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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百花小说】山镇奇遇 ——《江城落照》2


作者:行吟者 进士,6629.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943发表时间:2010-04-05 10:12:55

【百花小说】山镇奇遇 山镇
  
   我在一个师范学校谋了个职位,也有了一点成绩。那是1939年的事――德义在他的回忆录里,讲到这段往事时,开头说――玛莎在她父亲的俄罗斯侨报当美术编辑。当局派了个日本人冈村到报社去监视俄国人,为此玛莎的父亲葛利高里常和他争吵。可笑的是他们都援引满洲国的法律。有时冈村也不得不让步,不是因为他理亏,因为他在追玛莎。我知道这矛盾早晚要激化,只是等待时日罢了。
   那年为了准备溥仪第二次访日,满铁要办一个所谓“王道乐土”、“日满亲善”画展。宣传满铁沿线风光,对满铁株式会社来说,当然有它经营的意图;这也迎合了军方和当局宣扬他们战绩和政绩的需要。满铁的藤野是一个很会造势的人,他自愿筹备“白山黑水绘画展”。我的老师把我推荐上去,那时他身体不好,有肝病,都是伏特加让他遭的罪。当局和藤野看中了我,让我参加。我乐得借此机会去山里写生。就这样我去了长白山,准确说是长白山的一个支脉张广才岭。
   老师知道我要进山,给了我一支贝加尔湖牌的双筒猎枪。这是苏联伊尔库什克造的,走私进来的。俄国侨民爱打猎,多用它。这枪比一般火铳射程远,散度小,杀伤力大,可以对付狗熊。我和老师外出写生有时带着它。本来是很平常的事,可这次要去的地方有战事。进山怕要限制,我便把它拆卸了,放到画箱底下的夹层里,那筒弹的大小正好可以伪装成颜料。
   我乘哈尔滨开往绥芬河的火车。从半夜到次日上午,走了十多个小时,到了山下的一个小镇下了车,这条线我和老师来过,。日军为了讨伐抗日联军在铁路沿线集结了大量部队。到了县城,它原本是个小镇,刚刚命名,我到有关部门去交验证件。接待我的是一个日本女人,二十多岁,穿着军服。按满洲国的宪法,日本人可在各级政府任职。她亲自审查了我,当看到我证件的身份和签发的机构时,她意味深长地给了我一个媚眼。噢,画家。她微笑地说了一个词儿,日文:浪人。我的日语没有俄语那么好,但我也知道,她没把我当成艺术家,视为和她们的艺伎差不多。记不得哪个俄国诗人说过,动乱岁月激起人们的热情。我知道,这时候,扮演一个她所期望的角色,比你强调自己是正经人更有用。我也就顺势扬了扬眉。于是顺利地从她那领了一张进山的通行证。再没对我进行检察。
   我在一个小客栈里住下之后,便带上画板到街里去转。这里说是县城实际上连南满的一个镇都不如。多是土坯房。几乎家家都有一个个劈材和树枝的柴垛,有一家正在往夹板墙间夯土。也有一些砖瓦结构,集中在街心,土路,坑坑洼洼。可是这儿,对于一个久居大城的我,确有一种新鲜感受。这个季节,夏日,在北满,特别是这儿,有着群山背景的村镇,茅屋、山道、班驳的田野、高大的树木,叶子在风中喧响。这一切令我兴奋,我放下马扎,开始写生。一些穿着破烂衣服的孩子,渐渐围拢来,用呆滞的眼望着我。正当我专注地取景速写时,一个日本兵过来了,示意我跟他走。我又被带到那个办公室,又是她,她看了我的画,笑了笑,摆手示意我坐下。
   “我们是警备区。此地正在剿匪,前线是不准画画和拍照的。”
   我只好点头。她又说了:
   “你只喜欢画树和石头?难道对女人就没兴趣?譬如画我。”
   我斯文地笑了笑。这是我在舞会上学会的。
   “当然,夫人。”
   “你应该叫我小姐,你的日语很纯正呢。”
   “可以开始吗?小姐。”
   我给她画了一张速写,像我在舞会上画的那种。她告诉我她叫百合,在画上签了名。她说她原来是医生,临时在这儿负责。
   “怎么,医生也来杀人了?”我开她玩笑。
   “哪里,因为这儿要建个医院。我是院长,协助筹备。”她要我签上作者,我便写上彼得。她笑说,彼得,你是侨民吗?我们还会见面吗?我支吾了两句,告辞了。
  
