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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风恋】崔木会(小说)


作者:王国强 秀才,1890.6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438发表时间:2024-08-21 11:36:58
摘要:童年,像一首诗,一行行,一页页,或忧愁,或伤感,或欢乐,伴随着缕缕清香,悠悠清梦走进流年,走进我的记忆深处;同时也伴随着人生旅程一路前行,在闲瑕静默时浮现于脑海,显得是那么甜蜜,那么美好,那么令人沉醉……

【风恋】崔木会(小说) 童年,像一首诗,一行行,一页页,或忧愁,或伤感,或欢乐,伴随着缕缕清香,悠悠清梦走进流年,走进我的记忆深处;同时也伴随着人生旅程一路前行,在闲瑕静默时浮现于脑海,显得是那么甜蜜,那么美好,那么令人沉醉,而关于崔木会的记忆也算是这诗中的一首吧。
   那时候,天总是那么蓝,云总是那么白,知了总是在院墙的角落里“吱吱吱”的叫个不停,忽然,一声清脆的蝉鸣划过天际,冲进里屋,惊醒我的梦香。“婆,我醒来了,快来给我穿衣服!”我歇斯底里地大声呼喊,唯恐那位伴随我童年时光最多的老人听不见。
   “婆”是我们家乡对奶奶的称呼。“奶奶”一词是我上学之后才接触到的,在此之前我是不知晓的,不知“婆”的另一种称呼为“奶奶”,而我一直称呼这位陪伴我童年时光最多,给予我关爱最多的老人为“婆”,一直到我八岁那年她老人家撒手人寰,永远地离我而去。
   片刻功夫,婆便迈着她那颤颤微微的脚步走进了屋。婆是旧社会裹了脚的人,我们当地称这样的脚为“碎脚”。
   婆身着一身黑色粗布衣裳,面容清癯,头发乌黑而光洁。她微笑着来到炕前,先俯下身子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返转回身来到炕对面的木柜前,在腰带上解下一串钥匙,小心谨慎地打开木柜的铜锁,在木柜最底层取出一个盛药用过玻璃瓶。婆拧开瓶盖,放进勺子。我偷看了一下婆,便微闭双眼,片刻功夫,半勺白糖便被送进我的嘴里。白糖在嘴里慢慢开始融化,在糖汁通过舌根划过喉咙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人世间最伟大的甜蜜和幸福。因为这糖是县城工作的大伯凭糖票买回来亲手交到婆的手上,只有家里来了贵客,或我生病喂不进去药时,婆才会取出来,平时是很少取出来吃的。有好几次,大姐和二姐曾合伙商量偷来婆的钥匙想偿一下白糖是啥滋味,而最终都以失败而告终。这份甜蜜和幸福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是用金钱和物质无法衡量的,是一份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永藏于我的心间,伴随着人生旅程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吃完了糖,婆便开始给我穿衣服,边穿衣服边絮絮叨叨打开了话匣,说大姐、二姐都上学去了,爸爸、妈妈去生产队劳动去了,家里就剩我和她婆孙二人,让我起来就在院子里耍,不要乱跑,而她一会还忙得很,要收拾鸡窝、掏鸡粪,做饭,洗衣裳,去后院种莱,等等。婆自言自语地说着,我却一句也听不进去,因为我的心早已跑出了屋外,跑到了羊糕、兔娃,以及世荣三个玩伴身边。所以,我刚一下炕,待婆刚给我把鞋穿好,便飞奔跑出了屋子,身后传来婆喃喃的呼喊声:“快回来,还没洗脸吃饭呢!”“我不吃了,等一会回来吃!”此时的我已跑出了院子。
   家是三孔土窖洞,婆住一孔,我和爸妈两个姐姐住一孔,另一孔是做饭的灶屋,兼放粮食和杂物。院子很大,平整而宽敞,中间栽有两棵笔直的白杨树。院外有围墙和院门,院外长着两棵高大而粗壮的土槐树。这一切组成了我那温馨而和睦的家。
   羊糕和兔娃是彩霞姐家的孩子,一个长我一岁,一个小我一岁,论辈份和我是外甥舅舅的关系,平时称呼我国强舅。世荣则是九伯家的孩子比我小一岁,平时称呼我国强哥。他仨都是我的邻居,也是我童年时期最为要好的三个小伙伴。
