人静呢?我在和先生的交流中不知不觉改变了视角。合一不是否定二元对立的客观现象,而是一种信仰。天,地,人本是合一的,但以人为本是世界观,非是宇宙观,如果人的符号无限放大,不敬天地规律就会造成天不覆地,地不载人的乱象。人若去伪存真、懂得爱与尊重不就是合一吗?人难免做错了事,走错了路,若有反思忏悔的能力,生命不就风平浪静了吗?刚强的众生太缺少忏悔的心灵了。
于是《风诫》的思路产生了。
我习惯有人陪写,我的老师孙光明先生陪我写了20年逝去了,因此停顿了好长时间。郭凯敏先生神奇降临充当了陪写的角色,当然不同以往的老师那样,写一章读一章的模式,他太忙了我不忍心,有些章节需要讨论,我会发过去让他感受。每每点评都能有一些好的建议。历时七个月《风诫》顺利完成,这是我有史以来写作速度最快的一部小说,打破了一切条条框框,似乎也没想出版什么的。天马行空,任我飞翔,我享受了帝王般的姿态,这可能就是写作自信吧?但我也不知我诞生了一个什么样的胎儿。写完后,我自己感到有一种美感,就像我编织了一个美丽的梦,它让我修复了现实的不完美,它首先慰藉了我的心。布施礼也曾是功高我慢,在资本野蛮发展时,唯一的目的是追加利益。后来他发现良知丢了,经历了艰苦卓绝的灵魂撕裂,他获救了。在《风语》里他是个恶魔,在《风诫》他成了一个正常人。他也努力让员工成为正常的人。他认为资本家就是为员工提供一个生活场,积累资本只是手段而非目的。这个人物让我产生了敬意!
于是我又为子孙后代唱了一首歌。唱了一首属于母亲嘱托的歌。
全文发给先生,他耐心地一章一章地看,一章一章点评并给出建议,他整体给予了肯定。他惊异于我把真挚的情感注入每一个人物身上,真实感人,并欣然同意为我作序。为了感谢《风诫》这位特殊的“催产师”,特别写下这段文字以作存念,名为《七月寓言》,意在七个月完成初稿,七月份修改完终稿。“七”不只是个数字,它也是天、地、人之间的秘籍,比如一周为七天,上帝用七天造世等等。《风诫》神奇地相遇两个七,也许七是《风诫》的寓言也未可知啊!
如果说过去写作的目标是“伟大与杰出”,而今是把文学当做修心炼性的手段而非目的,写作就是写作,与别的任何目的无关。我抚摸着每一个和我相遇的方块字,发现心静了字字都是真言!比如“聚精会神”,如果不聚精,是无法与神相会的,常听说“神来之笔”,光想着伟大与杰出,“神笔”怎么来呢?因而以前与其相逢只是个成语,如今相逢却如经咒。再比如“怪”字,过去觉得不合庸常即为怪,如今悟到“心圣”就会与众不同――是为怪。“中”字不就是慎言吗?信口开河得罪多少人不说,自己犯多少口中之错?写作也是悟道的过程。每一个作家的写作经历不同,如果一辈子做一件事,上天会适时助你前行,这是我的体验。但愿《风诫》能顺利出版,不负先生所望。
(2024.8.8于静心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