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人世间】动物饼干(散文)
奶奶喜欢吃动物饼干,父亲每次去北京出差,都会给她买回一袋子。
“干嘛要从北京买,市里大超市不也有吗?”我问父亲。
父亲说:“你奶奶就喜欢吃北京买回来的动物饼干。”我知道奶奶之所以喜欢北京的动物饼干,完全是为了虚荣。
奶奶是个爱显摆的人,每次父亲给她买回动物饼干,她不吃。都会拿着去街里走一圈,故意让邻居看看。最关键的是,让苏婆婆看看。苏婆婆是奶奶最有力的对手,她也爱显摆。人家显摆是确实有钱有资本,而奶奶就纯属是穷显摆!苏婆婆的儿子是矿长,家里有两辆车,儿子一辆儿媳一辆。不光如此,人家在市里还有楼房。苏婆婆住在村里,是因为她喜欢肃静,喜欢种一些绿色青菜。她的儿子和儿媳对她也孝顺,每逢节假日,不是儿子就是媳妇会拉来一车吃的用的。每次拉来东西,还没等卸车呢,苏婆婆都会扯着嗓子喊:“这又从市里大商场买的吧!收下!我慢慢吃!”苏婆婆喊话看似是对着儿子和儿媳说的,其实实际上她是说给围观的村里人听呢。村里人没见过大世面,看见有车开进村里,小孩在后屁股追着,大人都凑过来看。奶奶见到了会走着四方步溜过去,不屑地说:“市里大商场的东西谁没见过呀?我儿子都给我买北京货。”说完,她从兜里掏出几块动物饼干,一块放进嘴里吧唧起来。另外几块攥在手里的,举着让围观的人看。
奶奶能拿得出手的唯有北京买的动物饼干,这一样就足够了。
父亲是个孝子,每月开支的日子你就看吧,挎包塞得满满当当的,第一时间去奶奶屋里。父亲给奶奶买的零食水果,奶奶都会锁进她的红木箱里,一把大锁头明晃晃地在给她站岗。奶奶喜欢吃独食,父亲给她买的东西她只自己吃,唯有动物饼干会分给我和哥一人两块。两小块饼干能到哪呀?还没等奶奶锁好红木箱子呢,我和哥就已经把那两块饼干,快速地吞进了肚子里。奶奶看见我俩把饼干这么快就吃完了,会翻着白眼仁说我俩:“让你俩吃都白瞎了,咋不拿着出去吃呀!吃好东西要和小朋友分享呀!”
奶奶所说的分享,无非就是想让我和哥拿着饼干炫耀一下,让小朋友们都看看北京买的动物饼干。哥说:“你多给我俩两块。我俩才能分享呀!就两块还不够我俩吃的呢!”
奶奶听后也觉得是那个理,就转过身重新打开箱子,这次她没给我俩一人两块,而是一人给了五块。她嘴里说着:“出去玩吧!记得和小朋友们分享!”