   待我跑出院门,便看见羊糕、兔娃、世荣三人正在土槐树下玩盖房子的游戏。我便加入他们一起玩了起来。玩着玩着,世荣忽然开口了,说过几天崔木要过会了,到时候九伯会骑自行车带他去。上次崔木过会,九伯便带他去过崔木。崔木街道可好了,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应有尽,根本吃不到头,玩不到尾,会上还唱戏呢!如果谁家崔木有亲戚,住一夜,晚上还能看上电影,那简直太美太过瘾了。
   世荣说到这里显得神彩飞扬,特别高兴,唾沫星子乱飞,同时问我仨是否去过崔木,吃过油糕。我仨都摇了摇头,都说没去过崔木,也从未吃过油糕,不知道是啥样子,只是从大人嘴里听说过,是一种非常珍贵的吃食,只有崔木、县城才有卖的,而且也只有家里特别有钱的人才买得起,平常人即使望两眼也是一种享受。
   世荣说他吃过油糕,上次九伯带他去崔木逛会时买了一个,回到家他和他姐、他哥三个人分着吃了。油糕可香了,可好吃了,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吃食,而且九伯承诺这次崔木过会,他还要给家里人买油糕。
   世荣说到这里显得愈加高兴了,我仨则眼巴巴地望着他,投去羡慕和钦佩的目光。忽然,世荣话锋一转,问我仨这次崔木过会去不去。羊糕和兔娃都说去,而且家里人会给他俩买油糕吃。唯独我低下了头,回答不上来。
   “国强哥,这次崔木过会你到底去不去呀?”世荣再一次问道。
   沉默,低头。依旧是沉默和低头。
   此时此刻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世荣的提问做出回答,也不会回答,从出生长那么大,我从未走出过生养我的村子,根本不知道崔木是啥样子,县城是啥样子。其实我做梦都想去崔木,去县城,哪怕去后一分钱也不花看一眼倒转身回来也行,也会使我高兴很久很久。可这一切会实现吗?爸妈会带我去崔木吗?也许一切都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吧!
   “国强哥你到底去不去吗?”世荣再次问道,附合的还有羊糕和兔娃,而我依旧是沉默和低头。
   “真可笑,有些人连崔木都没去过,连油糕都没吃过,我们不和他玩了。”世荣和羊糕、兔娃一转身都跑了,一下子便无影无踪。我“哇”的一声恸哭起来,跑进屋扑在婆的怀里抽泣不止。
   “婆,我要去崔木,去逛崔木会,我要吃油糕。”经过几番询问,婆终于搞明白我啼哭的原因,并答应等晚上爸妈收工之后,一定把此事做一转告,让他们这次一定带我去跟崔木逛会。我这才转啼为笑。
   在期盼中,天终于渐渐暗淡了,大姐、二姐背着书包放学回家了,爸妈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了家门,结束了一天辛苦的劳作。
   婆把我白天被玩伴冷落,痛哭流涕一事向爸妈说了一遍,希望无论如何都要带我去一次崔木,逛一趟崔木会,而且还要求给我买个大油糕。
   我眼巴巴地望着爸爸,希望我的梦想在他的口中能变成现实。爸爸沉默片刻,喃喃地说到:“带国强去崔木恐怕不行吧!崔木距咱这里二十多里路呢,来回都要人背,谁受得了,而且崔木又不好,仅一条街,从东街走西街用不了二分钟,几间烂平房,连路灯都没有,也没楼房,有啥逛的嘛!要逛会还是去县城,县城有楼房,街道宽且长是崔木的几十倍呢!县城过会不但唱大戏而且还有杂技和马戏,卖吃食和衣服的也比崔木多很多,热闹得很!”
   “爸,那下次就带我去县城,只要能去县城我永远不去崔木都行,而且我去啥也不买,一分钱都不花,我就想看看县城的楼房到底有多大,是啥样子,还有那个楼梯和咱家的木梯子是不是一样的。”听爸爸说可以带我去县城,我心里一下乐开了花,感觉自己马上就成为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因为去县城可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我的梦想是去崔木,逛一次崔木会,哪怕让我在崔木街道站一小会儿返转身回家也会心满意足。到那时,我去村子里玩耍,别的小伙伴就再也不会看不起我了,我会在村子里自豪地大声呼喊:我去过崔木了,逛过崔木会了!
