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人世间】出镜(微小说)
教体局发通知,要求八段锦进校园。一个月后各个学校教职工要进行比赛,交录像。要求全员参加。
学校要求艺体组牵头组织。艺体组除去教初三的几位老师,可以抽调的就是组长赵焕新与新入职的许葵。赵组说,小许你去教体局学学吧,教体局统一培训,两天时间。小许说,我不用再去学,在大学中我的八段锦已经练到炉火纯青。赵组说,那也得去,这是任务。
许葵只好去教体局学习了两天。
自然是许葵给老师们培训。利用课间,轮流给老师们教授八段锦。一拨老师走了,又一拨老师来了。这种“歇驴不歇磨”的做法,很快整得许葵的两腿肌肉酸疼,膝盖与脚踝也麻溜溜的。许葵嚷嚷着受不了,正常人真的受不了。何况夏日炎炎,三十六七度的高温下,动不动就挥汗如雨!防晒服防晒帽防晒面罩全副武装,一霎就有了妖精蒸猪八戒的体验。许葵说这哪里是正常人干的?赵组宽慰说,你年轻,辛苦几天,把他们教会了,卡卡音乐,咱就录像。
赵组双手举过头顶,握紧双拳做了一个鼓劲的动作,并且配上一个大大的表情包:为了出镜,加油!
赵组是不到操场参训的。让许葵在办公室给她开小灶。办公室有空调。赵组是个聪明人,两天就学会了八段锦的八个动作,只有“摇头摆尾去心火”这个动作做得尚欠完美。
而其他老师八段锦八个动作学了四天。老师们基本都会啦。就邀请领导们来排队形摆动作。赵组说,小许你辛苦了,今天我来。她反复领着队伍苦练,并让许葵拍了大量宣传相片发到校园之声微信群。
接连操练了两天,约定第二天实战。
请来专业摄像师来录像。
为了统一服装,每人发了一件白色运动服上衣。裤子没舍得给买。要求统一穿白鞋。可是赵组临上场以前,在走廊上碰见个墨水瓶,她不经意踢了一下,谁承想就漂染了鞋子,小白鞋成了墨汁小花鞋。
本来赵组气质美女,身材又好,计划排在前面当领做者。无奈鞋子不给力,只得雪藏一下,她插到了队伍中间去了。颜值高的小李可惜了不会站马步,她自己也不肯站前排。这样,许葵与杨老师在前边领做。
航拍。抓拍。特写。一连做了三遍,又把学校领导们的光辉形象追加了许多特写镜头。
舍友蒋婷婷对许葵说,你站在前边保证了出镜率,这是要红的节奏呀!许葵说,凭实力,没办法。蒋婷婷就说许葵太傲娇。
学校很快出了美篇。许葵怎么找也没有找到自己的特写镜头。除了航拍画面隐隐约约看到自己充当的那个点,其他画面一律没有自己出镜的机会。自己明明记得当做到“摇头摆尾祛心火”这节高难动作时,摄像师曾经给过一个特写。但这个出镜机会变成了赵组。许葵咽不下这口气,低说高说地探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出镜?赵组说时间有限,特写镜头就那么多,还得安排有关领导出镜,小人物就只好忽略不计了。
你就是大人物了?许葵心里的嘀嘀咕咕停不住。比个赛出个镜还得按金字塔构型做规划!许葵相当郁闷。
蒋婷婷撺掇着许葵去找校长。
许葵就去找校长,开口就诘问为什么出个镜都要移花接木,学校是造假工厂吗?校长莫名其妙,就不分就里盯着许葵一直看,看到她心虚,不得不自动退缩。
许葵脸憋得通红,出门双眼里噙满泪水。
赵组说,小许你不用到处鸣冤叫曲的,我这就打电话和录像的说,按照原先录的上传,去掉那个“拼图”动作。保证叫你出镜!
这叫许葵一时间又觉得自己的格局没有打开。
公众号上的视频还是那样。还是赵组的摇头摆尾去心火。许葵这才发现赵组的脚上是一双洁白的太极鞋。终于明白她与赵组真的依仗技术合二为一了。
许葵心里灼热到自燃,且火焰高扬。她窝了一肚子憋屈,总想找人诉一诉,可是刚刚开开这个话题,听众不是默不作声,就是找话岔开,或者不做声默默离开。留下许葵独自舔舐自己的孤独与失意。
许葵感觉自己简直有些魔怔了,见了人就想这样开口:怎么什么也好移花接木,出个镜、、、、、、
在职工大会上,校长激情四射地念着报告。他说:八段锦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归功全体同志们的努力,归功于于艺体组的奉献,特别是赵焕新组长,顶着着炎炎烈日,不厌其烦地教授八段锦,干工作就要有这样的格局与热情。掌声响起。
许葵用眼扫了一遍众人,心里期待有个声音起来纠个错,大声告诉人们真相:是许葵教的,许多精彩的瞬间都是应该许葵出镜的。许葵还差点曾晒伤了左胳膊。
可是令许葵失望的是,众人都是僵尸表情。
咽不下窝囊气的许葵愤然辞职。她曾经考了三年才上岸的正式编制,因为一段八段锦,掉到地上无声地碎了。蒋婷婷说,非得这样吗?咱是没出镜又不是没编制!我考了七年都没上岸,至今还是个政府购买呢!
许葵说,让我这么生气的编制,我要了干什么!说罢头一扬就像萧萧易水寒的壮士,仗义走天涯了。
那天蒋婷婷和妈妈吃过晚饭,到广场上去散步。远远看见许葵在公园的君子亭边摆地摊卖玫瑰花。疫情后公园成了很多人的谋生角。许葵大声在叫卖:贱卖了贱卖了,十元三把,每把十枝。蒋婷婷迈步要过去,妈妈一把扯住女儿。她轻生对女儿说,不要过去,我们走吧。
蒋婷婷立马心领神会。母女俩悄悄地转身,沿着花墙拐弯走了另一条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