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二度梅(小说)
一
仲春的花园里,音箱播放着轻柔的舞曲,舞曲是九十年代的老歌《迟来的爱》:“一段情要埋藏多少年,一封信要迟来多少天,两颗心要承受多少痛苦的煎熬,才能够彼此完全明了……”在有些凄婉的歌声中,一群舞伴翩翩起舞。女士们尽管浓妆艳抹,却掩饰不住眼角的鱼尾纹;男士们腰板挺直,头上花白的长发随着舞曲颤动。他们迈动的双腿依然显得强建,似乎在追赶着逝去的青春。
黎凤霞的腰被褚士建紧紧地搂着,若不是她往后仰着身子,两个人的胸都要贴在一起。这个姿势正好让她扬起头来看他的脸。这是一张非常耐看的面容,一双大眼天生的双眼皮,高挺的鼻梁,紧绷的刚毅嘴唇,尽管额头已经有了皱纹,反而更显出他的成熟。最耐看的是他的头发,一头浓密的黑发朝一侧梳去,额头上却有不听话的一缕微微卷曲着垂下来,给这张脸更增加了几分俏皮。
尽管天气尚不十分炎热,他早早穿上了半袖花格衬衫,衬衫下摆扎在腰带里。下身是一条藏青色西裤,脚上一双锃亮的红褐色皮鞋。他从来不穿旅游鞋,穿皮鞋显然更适合跳舞场合,不像一些老头子,穿着破旧旅游鞋跳交际舞,显得不伦不类。
最让她喜欢的是他身上的气味,总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不像家里那个死鬼,身上全是一股油烟子味。
舞曲停止了,跳舞的人走向石凳坐下来休息。他没有松开搂着她腰的胳膊,两个人并肩走到藤萝架的后面。
淡紫色的藤萝花花开正浓,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的藤蔓好似分不开的情人,七扭八扭形成一张巨大的屏风。他们并肩坐在藤萝架后面的石凳上,不跳舞的时候,她不敢看他的脸,眼睛盯着藤萝叶子上的绿色的毛毛虫。一条小一点的毛毛虫正往一条肥大的毛毛虫身上爬,大毛毛虫扭动着身子很是受用的样子。她正呆呆地看着,他忽然扳倒她的身体,一双嘴唇盖在她的嘴上。
“别、别,有人。”她用力推他,挣扎着小声说道。
“有人怕什么,谁又不认识谁。”他说着把她搂得更紧了。
一股眩晕涌上她的脑海,双手不由自主也搂紧了他。他的嘴唇没有离开,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撩开她的裙子,把手伸了进去。
一股更大的眩晕涌了上来,她夹紧双腿,嘴里不由自主地呻吟出声。正在这时候,广场上舞曲又响了起来。他松开她站起身:“走,跳舞去。”
她喘息了好一会才站起来整理衣服,估计脸上的红晕退下去了才和他走出藤萝架后面。
再次跳舞的时候,她的脚步有些凌乱,总是踩他的脚。他在她耳边小声说:“怎么,有反映了?”
“坏人!”她说着狠狠拧了他一下腰。
“哎呀,疼。”他坏笑着说道。
二
回到家里,丈夫李柱石已经做好饭,见她回来,忙把热在锅里的饭菜端上餐桌。两盘菜都是她爱吃的鸭黄豆角和醋溜木耳炒肉,她心不在焉地吃着,尝不出嘴里饭菜的味道。回想起藤萝架后面的一幕,一股热血又涌上面孔。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屋里太热吗,要不要开空调?”
她愣了一下怼了回去:“刚到什么季节就开空调,电费不用花钱吗?”
“是啊,是要省着点花钱,猪肉又涨价了,黄瓜五块多一斤,豆角更贵,这盘豆角花了十二块钱。”
“怕菜贵把嘴缝上。”她又怼了丈夫一句。平时她总是这样和丈夫说话,他也不以为意。等她吃完饭,他收拾桌子,去厨房洗碗,又把厨房和餐厅的地面擦拭一遍。
家里这些事都不用她去做,上午跳了半天舞,每天午饭后她都要躺在床上睡一会。今天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还在回想着藤萝架后面的感觉,那种感觉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她好像又回到了青春年代。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容易挨到三点多,她爬起身来准备出去。来到客厅,只见李柱石在阳台上鼓捣他的花草。这个混蛋,那些花草比他的亲爹还重要。她没搭理他,开门自己走了出去。
下午后面的公园里没人跳舞,她走到小区的花坛附近,一群老太太坐在一块聊天。
“他张婶,你听说了吗,昨天老陈家的闺女被派出所在宾馆抓到了,她正和一个男的睡在一起。”说话的老太太左顾右盼,好像怕别人听到。
“我早听说了,不过进去一会就给放了出来。”
“和男人睡觉怎么给放了?”
