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人世间】寻找王慧(小说)
办完退休手续,已到下班时间。其他人已陆陆续续离开。这时候有电话打进来。我习惯性地伸手接了。打来电话的是一位女士,她很有礼貌。
“您好!请问是电视台吗?”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
“老师您好,我要寻找王慧,请您帮助我一下好吗?”
“她是哪个部门的?我这里人名没有登记,不说部门不好查找。”
她告诉我不知道王慧在什么部门。只知道王慧曾主持过一个栏目叫“大力侃片”;曾经偷偷将一个外国电影《失乐园》缩减成一个四十分钟的短片。没有版权就只得改头换面,剪辑主要的情节播放。
她知道的情节很详细。我就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说”三十年前,那时我二十九岁,王慧也是,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姓名也相同,血型也相同,都是A型血。”
三十年前太久远了,逝水年华!我告诉她,三十年前的人如今真不好找!我只有二十九岁。这些是电视台前辈的事,后辈不清楚。
她说,哎呀呀!我今天退休啦。我还以为时光可以停留呢!老师您帮帮我好吗?
她很有礼貌,我对她心生好感。我就问除了王慧这个名字,要找的人还有什么主要标志性特点呢?她就滔滔不绝地拉呱起三十年前的王慧。
我记得王慧是在姥爷姥娘家长大的。她父母是地质勘探工作者,长年在野外探寻,生活极不稳定。但是王慧的弟弟始终是跟着父母辗转各地。王慧对这个事情一直耿耿于怀,觉得父母有能力带着弟弟就应该有能力带着自己!按照顺序也应该长幼有序,除非他们重男轻女或根本不爱自己的女儿!所以当父母提出到找她领着看病的时候,她直接回绝:“你们有儿子,有困难找儿子!”当时我还劝她不要这样,父母当年必定有难处。她很生气地反驳道:“带着女儿有难处,带着儿子就没有难处了?说什么也叫人心里过不去!”
她在电话那头滔滔不绝。她知道的真多!我就问她与王慧还有哪些互动事件?她说这个就多了。她说,说来就话长啊!
王慧这个人特别热心,我生孩子那年,她给我寄了600元钱。要知道我那时才只有一百多元的工资呀。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很感激她能雪中送炭。无论多么难我都要一分一分地攒钱,攒够了钱,我就寄给她660元钱。她回信说钱花了就花了,干嘛还要还回来?她有好长时间没有理睬我。后来给我寄了一套碧绿色的帽子与围脖。这顶帽子与围脖是我最洋气的服饰。但我感觉不是新买的,因为围脖上上有一个食指粗的洞,但那条围脖与帽子手感太好啦,用手一摸丝滑丝滑的,戴着别提有多么舒适。
哈哈,细节都记得如此详细。我问她与王慧经常见面吗?她说不是,两人一共见了两次面。第一面是在一个作家家里,两人说话还很投机,就发展为朋友。电话那边的她强调说,当然,这有一个潜在因素:王慧的前夫与我是同一个地方的人。第二面是在济南王慧家。我带着老家的小米煎饼去的,王慧正闹牙疼,吃不了煎饼。她一点一点都泡给了一条宠物狗吃了。王慧说这条狗等同于她儿子。这让我恨不痛快。那条狗叫笨笨,鬈毛,纯白的,一咧嘴就像小孩嘴的那种。笨笨老是与我不讲边界感,老是舔舐我的脚面子,人畜混淆,特别烦人。我就一脚踢翻了它。王慧当即发火,说打狗看主人,何况我将它当儿子养的!她当场发飙,几乎要将我赶走。我说她重狗轻友,传扬开在文学界可有负面影响。王慧噗嗤就笑了。
那你走了吗?我问。
没有。我为了将功补过,极力讨好她。电视台的这些人生活极不规律,晚上熬夜加班,白天睡觉。一天吃一顿饭,早上几乎不吃早餐。我就去买了早餐,她竟然流下了眼泪。说到电视台工作的三年,几乎不曾吃过早餐。
我为了讨好她王慧,趁着她去上班的时候,里里外外给王慧收拾了卫生,连狗窝也没有漏啦。
她得很感动吧?
哪里?她大发雷霆一顿!我把她放在桌子上的一副隐形眼镜给清走了。隐形眼镜这在当时是新生事物,价格不菲,三百多呢!
你们就掰了吗?
没有。只是怄气状大半晌。我看见我寄给她的我儿子的相片,都被她任意放在地上,任凭笨笨撕扯着玩。这是我不能容忍的。我收回了所有的相片,一张没有留下。我也因此对她发了一通火。
她与你还能友好相处吗?她说,那是当然的,隐秘的事她都不避讳我的。
王慧结婚后又离婚了。她后来觉得前夫还是不错的,就与他保持着亲密关系。谁知前夫脚踏两只船,还与一位女性保持亲密关系。后来那女子怀孕了,他就和她摊了牌,她赏了他两个巴掌。后来与一个叫吕建伟的男人同居。那个男人离婚,有一个女儿。王慧要见家长,他死活不肯。因为他哥哥去了美国,怕他嫂嫂触景生情。我那时对她说过:他不是长期合作者人选,因为他不想你在家人面前曝光。
这一点她说的不太对,
我执意自己去车站。王慧要送我。在车站,送碰见那个侃片的大力。大力买了两杯奶茶,给我们一人一杯。后来王慧让我自己候车,她与大力相约喝咖啡去了。
王慧给我打过电话,说与那个吕的分了。我说分了好,姓吕的满脸疙瘩,比蛤蟆皮都坎坷!好瘆人!王慧说你在我这里不是这样说的,你说吕建伟很阳刚的。我说我不是为了配合你的心境吗?我曾把她的地址给了我的一个男同学,想让他就近追一追王慧。那男同学的颜值与身高海拔都太大众。王慧可能不入眼,我同学打电话过去,回复说没有这个人。后来我给王慧寄过明信片,寄去寄回。我写信,信也退回。王慧就像雪藏了一般,在我的交往里隐匿了。
今天我退休了,我攸然想起王慧。我发现我么些年一直在想她。
泪悄悄流下。问她寻找王慧干什么?
我就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是王慧。我在视周刊做编辑时时认识的一位作者,后来发展成了朋友。这是一位生活很苦的人,有才华却不得志,屈从于世俗嫁了,却一直郁郁不得志,却咬着牙决不起离婚之念。她说,婚姻在,我的孩子就有一个完整的家。思想新潮行动守旧的一位自由撰稿人。
两个王慧,同年同月同日生,相同的血型,却是两种生活方式。
我告诉她凭着这些个人的零碎感受,是找不到王慧的。
她说太遗憾了。虽说相隔一千多公里,这些年竟然没好好找一找。一晃三十年。但愿她无恙。
其实我就是电视台的王慧。我们都无恙。
岁月老了,通话也已经听不出谁是谁,面对面也不一定认识谁是谁。
往事如烟,随风而逝。往事何必重拾?几十年未曾谋面,就表示双方都不是自己铭记于心放不下的人。找到了相认了,几十年的未曾互动的空白该用什么东西来填充?纵然再握手,已成陌生人,相见不如不见,脑子里都是曾经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