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人世间】打个乾隆扇(微小说)
同心社区组织了一个太极拳健身协会,业主委员会的主任王显龙出任首届协会会长。王显龙是莒县的首富,刚刚五十出头就把钱赚得盆满钵满。他在人生实现财富自由后,没有像其他款员那样豢养外室制造私生子女。他把产业分割移交给三个儿子后,和老伴买了同心社区的房子,老两口踏踏实实做起了平凡的业主。他非常热衷于社区活动。
同心太极拳健身协会成立后,王显龙从财富大厦队伍挖过来一个深资队员做教练,给这个新队伍做太极启蒙。协会刚刚成立了两个月零九天,教练刚刚教授了一套二十四式太极拳,和一套太极乾隆扇,协会就接到一个任务:参加全县社区太极大赛。大赛比赛项目很宽泛:太极拳、太极扇、太极剑、太极笔、太极棍皆可;每支参赛队伍不少于十八人,且每队不少于两个男队员。
接到任务的王显龙,一下子犯了难为。协会成立时,恰好是暑假。放假的老师也积极参与,陆陆续续也有大学生参与进来,当时急着拉起队伍,进学员不讲门槛,男女老幼随便进。最火烈的时候人数达到了三十八人。随着秋季开学,老师与大学生们都渐渐撤出了队伍,留下坚持正常锻炼的成员仅仅十五人,队伍中还有两个老人,一个已临期颐,一个年逾古稀:一个九十七岁的唐老太太和一个七十五岁的史老太太。他王显龙本人打扇还抡不开肩膀,一画大圆肩周就疼。
这个大赛又不能不参加,它事关社区建设的文化性和谐性科学性现代性完整性!参赛队伍中有两位男性,加2分;每少一个队员扣1分。且不说队员们的动作七零八落,且不说组成队员参差不齐,单说队员数量严重不足这一点,就够人操心一阵子。王显龙挨个给返校的教师打电话,请老师们务必归队火速支援。开学伊始,老师们都忙,加上早自习午自习晚课后服务,实在抽不出身来支援小区精神文明建设。王显龙愁得没法治!
精神矍铄的唐老太太这个时候挺身而出。她说:“人员的事好说,我把儿子、儿媳、女儿、女婿都给统统动员来参赛,这四个人我负责给他们培训动作,到时候叫他们来排排队形。”
王显龙觉得行。但表示还少一个队员。他决定回家动员老伴来参训。唐老太太说人够啦。王显龙说:“您和史姨能参加比赛?”
“能,怎么不能!”唐老太太说,“打个乾隆扇,我们俩都行。”
唐老太太胸有成竹。史老太太不置可否。
王显龙更发愁了。在他看来,唐老太太史老太太显然就是队伍中的两颗原子弹,她们要是有个闪失就是大事!更别说请两老上台参赛了。平时两老到协会锻炼,每次迈进大厅门槛他都有些提心吊胆,他都会不由自主地跑过去搀扶。尽管她们两老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委婉与明说几番轮回,史老太太动摇了,但唐老太太仍是志如石坚!后来唐老太太干脆浩浩荡荡带领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一干人,每天前来参训,有时孙子外孙还有重孙重外孙簇拥着前来助阵。王显龙私下让小唐们好好做做老人的工作,让老人家安享天伦,可以随时来协会健身大厅锻炼,至于本次比赛就别要求上台了。小唐们表示工作根本无法做通。有时几颗脑袋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局面就会被唐老太太宏亮的嗓门给搅和了。
“打个乾隆扇,不用有那么多顾忌!”
王显龙讪讪笑笑。越发觉得他这个协会会长纯粹是抱着原子弹在当!