“她没要男人的钱,不是卖淫,两个人你情我愿,那叫‘约炮’,警察发现了也不会去管的。”
黎凤霞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从上午就有些忐忑的心忽然平静下来,她也加入了几位奶奶的聊天之中。
傍晚回家,李柱石又已经做好了饭,吃完饭,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打扫卫生。等他干完活也坐到沙发上的时候,她起身坐到沙发的另一头,两个人默默地看电视,谁也没有说话。看了一会电视,她起身回屋睡觉,躺在床上睡不着,一会,李柱石也进来了,她赶紧闭上眼睛。李柱石轻手轻脚脱了衣服,躺倒双人床的另一侧,不一会就响起了鼾声。
“简直是一头猪。”她心里默默地说着。脑海里又开始回忆藤萝架后面的一幕。她一幕幕仔细回忆,当她回忆到伸进短裤那只手的时候,一股热血涌了上来,心脏开始“咚咚咚”地狂跳。她撩开李柱石的被子钻了进去。李柱石背朝着她,她推了他几下没推醒,又想搬过他的身子,搬了几次也没搬动。
她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被子里,赌气般转过身子,和李柱石背靠背睡觉。
三
第二天又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跳舞的人群再次聚集在公园里的小广场上,还是那首《迟来的爱》舞曲,人们找到各自相熟的舞伴跳了起来。
他伸手搂她腰的时候,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天气热了,下次跳舞少穿点。”他微笑着对她说。
“我只穿了一条连衣裙,还怎么少穿,难不成把裙子脱了跳舞?”她在家里说话怼人习惯了,把他的话也怼了回去。
“也行,就是把短裤乳罩都脱了都可以,跳裸体舞更有味。”
“坏人。”她说着拧了他后背一把。
“哎呦,疼。”
往天跳舞,她总怕舞曲结束,今天不知为什么,却觉得舞曲太长,盼着早点停下来,眼睛不时朝藤萝架瞟过去。
还没等舞曲停止,不远处有人“老褚、老褚”地喊他,他松开她朝那个人走过去,她只好坐在石凳上等他。
两个人互相握手递烟,站在那里聊了起来,指手划脚说起来没完没了。直到舞曲停止,跳舞的人三三两两各自回家,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和那个人握手告别朝她走过来。
“对不起,遇到了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聊了一会。”他满是歉意地说道。
她瞪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就走。
“小宝贝别生气,我给你道歉。”说着他给她作揖。
她还是没理他继续朝前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说:“宝贝别生气,跟我回家坐一会吧。”
“去你家干什么,看你太太的白眼?”
“哈哈哈,我是老爷庙前的旗杆,光杆一个,谁会给你白眼看?别生气了,走吧。”
听他这样说,她的两条腿不由自主跟他走了。
他家就住在不远处的小区。打开防盗门,她正想看一下屋里的环境,却被他一把抱紧,嘴唇也堵上了她的嘴。她也不由自主抱住了他。亲吻了一会,他把胳膊伸到她的腿弯处,想把她横着抱起来,试了几次没成功,他就半拖着她,一直把她拖进卧室。
卧室里阳光明媚,宽大的双人床上洒满阳光。他把她推倒在床上,开始脱她的连衣裙。
“拉上窗帘。”
“拉窗帘干什么,这里是高层,望远镜都看不到屋里。”
“我、我没在大白天干过这种事。”
“白天才有意思,这叫阳光下的罪恶。”
他几下把她的衣服全部扒光,自己也很快脱得赤条条的,猛地一下扑到她身上。两块不年轻的肉体滚在了一起。
激情过后,她气喘吁吁地躺了好一会,然后跑到洗澡间去洗澡。等她出来的时候,褚士建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她打开被子盖在他身上,悄悄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回到家里,李柱石还在等她吃饭,见她开门进来,赶紧把热在锅里的饭端上餐桌:“都快两点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遇到了以前要好的一个工友,光顾说话忘了时间。”这次说话她没有怼他。
“那个工友?”