   小铺
  
   走到街上我思想转了一下,也许她是要验证一下,我是不是画家。管它,这动乱的时候,身处是非之地,多认识几个管事的,也许有用。可是,我这一个月住在哪里为好?是山里还这个小镇呢?
   我到一个小杂货店里坐下来。这里卖油盐酱醋日用杂品,还收购药材、毛皮等山货,卖给城里来的老客。这儿也卖酒。柜台外面有一张小桌两把椅子,权当酒巴。掌柜是一个四十多岁汉子,姓王。戴一顶毡帽,此地虽说是夏天,早晚还是很凉的。我要了一瓶从哈尔滨运来的白兰地,独自饮着。街上少有行人,屋里也只有我们两人。
   “客官,您是哈尔滨人?”店主问。
   “是的。”
   “兵荒马乱跑到这儿干啥?”
   “画画。”
   “这儿不让画。”
   “刚才知道的,我要到山里去画。”
   “那更危险,是抗日军和日本人拉锯的地方。”
   “没办法,有任务。”
   “有任务?”老板诡秘地笑了一下,“先生,恕我冒昧,您不是日本人的探子吧?”
   “你看像吗?”我笑了。
   “像,就不是,不像,就是。”店主也笑了。“日本探子,抗日军探子都在我这喝酒。问啥,我说啥。说实话,没罪,对吧?”这掌柜显示他的油滑,一下子便能解除对方的警觉。
   “那你告诉我,这小火车,进山的,有啥时刻表?,走多长时间?”
   于是他详细告诉了我,每天的班次。早晨七点从此地发车,九点半到山里,下午三点从山里返回六点就到了。
   “不对呀,去时上山为何还快些?”
   主人乐了。
   “去时是空车,回来拉木材。”
   “噢,在山里呆的时间这么短,干不成事,看来我得住在那儿了。”我低声自语。喝了一口酒。
   “你跟劳工住一块儿吗?那可不是人呆的地方。怕先生您受不了。”
   “那有什么办法?”
   “你每天下午四点到我的店里来,等山里来的一个人。猎人,如果你们谈好了,你可以住他那。”他掐了掐指头。“过不了三天,他会来的。他卖我毛皮,换些粮食,弹药。”
   “小火车不是六点到吗?你让我四点来,莫非每天让我来喝酒?”我开他玩笑。
   “喝我酒,那当然好,老客,如果你愿意,还可以给我画个像。请你四点来,是因为那老倔头常常自己走来,他嫌火爬犁(小火车)绕弯,慢。有时他走着上、下山,一趟也就两个小时。”
   就这样说定了,当天不到四点我就到小店来了,一面喝酒,一面给老板画速写。他走到我跟前,看了看我的画,竖起大姆指,你真是个画家。他自我介绍说,他叫王得富,妻死了,带一个男孩过日子,有个弟叫得贵,原是马占山部下,被日本人收编了,就在哈尔滨,在车站一个后勤仓库。说到这他笑了笑,有时还能摸到一点市面上见不到的吃货,给他侄送来。随后,他一面看画,一面又讲起了我要会面的老人。
  
