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人世间】暗示的力量(微小说)
我清楚地记得上大学时,心理学教授讲过一个实验,说的是“暗示杀人”的故事:把一个死刑犯绑在一个铁椅子上,蒙住他的双眼,用刀片划一下他的手腕,告诉他正在给他放血,血放完后他生命就会终结。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割断他的血管,只是让他觉得那种疼就是血管断了的感觉,然后把早就准备好的水龙头打开,水龙头急促地滴答起来。频率由快及慢,滴答声越来越微弱,滴答声终于若有若无。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内容是血快滴完了。后来那滴答声戛然而止。再看那个死刑犯,早已断了气。
这个实验的结论是:暗示的力量可以杀死一个生理正常的人。
尽管当时也有人质疑这个实验的真实性,但是教授却没有对问题进行正面回应,问题最终成了一个没有明确结论的问题。毕竟普通人没有条件弄一个死刑犯把实验再做一遍!况且这个故事发生的地点也是“某国某地”。“暗示杀人”是不是伪实验,真的无从考究。
能不能用人命做实验,这样的伦理论题似乎也没有公开辩论过。但是暗示的力量,如同在我的心里栽种了一株苗,动不动就摇曳朵花鼓出个果的。
后来我到福寿乡卫生院实习。关于暗示的力量,我又有了新的佐证并实际操练过。
卫生院有个姓朱的医生,我跟着他实习。朱医生是个自学成才的中医。他从十九在一个老中医亲戚的药铺抓药。他是个有心人,默记药方,又善于请教,后来望闻问切一套又都学通了,医术竟然比老中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来就来卫生院上班。他本事了得,但说话不会委婉之术。他给人看病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经他诊断的大病患者,病人一旦确诊,基本都会比预计的时间早早地离世。
曾有一个赶驴车的病人来找朱医生看过病。那病人是个高大威猛的男子汉,自诉从小身体十分硬朗,吃一肚子猪肉饺子随手抄起水瓢喝一通凉水,不待肚子疼的!从来就不知道生病是什么。但是近半年来肩膀扯着后背疼,疼得晚上睡不着觉。他开始以为赶车累的,在家休息也没好。现在越来越厉害,吃饭也不再像从前。朱医生抬起眼看了看他,眼皮一耷拉,说:破车子最禁得住踢蹬,像你这种铁打的身板,不得病就罢了,得病就是回老家的病!
那人缠着追问回老家的病到底是一种什么病?朱医生也没问问是谁与他一块来的,信口就说了那个字,那种令人闻之丧胆的病名。并叮嘱病人回家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等着就行了。那人立马呆若木鸡,后来踉踉跄跄地走出诊断室。来时那人赶着驴车载着九岁的儿子,回去时他是躺在驴车上被儿子拉回家的。
朱医生说,这个人已经到了肺癌晚期,顶多还有一两年的活头。可是过了一周,有消息传来:说那人回家万念俱焚,抛下妻儿上吊寻了短见。
朱医生很长一段时间很内疚,说自己学问浅薄,说话直不隆通的,不会拐弯抹角地告知病人实情,久而久之会害很多人,真的不适合坐诊当医生。
福寿乡有这样的传闻:福寿乡卫生院的朱医生,告诉谁“回家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等着就行了。”谁就十有八九已经被阎王爷发了拘拿传票了。
一个秋天的下午,诊室来了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大爷,姓白。白大爷自诉吃了一顿地瓜与白菜炖鸡,又加上一碗巴豆地瓜汤,老是放屁打嗝,一直不害饿,胃口还像塞了一堆东西。朱医生头也没抬,也没给开药方,只说“回家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等着就行了。”白大爷愣了,满眼狐疑,最后蹒跚地出了诊断室。
白大爷的儿子风风火火地跑来找朱大夫。朱大夫出去了,我在诊室。白大爷的儿子心急如焚地说,他父亲回家就卧床不起了,嚷嚷着让家人赶快准备后事。他特地过来问问老父亲到底是啥毛病,怎么来的时候好好的,回家人就几乎不行了?
我赶紧去找朱医生。朱医生正在卫生院的一块菜地里给自己种的水萝卜间苗。他说:你告诉他儿子,老人什么病都没有,就是吃撑了,等着就好了。老人的儿子走了不久,又回来了,还特地把老人也搀扶着来了。朱大夫对老人说,你没有病,根本就是吃饱了撑的!老人就是不信,一个劲地说自己浑身没有一丝劲,喘气也很不顺畅,怕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病,百般央求朱医生务必好好给看看。
朱医生一指我说,这个是大学生,学问深,让他再给看看。
我有些打怵。但看着白大爷期待的目光,我又觉的责无旁贷。蓦地,我想起了那个“暗示”的杀人的实验,我决定开一次“暗示”的药方,动用“暗示的力量”试一试。我走进里间,找了一个杯子,倒了半杯温水,端出来给老大爷说:您把他喝下去。我告诉白大爷这杯子里我放了一种祖传秘方药,喝下去百病皆除。
白大爷摇晃摇晃杯子,虔诚地喝下去。不一会儿,他就感觉浑身有了劲。他非得要付药钱不可。我说我家祖传秘方没有推广,没有定价,不收钱。他千恩万谢,临走的时候,还一个劲地说了不起了不起,神医啊神医!他一再邀请我:改天去我家,我给你写个寿字。
据说老人家写的寿字,书画贩子去拿,每幅都不下千元。
过了一周。我带着礼物去看望了白大爷。白大爷精神矍铄,声音宏亮。老人真的给我写了三幅三个书体的寿字。经过老人家的大力宣传,我名噪一时。前来找我看病的人络绎不绝。但我只是个实习医生,没有处方权,病人来了,还得找我的带教老师朱医生具体处置。很多病人明显地不愿意让朱医生看。
后来我的指导老师换成了孔医生。朱医生自己要求去了住院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