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剪一卷白云装潢鸟巢(散文)
你说我没有“诗心”是假的。我喜欢鸟,就像喜欢我自己。所以,我想剪一卷白云装潢鸟巢。别问如此的意义,浪漫不是生活的意义吗?
未雨以来的山城,经炎炎烈日一烧烤,在街头巷尾,总觉得弥漫着一些乌烟瘴气,实在难闻,令人窒息。我想,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便独自悠闲,信步拾阶而上,过垛廊,从月亮门进入笔架山,在山亭外坐看朗朗晴空。我为能够随心而行,感到满意。
何曾想?若有足够的财货,就可以把这一幅画卷买下。抬头一远望,浊漳河隐隐约约环绕,禁不住问,谁持彩练当空舞?低头一看山脚下,因久旱而矮小的高粱地里,怔怔出神。引长思,谁不晓《悯农》二首?可有谁知李绅因喷欲断了芳名?一首诗的灵感,不仅属于诗人的创作,也给读者更丰沛的想象空间。
蓦然,一只蚂蚁从指缝间,爬入掌中山川上,站起来吹着小喇叭,好像示威。我从未有意招惹它,它却搅扰我心境。尽管有些痒痒,然而,我当是自然界中的众生之一,有着悲悯情怀的人,怎么可以捻死一只小蚂蚁。这种情感,可能与生俱来,说不出原因。应该是多情笑我,坐错了草莽之地,有碍于它的归穴之道。这让我想起了,一件童年小事。那是在雨后的一个老院子里,玩耍时,用泥巴搭了两座壁垒,不论是大个蚂蚁,还是小小蚂蚁,一律作俘虏,杂乱地分别囚于其中,再封浆。活葬尔,冷漠无情。待又见时,已然有两个出出进进、忙忙碌碌的蚁穴。几曾觉悟,欠它一份情。于是,捉来一只嗅虫,放在道中间,用心侧看触摸。不一会儿,一队搬运工浩浩荡荡而来,恰似一支送葬的队伍,又不禁可怜食虫。它的饱福,建立在另一个生死之上,纵然有佛心亦疑惑重重。问世间,一物降一物何时止?却久久只愿心如止水。生死,似乎根本不会引起动物界的悲观,这种继续自己的生命的行为,又令我尊敬。不必悲悲戚戚,生命需要一如既往。
风乍起,回眸识劲草。顿时感到,风儿该是主宰芳草的人。提着钝刀,一次又一次地收割着,一茬又一茬。只是去年之秋,不似来年之秋。有人吟,不必伤心,不必气馁,兴且自在扎根深土、雨露,腹有芬芳自气华。别问婵娟,芳草为谁家之物;别问天地,芳草可曾想撼动松色?一片绿,点缀了诗情,足以慰红尘之缘。不禁想起了,灵河岸绛珠仙草一转世,红楼烟雨达千古。以泪而来,以泪而去,至今不见葬草人。草萋草枯年年见,风吹雨打岁岁怜。且堆小小一抔黄土,摘三支草叶,揖揖一插,闭目合掌而祈许。
只管兀自生长,突然枯死。人生如草生,学会如草的从容吧。
忽有一只小松鼠,穿过枝栏,在睽睽处隐入翠中寻不见。在零零散散野花丛中,却惊起一对彩蝶,怯怯远离。每一次相逢相遇,总会想起那一夜。那是一个满天星辰的子夜,独自一客在荧屏前,如痴如醉地观赏了,一整篇小提琴奏鸣曲,即千古绝唱《化蝶》。睹物思空,情何以堪?孤寂的心,孤独的影,落寞的薄情。缱绻花中,岂能忘吟《代悲白头翁》?为了两句诗,可悲可叹,却被魂断英年。大喊三声,喊山喊天喊地,荡曲回肠。让一个跳梁小丑,从古贻笑人间。此应有恨,即使过了忘川河、奈何桥,趟过三块石,也不会升天国,也不会有一次轮回。诗如人,人如诗,诗人合一,方为人道。即便是空前绝后的《滕王阁序》,也因一人而上了舆论风口浪尖。况回首视野中,巽山欲盖文峰塔印,十三层幽燕落款签。仪川河上,可否亦盖上日月印?弧桥不似雨后虹,意境依旧在。
时光轮序,多少风物都沉寂下来,却人间就是想出了写诗的方式,留名于万世。
本来惜惜往矣,杨柳依依,却被枝上一声声鸟语,玷污了心怀。一边辨啼一边思飞。黑鸦,传说原本为吉祥鸟,至今怎就成了唾沫之下的、千夫所指的孽物?喜鹊,原本不令人青睐,五百年修来终成正果,当了报喜天使。不是说天圆地方,怎可颠倒。忽远闻云上,一只雄鹳学秋蝉,噪声缺了荷尔蒙。但愿剪一卷白云,装璜一下小鸟巢。引深思,应知否?物之所长,不在茶话。物之所短,只在取舍。以一叶而障目,非为一得之见,有道是不如清莲。莫笑多情多感之人,一枝一叶,一花一草,一山一鸟,一风一云,总是关心情、风情。
兴尽而归,绕道东河。偏偏碰上一黄犬,野吠声声,悬心怯怯。遂想,倘若真有词仙本事,必定驯化成信使。避之走小径,见一人悠然垂钓。又引思,总不会是直钩吧。鱼饵香否?池水浅否?宜需一禅,观鱼莫如富春图,携以作书签,乐然。
每次观景,心有所得,每一次都不尽相同。突然有了“剪一卷白云装潢鸟巢”的想法,若孩子们知道会笑我老痴,但我心中却焕发了生活的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