   大婶
  
   他是一个蒙族人,这地方蒙族人多。――主人这样开头说――我们叫他巴巴盖老爹,是个猎人,五十多岁,住在山里,经常到我的店里拿毛皮换火药、散弹、粮食和油盐。一个蒙族大婶叫他狗熊。她比他小几岁,人称德德玛大婶,早年和一位汉族老伴磨豆腐为生,后来老伴儿病逝了,儿子当劳工,伐木也死了。她便和巴巴盖搭伙过日子。
   这老两口蒙古人的脾气,正直,善良。德德玛大婶自己穷,却爱帮穷人干活。我家狗儿,他娘死的早,冬天穿的棉袄都是大娘做的。那年秋天,――店主人想了想――说这话也有五、六年了,大娘捡了个孩子,男孩,那年头弃婴的人多,她抱回来,在怀里暖着。小孩也是天性,拱她的奶子,奶水没出来,泪水出来了!看婴儿的小嘴,猪一样不停的拱,大婶的眼泪止不住了。不行,她说着,把孩子放到巴巴盖怀里,返身从柜子里取出两张上好的貂皮,那是她相好的老巴巴盖送给她的,跑到我的店里来。我一时凑不足钱,正好一个皮货商在,他算是捡了一个大便宜。她只要了一头驴的钱。第二天集上她选了一头驴。回家,把磨刷洗干净,又洗了豆腐包,磨起豆子来。孩子吃豆汁儿,她吃豆腐渣。自称是孩子奶奶。要说这草原的人,就是这样。那孩子长得又白又胖,奶奶给他起了个名,叫乌兰嘎鲁,谁不喜欢呀,都说德德玛,修来的福,善有善报,这回有人给她养老了。可是等孩子会叫奶,满地跑了,她却撒手去了。巴巴盖老爹,给她料理后事,到我的铺子买香烛,老泪纵横,老说一句话:都怪我,老糊涂,不愿到镇上来住,累坏了她。
   后来,老头抱着孩子牵驴进山了,孩子不愿意走,房前房后跑,找奶奶,那个揪心。
   不久,巴巴盖老爹给孙子套了一头刚生崽的母鹿,孩子就吸那鹿奶。过两天,小鹿找来了,他便和小鹿一起吃鹿妈的奶,一起玩。说来也怪,一个夜里,那母鹿竟跑进屋来,用舌舔那孩子,老人知道它的奶胀了,便抱起孩子来吸。小乌兰嘎鲁长得越来越壮。叫的声音也像鹿,好听。他一出山就把他带上,留家可不行,狼抓了咋办。老头扶孩子在驴背上,过两年,你说咋了,乌兰嘎鲁牵着驴,老头子骑在驴背上,乐滋滋拉着马头琴,哼那蒙古歌。
   德德玛大婶三周年的时候,祖孙二人去祭坟,嚎啕大哭。之后,老人又拉起马头琴,呜呜咽咽唱起来。蒙族人知道,说是什么,那歌叫《森吉德玛》,是爱情歌,巴巴盖老爹和德德玛大婶谈恋爱时唱的。唉!
   ――说到这儿,店主人停下了叹气。
   那个孩子的亲人就没来找过?――我问老板。
   找过,――他说,――大婶去世那年冬天,来了一个女的,二十六、七岁,围着大婶的住处转。院子,房子连烟囱上都盖满了雪,人去屋空,一点烟火也没有,一点人气都没有。去问邻居,都说不知道。恨那女人。一个大嫂事后说,月科里把孩子扔了,现在能蹦能跳想要回去,呸!哪有这便宜事儿。另一个嫂子说,千万别告诉她。那祖孙二人在山沟里,相依为命。若是把孩子夺了去,等于要了巴巴盖老爹的命。一位大娘心软,看那女的在雪地里打转,走上前说:姑娘,我不知你是孩子的啥人。看你伤心我不忍。孩子没事,你放心。那女人听了这话,跪下了,磕头,那年雪大,整个脑袋插到雪里。她说:大娘,不是我心恨,是逼的,如我带那孩子,他就没命了。那大娘说:姑娘,邻居不告诉你,那是她们爱孩子,你先放心走吧,千万别想不开,慢慢来,人归贤妻,子归良母,孩子终归是你的。后来她们又说了些话,女的记下了大娘的宅院,走了。――王掌柜讲到这,不说了。
   那天,我给王掌柜和他的小店画了三幅素描,他很得意。巴巴盖老爹没见到,直到七点,小火车已经进站一个小时,小店也掌上了灯,我才离去。心里充满了对这个神秘猎人的敬仰之情。
  