二十四式太极拳动作尽管缓慢,但是蹬腿下势都不是一日之功,很多队员属于初学者,腿抬不高蹲不下,好几个还表示膝盖疼得不敢下楼。乾隆扇尽管动作幅度大,容易短时间训练齐整。最后彻底定下来参赛项目:打个乾隆扇。
队伍拉起来集训几天,教练也被紧急召回她们的队伍集训去了。同心社区的太极队伍每晚就由王显龙会长领着19个老少人马开扇合扇。都说重在参与,其实好几个人明显积极性提不起来。她们说,凭着咱们这个老弱病残队伍,不去垫底都对不住评委。何况……她们偷偷瞄一下唐老太太与史老太太,话头戛然而止。王会长鼓励说,除了特等奖就是一二三等奖,咱参赛就有奖。咱们别管什么奖不奖了,平平安安上台,平平安安下台,参赛咱就赢了,重在参与嘛。
比赛的前一个星期,史老太太感冒了。两天后竟然传来噩耗:史老太太归西了。
队员们唏嘘不已。唐老太太流着眼泪说,小史妹妹竟然没有抗住一个感冒!王显龙更是不敢惊动唐老太太去参赛了,他只好明说:唐姨,您年龄大了,不如我们的身体撑踢蹬,您老还是不去比赛了好不好?我们都怕累着您老人家。
唐老太太抹抹眼泪,说那干嘛?我下来不就少一分吗?我上去起码撑乎个人场总行吧!王显龙会长一时想不出好办法说服唐老太太答应退赛。要知道总有俗语那样讲:七十不留座,八十不留宿,九十不糊涂已经很难得了临近一百岁的人了,去做那些高难动作,吓人不?
史老太太的意外离世显然让王显龙会长杯弓蛇影。他宁愿比赛倒数第一也不想让唐老太太参赛。开始他假说大赛组委会不允许高龄人员参赛,唐老太太说别哄我,我去问了,根本没有这个规定!再说,你看看我平时打扇,比谁差啦?老人家说得也没错,老太太打起扇子一气呵成,动作的灵便也不得不叫人佩服!
唐老太太的儿子说,我妈妈会查拳,身子也硬朗,就让她上吧。王显龙经过慎重思忖,终于点头答应了,最后还郑重其事地代表协会与唐老太太和家属都签了有关免责协议。
比赛在同心社区广场隆重开幕了。全县三十六个队伍参加比赛,服装是各领风骚,造型是迥异不同,音乐是八仙过海,阵容恰似沙场点兵。
有的队伍的音乐用《梁祝》,有的用《画你》,有的用《凤穿牡丹》,有的用《游牧时光》,有的队伍用京剧《霸王别姬》,有的干脆用了革命现代京剧《打虎上山》,愣是把潺潺小桥流水的太极风格整成了大江东去浪淘尽的浩瀚磅礴!造型更是各具千秋:打观音拳的队伍都化上了观音装,耍棍的队伍都是济公打扮,演练三十二式太极剑统一的霓裳服,四十二式太极拳队伍一袭青花瓷服饰。一个队伍打的老架二路,一个齐刷刷的回头金刚捣碓,宛若一群鹞子迎风大翻身的动作,赢得了全场掌声!
同心社区队伍最后一个出场。当《男儿当自强》的音乐响起,舞台上早有十八棵青松迎风站立。队员们身着统一的藏青太极服,腰捆红缨带,手持中国红大太极扇,虎虎生风,抬腿一样高,转身一样齐,开扇咔咔咔,合扇啪啪啪,一个“阳光普照”的亮相,早已征服了台下乌压压的观众。观众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这时,动作已演绎到蛟龙探海。王显龙转身的时候,扇子竟然掉了。正不知所措,忽然有人塞给他一把扇子。他后边是唐老太太。台下的观众清清楚楚看得明白:唐老太太眼明手快,她把自己的扇子塞给王显龙右手中的同时,用右脚尖轻轻拦截了一下王显龙甩飞的扇子,那扇子划了一个半弧形就飞到了唐老太太的右手中。唐老太太的动作浑然天成。评委们全部鼓掌起立。
毋庸置疑,同心社区太极健身协会取得了特等奖的好成绩。
唐老太太以97岁的高龄打了个乾隆扇,在全县打出了一个人生怎么才是精彩的绵绵话题。都说莒县的这场社区太极大赛,是莒县群众文化活动史上空前的一场视觉盛宴。
比赛音像每晚在同心社区广场的电子大屏幕上滚动播出,很多人伫立,对唐老太太顶礼膜拜:唐老太太一个动作没落下,还完成了递扇拦扇勾扇换扇接扇一连串动作,从容不迫,落落大方。有人说,如果是一个年轻专业运动员掌握了这个精妙的动作,保不准还能征服国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