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水】收获前夕(散文)
日子忙忙碌碌,还没来得及感受春光的美好,春天就打马而过,没了踪影。逡巡在原野上,迎着炽热的阳光,走进夏日的辉煌。
麦子黄了,一片片像镶嵌在碧海波涛中的岛屿。这些麦子走过了秋冬,在春天蓬勃生长,在夏日成熟,就像一个个婴儿经历了时光的洗礼长大成人。它们就像一个志得意满的成功者,仰望天空,轻轻抒发着天地的豪气。身穿碎花上衣,头戴新式碎花帽的女子用锄头铲着畦背上的野菜杂草。面对着果实饱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麦地,让人感慨万千。那耀眼的金黄,被大自然涂抹得浩浩荡荡,回想曾经付出的血汗,如今的壮丽就是自己心中最完美的图画。
锄头在垄间穿梭,像一条游龙,锐利的锋刃嵌入泥土,将忘情享受夏日风光的草和野菜与大地的链接斩断,让垄背重新呈现出清净安宁,等待夏收时节。机械收割麦田的日子将要临近,农家人很快会听到那摄人魂魄的轰响。
暑热,在空中飘荡,女人感觉太热,卷起袖管,被太阳风熏得太久,皮肤变得黝黑。她抬起抡起手腕和胳膊肘,坚硬的麦芒划开了皮肤,那是丰收带给她的信息。一种灼烧的感觉从湿漉漉的殷红处升起,她融入麦田宏大的丰收景象之中。她把袖子往下抻抻,用衣服袖子阻隔了麦芒与皮肤的亲近。面对细长的伤口,人们没有丝毫报怨,因为年年如此,相伴相随的丰收冲淡了一切。
抬头看看,四面八方的麦田里,数不尽的身影在晃动,他们或隐没在麦浪里,或挺拔在无边的旷野上,一顶顶草帽遮着,一柄柄锄杆挥舞着。我想到了画家丁融的《麦穗》,在那一浪浪充满灵性的画卷里,背后一定也隐藏着辛勤的劳动者在挥洒汗水,人与万物息息相关。
无论何时何地,人在风景中都是特别的存在。尤其是在这丰收的景象与蓬蓬勃勃的绿色无限绵延的境界中,最为感动的就是劳动者了。你看那伫立在田边的老人。手插在腰上,身体前倾。大概干活有点累,腰有点不舒服,可他看着齐刷刷的麦穗像孩子那样丰盈可爱,它们一直通向横亘在远方树林的时候,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
孩子们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整天守着这片土地,亲近这片土地的,就是这些老人了。电动车上,黑色的塑料管码成几摞,它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被从田间收回,等着下一个播种季节的到来。老人已经七十多岁,就像一望无际的麦田,走到过了生机盎然的绿色人生,迎来金黄的岁月。
风来了,金色的麦浪起起伏伏,没有了碧绿时的柔美,坚硬的麦芒和黄里泛青的秸秆,展示的成熟美更耐人咀嚼和回味。作为与之再熟悉不过的我们,深知只有目光可以流连在金黄的麦田中,而身体却只能站在畦垄或是麦子的尽头,不能深陷其中,否则麦芒的威力会让人遍体鳞伤。
他不断重复着自己的动作,蹲下身子,探身麦丛,解开被固定好的管子,然后站起身来一节一节地卷着。手上、胳膊上、脸上,都有麦芒亲过的痕迹,又刺又痒。不知经历了多少个麦熟时刻,被麦芒亲热的次数数不胜数。时代的进步,将过往的一幕幕推得越来越远。披星戴月,手工割麦子,用牛车和驴车拉麦子成为历史。如今浇麦子只要在麦田里铺设管道,浇地时只要铺上几节主管,然后来回调控开关,解放了人力,简单又方便。
腰有点疼,手有点累,僵硬的身体,真的没有年轻时的韧性。在休息的空挡,他想揪起一个麦穗,在手里揉搓,吹掉麦鱼子,看看收成,可又担心麦子还不太成熟。因而,在犹豫之时,他的手缩回来,轻轻拂动麦穗,倾听麦穗划过手心的清脆声响。
一个年龄差不多的男人走过来,羡慕地说,老哥,你家的麦子长得真齐整,麦穗又大,啥品种? 他本想摸摸胡子,可胡子刚刚刮过。他索性用手指着麦子,高兴地说,金钻六号,这个品种真不错。那个男人会心一笑,明年,我也种它。
笑声在田野间穿行,白云,在麦田的上空游弋,清纯的麦香随风飘荡。不远处的树木,一排排绿色的“手臂”张开,好似要把成熟的麦田整个揽在怀里。树木下,一棵棵麦子匍匐在地面上,像一个个委屈的孩子被抽走了精气神。它们也渴望颗粒饱满,渴望丰收。可是,几天前的狂风暴雨,将它们的梦想无情摧毁。
几根或者几十根麦子兀自站立,像战场上经过激烈战斗后不屈不挠的勇士。笔直的杨树旁,那个神情失落的主人仿佛成了孤独挺立的麦子,望着一大片倒下的麦子五味杂陈,心痛的滋味难以诉说。
一阵车响戛然而止,一个年轻的小伙下车,见到神情沮丧的父亲,再看看横七竖八的麦子。满不在乎地说,爸,不就是麦子倒了吗?用得着这样伤心吗?到时候不就是收割多花点钱吗?没关系的,这四五亩地打得再多,也不如我一个月的工钱呢。地里的损失我来弥补。
刚好旁边有个路过的人打断他的话,傻孩子,这是你一两个月的工资能补偿得了的吗?别小看这几亩地,那可是你爸妈起早贪黑用血汗换来的,如今,这血汗打了水漂,不是金钱就能平复得了的,他们对土地有深厚的感情,懂吗?它们就抚养像孩子一样精心侍弄它们。
男人望着车子渐行渐远,又看看眼前的麦地,心情舒缓一些,他明白,再多的忧虑也换不来已成的定局。几只乌鸦从树上俯冲到田地里,啄食着倾倒的麦穗,挑剔的家伙对倒在地上的好像不敢兴趣,几番折腾后倏地飞走了。麻雀步入他们的后尘,小巧的嘴,啄食瘫倒在地上的麦穗,一阵摇头晃脑之后,就欢快地炫耀着品尝新麦之后的喜悦。
黄色的麦浪滚过心头,伫立在麦田间的人们对于丰收的不同感悟,陷入深深思索。我无法阻挡大自然的每一场风雨给庄稼可能带来的伤害,也无法理解年轻人对于土地的淡漠心态。可是,我希望灾难越来越少,人们的心血和汗水不会付之东流。
即将进入三夏大忙了,倾听着时间的步伐,给即将到来的收获送上五彩缤纷的祝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