   “去县城逛会,做梦去吧!县城距咱家五六十里路,即使早晨把饭吃了走,走到都天快黑了,晚上住哪里,咱县城又没有亲戚,露宿街头做讨饭的乞丐吗?要知道县城连我和大姐都没去过,更别说你了!”就在我独自沉思,沉浸在无比快乐的遐想中时,二姐的一席话又恰似一盆凉水迎面泼来,将我内心刚刚升起的欢乐和喜悦给浇灭了。
   我明白了,爸爸说带我去县城是误导,是转移话题,他压根就不愿带我去崔木,去逛崔木会。如果去不成我将会再次遭受小伙伴们的耻笑,在他们面前抬不起头。想到此,一股辛酸和委屈不觉涌上心头。
   “爸,妈,我就要去崔木,去逛崔木会!隔壁的九伯上次都带世荣去了,而且还买了油糕,这次还要去。我彩霞姐家的羊糕和兔娃这次也都去。为什么村里的孩子都能去崔木,去逛崔木会,唯独我去不成,为什么,请问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一下大哭起来。
   沉默!短暂的沉默!全家所有的人都低下了头。爸爸像个做错事孩子,低头不语,局促不安。妈妈脸色胀红,眼眶里噙满了泪水,两个姐姐也是泪水涟涟,一副即将要哭的样子。
   “不就是去趟崔木嘛,把我娃都惹哭了,咱人穷志不短,到时候我背我娃去,走一会歇一会,我就不信带我娃逛不了一次崔木会。”妈妈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她的一席话极大的抚慰了我这颗受伤的心灵,也重新鼓舞了我去崔木的勇气和信心。
   “曾说过,过几天去崔木卖麦草嘛,到时候把麦草一装,让国强坐装麦草的架子车上,这样来回有车,到时把娃领上逛一次崔木会咋样?”不知何时,婆已站在了我们身后,说道。
   “卖麦草,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好,去崔木时咱把娃拉架子车上,就不用来回背了。国强,别哭了,爸爸答应你,这次一定带你去崔木,去逛崔木会。”爸爸抬起了头,笑了,显得神采奕奕。全家人都笑了。我一下子高兴得笑了,笑得合不拢嘴。
   期待的日子总是那般美好而漫长。一天早晨,还在睡梦中的我被婆急促的呼喊声惊醒了:“国强,快起来,起来把饭吃了,跟你爸妈去崔木逛会去!”
   我翻身从炕上起来,连忙找来衣裳,并尝试着自己穿衣裳,无奈上衣扣子总是系不上。最终还是被婆拉到怀里,快速地帮我穿好了衣裳。
   饭是碗豆拌汤就锅盔馍。我喝了一小洋瓷碗拌汤,吃了少半片锅盔馍,跟随婆走出了屋子。
   此时,天刚蒙蒙亮,星星已渐渐模糊,看不见了,一轮玉盘似的圆月正慢慢向云层中退去,东边的天地之间,一抹彩霞悬浮着。
   婆捊了一下额前光洁的头发,抬头望了望天空说:“今天是个大晴天,是个逛会的好日子!”我心里高兴极了,感觉今天比任何一天都幸福和快乐。
   我跟随婆来到北场,那里是我家放麦草的地方。麦草是生产队碾完麦子分给各家各户的,全堆放在村外不远的各个场院,称麦草垛,远看形似一个个蒙古包,煞是壮观、好看。一般人家,把分来的麦草用作烧炕柴,一年下来所分的麦草刚烧完,也无多余,来年继续分新麦草。唯有我家,每年麦草分下来后都会借来生产队的牲口,套上架子车拉到崔木卖掉,用所卖的钱贴补家用。这样我家的烧炕柴又成了问题。于是,每年秋冬季节,爸爸和妈妈二人利用农闲时节又去山里割蒿草,在门前堆起一个硕大的蒿草垛,用作烧炕柴。为此,村里人都笑话爸妈吝啬,连麦草都舍不得烧。大姐、二姐也因此事被同学取笑,在学校抬不起头。而每次卖完麦草回来看见爸妈脸上洋溢着喜悦的表情时,全家人又都显得特别的开心和快乐。
   当我跟随婆来到北场时,爸妈已经将麦草装好。一头棕黑色的骡子正被妈妈牵着,在车辕中间站立着。
   妈妈很高兴,说今天司养员是五伯,专门挑了一头全队最精壮的牲口,这样来回路上可以节省不少时间,如果饲养员是别人给头牛或者驴,那走得慢的能把人急疯,待回家又是半夜了。
   爸爸也很高兴,他为能借来生产队的骡子而感到由衷的喜悦和自豪。
   爸爸在麦草车顶绑了两条绳,把我抱了上去,叮咛我一定将绳抓牢,有事情就给他或妈妈喊话,然后把骡子套好,驾上车辕。妈妈牵着骡子。我们便出发了。