我和哥跑了出去,直接就进了隔壁陈二强家。陈二强有一个姐姐和一个脑瘫的哥哥,他姐姐会用毛毛草扎毛毛狗。所以,家属院的孩子没事都喜欢去他家玩。我和哥刚进他家,就看见六七个孩子围着陈二强的姐姐。只见他姐姐正用毛毛草,给围观的孩子扎毛毛狗。我和哥挤上前也想要一个毛毛狗。但陈二强说让排队等候。我就掏出动物饼干站到一边去吃,而忘了奶奶说的分享。突然,我发现陈二强的脑瘫哥哥,正躺在床上眼睛里闪着吃人的光,斜楞楞地望着我。吓得我“哎呀”一声躲到陈二强身后。陈二强说:“你有啥大惊小怪得虚惊呀?有啥怕的,他又走不过来打你。”
是啊,有啥怕的呀。听陈二强说完我的胆子似乎大了,我慢慢走过去,把手里的饼干丢到他身边。他见了高兴地傻笑着,竟然笑出了鼻涕泡。他慢慢抬起头,用嘴把饼干咬住开始吃起来。他一边吃一边冲着我咧着嘴笑,我突然发现他笑起来也挺好看的,和正常人也没啥两样。这回我胆子变大起来,我就把我兜里的几块饼干都给了他,并指着饼干上的动物一一给他讲,他听着不停地点着头。这时,陈二强的姐姐走了过来,把手里刚扎好的毛毛狗递到我手里,然后给他哥哥喂起水来。
陈二强说他父母去城里打工了,家里只剩下了他奶奶,他姐还有他哥四个人。他脑瘫哥哥需要人照顾,他奶奶年纪大了,一个人又要做饭又要照顾他脑瘫的哥哥,实在忙不过来。他姐本已经考上市里二中了,但为了帮他奶照顾脑瘫的哥哥,不得不退了学,留在家里干一些家务。他姐手很巧,扎的毛毛狗有鼻子有眼的,栩栩如生。为此,她有时候会拿到我们学校跟前卖。每次去学校门口卖毛毛狗,都会背着他脑瘫哥哥。她会在学校门口道边的石阶上铺一块布,把他放在上面。那时我们下课都会围观,有钱的孩子还会花两毛钱买一个毛毛狗。
上次我去陈二强家,给他的脑瘫哥哥吃过饼干,他就记住我了。每次我去他家,他都会“嗷嗷”叫着对我挥着手。我知道,他是管我要饼干吃。我每次去,都会把奶奶给我的饼干,送给他。
暑假里,每天天都在下雨,我和哥有些日子没去陈二强家了。陈二强披着一块塑料布,来我家了。他无意说起他脑瘫的哥哥,说实在太烦人了,这几天也不知道咋了,总是嗷嗷叫着想出去。他姐姐怎么哄也哄不好。哥偷偷对我说:“你每天都给他拿饼干,他肯定是想吃动物饼干了。”
但奶奶那几天一直锁着箱子,没吃饼干也没给我和哥。那天,我就趁着奶奶睡午觉的时候,和哥砸开了锁头,一人装了两裤兜饼干,就去了陈二强家。陈二强的脑瘫哥哥看见我来了,眼睛里冒着光,直勾勾看着我,嘴里含糊不清地对我说着:“我要吃,吃,动物饼干。”
我急忙走上前,把两裤兜的饼干全部掏出来。我喂他饼干吃,他一直咧着嘴笑。
奶奶一觉醒来,发现她的箱子被砸开了,气得闯进二强家找我们算账。当她看到我正拿着饼干给陈二强哥哥吃时,挥起的拐杖放下了。她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我看见她不停地揉着眼睛里流出的泪。
那天后,奶奶都会多给我一些饼干,然后说:“去陈二强家吧!”
后来的一天,父亲出差去北京,奶奶还让他多买回一袋动物饼干。买回的饼干,她亲自拿着去了陈二强家,送给了陈二强的脑瘫哥哥。
奶奶那天回来,拿着另外一袋饼干,挨家挨户地做了总动员。动员他们都能献一份爱心,轮流去陈二强家帮忙照顾他的脑瘫哥哥。奶奶还说:“陈二强的姐姐学习那么好,不应该辍学呀!咱们在家有空的,都去伸把手帮帮他们一家人吧。让孩子回学校上学吧。”临走时,她还把手里拿的动物饼干,给各家各户发几块。告诉他们:“我儿子孝敬我的,从北京买回来的。”
村里人也善良,其实他们早就想帮帮陈二强一家人了。这回有奶奶出头他们都积极响应。每天都会有人轮流去陈二强家,帮忙照顾他那脑瘫的哥哥。陈二强的姐姐,又回学校上学了。
高考的时候,她还考上了师专。她高兴地来我家感谢奶奶。奶奶打开箱子,抓了一把饼干对她说:“家里也没啥好吃的,吃饼干吧!我儿子孝敬我的,北京的动物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