   老爹
  
   第二天我一进小店就见我给主人画的素描镶在镜框里,挂在小桌上方的墙上。显然主人以此为荣。我刚一坐定,掌柜便把白兰地送了上来。我说,今天尝一尝你们这儿土产烧酒。老板乐了。揭开了坛子盖,那盖是用木板做的,板底包了一层棉垫,为了严封坛口。他给我打了一提漏(勺)倒在一个小碗里,端上来,同时端上一碟花生米。我喝了两口,便觉得难以承受。我停下了,打开画盒子,让掌柜选几件得意的商品,给他画彩色静物,让他做广告。他很高兴,拿来城里运来的瓶酒和罐头,还有此地罕见的水果。我将它们在柜台上摆好便画起来。同时谈话也就自然地继续了。这中间来了几个买主,他们总是好奇地望着我。这儿的人一日两餐,下午四点正是开饭时间,渐渐小店已经很少顾客了。我又问起昨天的问题。
   那女人是哪里人,什么身份?――我一面构图,漫不经心地问。
   你说弃婴那人,我没见过,听妇女说是城里人,洋学生。中国话说的不太顺,许是高丽人?日本人?我没见过。
   那老猎人怎么说,听说有人来找那孩子之后。――说实在的我已经被他的故事打动了,但我还是显得随便闲聊的样子。
   你问的是那巴巴盖老爹?――他绕过柜台走到我画架前坐下,一面看我作画――老头生气了,他对我说:
   “孩子娘来了,咋不叫我?你们这些汉人,就是心眼多。草原上的母马再野性也恋驹儿。当妈的能不想孩儿?”
   ――唉,唉!蒙古人性子直,金子心呐。冬天,走到哪儿都把孩子揣在老羊皮袄里,暖在胸前。那天到我这儿卖毛皮,我说这都是小动物,尺幅小,不值钱。他叹息说,不能打猛兽了,怕伤孩子。现在,小乌兰嘎鲁成了他的帮手,那祖孙二人真是形影不离!我说这些,就是告诉那女人,孩子也未必跟她走。可喜的是孩子聪明得很,前年巴巴盖老爹让我到城里给他买了一把马头琴。现在他能拉好多蒙古曲子。真是讨人喜欢的孩子……噢!你把这瓶瓶罐罐画活了!比那实物还好看,可以贴在外面作招牌了――他拿起画,喜形于色。
   那天我还是没有见到猎人,我和王掌柜又聊了些城里和乡下的局势,感叹一番,从民国到满洲,穷人没过过好日子,生活不易。
   第三天,天刚亮,客栈的女主人来敲门,喊,客人,有人找你。我一开门,一个宏亮的声音闯了进来:
   “画家,先生,收拾东西,我们进山,嘿嘿!我是老巴巴盖。”
   一双大手伸了过来,不由得你不敞开胸怀。此人个子不太高大,须发花白,穿一件带大襟的灰布褂子,腰缠宽宽的帆布带子,斜插一根旱烟袋,烟荷包垂在胯下,右肩携一捆绳索,左肩挎一杆火铳。在他身后有一个个男孩,看样子长得很结实,背一个背包,提一个袋子。我让他们两人进屋休息,他们走进来,老人取下烟袋,揉着烟,一面环顾我的行囊。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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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静心读着作者的文字是一种享受,也许是心浮躁的缘故,也许是没有沉潜于生活与思考,起初编审前面几篇时这感觉还不是很深,现在一句一句地读着文中的每段话,每个故事,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静谧感,脑海里浮现出那些曾经留在脑海里的影像:那些在年少时期看过的关于伪满洲的爱恨情仇的故事,一一浮现,一个系列中的一篇文章能唤起这些记忆是难能可贵的。最让人欣赏的是作者笔下所描述的世界,作者用朴素却又绮丽的文字,就如故事中的那位画家,勾画了一个个温情与残酷交织的故事,也可以是说画面,故事中彰显的人性之美在作者不疾不徐的文字中缓缓而流,直至在心里静静地沉淀。跳出故事,细细阅读,作者文字与故事很有特色,国内我所知道的有几位大家是写类似历史风俗人性故事的,写的很美,他们写的是都市的小巷酒肆的那些故事,像作者这类颇具地方、民族风情、特定历史的故事虽然没有太多减少,但却都缺乏自己的特色,要么故事显得“假”,要么文字不够火候,要么时空对不上号,不成气候。对于这些故事许多人,特别是像我这个年代、还有比我更晚出生的人,对这类故事很不熟悉,但对于作者笔下的这些,我亦是有所了解的,我曾去过吉林,那是我去过北方最远的地方,一路风光人情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再加上之前读过关于此地方的书与故事,所以对作者文章有很多的感触。对于艺术与文学作品,一千个人有一千个见解,上面仅是个人片见,并没有说出作者所要表达的,仅是自己感受的,感谢作者带来的这一个个故事画面。【编辑:坏小子】【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004050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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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行吟者        2010-04-05 11:49:51
  非常感谢好小子的细心品读,谢谢你的理解和欣赏。日本人占领我国东北建立的伪满洲国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社会。敌我双方各阶级各阶层人物形形色色都表现出各自的性格和微妙的心理。笔者想要通过民俗色彩描写那个特定时期特殊环境下的社会状况,生活画卷,最终展示人性美。手法采用中国画长卷的图示,各篇有中心相互又勾连。这篇出现的百合、王掌柜、蒙族老人、小猎人戛鲁、小兵高仓,以后还有他们的故事。再次谢谢小子。
宋振邦,沈阳人,早年就读于辽宁省实验中学,后毕业于吉林大学数学系,现在河南油田,系石化系统作协会员。
2 楼        文友:南山竟然也有菊        2010-04-05 12:51:43
  来自家乡的传奇故事,读来是如此地叫人畅快亲切.欣赏啦.
真诚善良自信,我爱故我在!
3 楼        文友:行吟者        2010-04-05 13:30:29
  北满当然也有菊,谢老乡欣赏。
宋振邦,沈阳人,早年就读于辽宁省实验中学,后毕业于吉林大学数学系,现在河南油田,系石化系统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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