   我五岁了,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走出生我养我的村子去看外面的世界。架子车在山路上一路前行。骡子的蹄声在山路上发出”咯噔咯噔”有节奏的声响,是那般的动听而富有旋律。架子车”咯吱咯吱”诉说着它的沧桑和经历。天亮了,旭日从东方升起,火红一片,映照着整个天空,天空蔚蓝如洗,无一丝云彩。
   爸爸很健谈,给我讲前面的村子叫刘铁沟。刘铁沟村子村口有个涝池,呈三角状,大家都称它三角涝池。涝池里有两只鸭子,如果幸运的话可以看到鸭子游泳。过了刘铁沟便会到新城村,新城村口有一个硕大的苹果园,果园里有早熟苹果红元帅和黄元帅,香甜可口,远近闻名。过了新城村,后面的村子依次是上丰子地、上土桥、石狗洞。过了石狗洞便就到崔木了。
   听着爸爸的叙述,听着这一个个新鲜而动听的地名,一股喜悦和激动之情不觉涌上我的心头,深感外面的世界竟是如此的美好而精彩。
   架子车沿着山路一直前行。我是一心想看三角涝池游泳的鸭子,也想看一看新城村口的苹果园到底有多大,上丰子地、上土桥,石狗洞这些地方和我生活的村子有什么不同。然而,还未到刘铁沟,我便迷迷糊糊在车上睡着了。
   我是在爸爸的呼唤声中惊醒的,与此同时我已被爸爸拦腰抱下架子车放在了地上。我揉揉惺忪的睡眼,看到了一个大杂院。大杂院里,有出出进进,牵着牲口来回走动的男人,也有拉着架子车拣粪的女人,有到处乱跑、嬉戏打闹的孩童。
   “爸,这是什么地方?”
   “这就是崔木,崔木到了。你先在这里玩,让贾王塬你舅爷先照管你,我和你妈去卖麦草。”爸爸指了指前方,我看见一个佝偻着腰,头发花白,留着山羊胡,尖嘴猴腮的老头正向我们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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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段久远的回忆,一首动情的歌谣。文章通过场景、对话等多重角度,生动地刻画了一个带着深深亲情的故事,在那个精神文化贫瘠的年代,对于一场文艺的邀约,一定是带着不可抗拒的诱惑的,特别是孩童对新奇现象、新鲜事物的向往,反映了一个年代对精神文化的需求和向往。而今,随着多媒体、新媒体、融媒体时代的到来,各种精神文化得到了极大的丰富,这是时代的进步。只是,一份带着朴素的情感,却在丰富的精神文化活动中渐行渐远,或许,这就是文章最想表达的思想,也是作者的高明这处。好文,点赞!推荐阅读,遥祝作者创作快乐、收获满满。【编辑:山雨潇潇】【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40822000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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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山雨潇潇        2024-08-21 11:37:54
  文章写得很细,很有味道,满满情怀。
2 楼        文友:卢海阳        2024-08-22 16:26:05
  童年的记忆,总是美好1
3 楼        文友:碧潭飘雪        2024-08-22 20:45:54
  小说以第一人称的手法,讲述了童年渴望逛催木会吃油糕的一波三折,反映了那个时代的社会状态与人们的生活境遇。小说情节描写生动感人,人物刻画活灵活现,给人身临其境之感。小说构思精巧,手法娴熟,情感饱满,主题立意明确。佳作拜读学习!感谢王老师辛苦创作赐稿支持风恋碧潭社团!问好祝福秋安吉祥,创作愉快!
碧潭飘雪
4 楼        文友:碧潭飘雪        2024-08-22 20:47:37
  恭喜祝贺王老师小说佳作获得精品!也祝贺社团!期待老师佳作继续呈现!感谢江山领导和评委关照支持!
碧潭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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