“说了你也不认识,吃饭吧。”
四
以后的日子里,褚士建和黎凤霞有时候去广场跳舞,有时候直接去他家里缠绵。
跳舞的人虽然互不熟识,但是也会看出一些不正常的倪端,大家见褚士建和黎凤霞总是同来同往,背后就开始指指点点。凡是做过出格事的人都会变得敏感,黎凤霞感觉到了大家异样的眼神。
有一天,两个人在褚士建家里滚过之后,黎凤霞说:“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现在已经有人在背后说我们闲话,不行我们正式结婚吧。你没有老婆,我回去离婚,然后咱们去领结婚证。”
“结婚?结婚哪有现在这样好玩儿?古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嫖,嫖不如偷。’,这样偷偷摸摸才最有意思。”褚士建一脸恬不知耻的表情。
“我可不想再这样提心吊胆,如果你不想结婚,咱们以后就断绝来往吧。”
“你让我想想。你们家有多少财产,离婚能拿到多大好处?”
“我们家现在有一套房子,十几万存款,儿子媳妇在外地工作,我们两个人都有退休金。”
“房子最值钱,你们的旧房子也能卖上百八十万,离婚前先把房子卖了,然后两个人分钱。”
正在这时候,门铃被按响了。两个人还是赤身裸体躺在床上,听见门铃响,褚士建起身穿上背心短裤,随手带上卧室门,拿起对讲门铃问道:“谁,干什么的?”
“查燃气表。”一个沉闷的声音回答。
褚士建打开房门,里屋的黎凤霞听说是查煤气表的,卧室门已经关好,她没有在意,还是赤身裸体躺在洒满阳光的大床上。
突然,李柱石高举手机闯了进来,他直奔卧室,推开房门就是一通拍照,把浑身上下不着片缕的黎凤霞全部拍照下来。
黎凤霞吓得大叫一声,赶紧抓过床单盖住自己的身体。褚士建进来大声喝道:“干什么,你敢私闯民宅拍照?”说着就要上前抢手机。
李柱石像一头发怒的狮子般吼道:“她是我老婆,拍照自己的老婆你管得着吗?”
褚士建一听是黎凤霞的丈夫,知道自己理亏,再看李柱石强壮的身体,估计打架绝对不是对手,吓得连忙朝后退。
李柱石没有动手打人,他拍完照,狠狠瞪了褚士建一眼,摔门走了。
五
李柱石回到家里,心里的屈辱让他满脸通红,为了平复一下情绪,他来到阳台前,看着一堆花草发呆。
别看李柱石一辈子工人,他养的花花草草却十分高雅,梅兰竹菊一样不缺,还有几盆家庭很难养殖的蝴蝶兰。其中有一盆老树桩梅花,他已经养了十几年,每年春节前后,满树都是盛开的花朵。
今年梅花开得最旺盛。更奇怪的是,第一茬花朵凋落之后,梅树上已经长出细小的绿叶,忽然绿叶间又长出花蕾,过了几天,第二茬梅花又绽放了。李柱石头一次见到梅花第二次开花,他非常高兴,觉得梅花也要报答自己的养育之恩。后来他又觉得不对劲,是不是梅树要死了,才会两次开花。想到这些,他赶紧给梅树又是施肥又是浇水,唯恐梅树死去。现在他明白了,“梅开二度”竟然暗喻着老婆出轨,那个死婆娘有了外遇,可不正是“梅开二度”吗。
想到这里,他抱起梅树花盆想摔在地上,举起来后他又轻轻放下了。花草无言,又有什么罪过?不但无罪,还给了自己警示,是自己愚顽没有领会到其中的深意,应该感谢它才对。
他抱着那盆梅花哭了起来。整个阳台一片葱绿,没想到自己的头上也绿了。
回想和老婆过这半辈子,他感到从哪方面都对得起她。年轻时上班,厂里没有食堂从家里带饭,每天他都把不多的荤腥给老婆带着,自己整天吃素菜,工友们都笑话他抠门。那时候上班骑自行车,他给老婆买了新的凤凰坤车,自己骑的那辆二八大杠坏了修、修了坏,一直骑到退休,直到今天还是他的坐骑。
老婆看到时髦的衣服想买,他从未阻拦过,他自己穿的一条破秋裤补丁摞补丁,现在还穿在身上。老婆一辈子没怎么摸过锅盆碗灶,上班的时候他回到家做饭,退休后买菜、做饭、打扫卫生他从未指望过老婆。老婆穿脏的衣服随手扔在卫生间,都是他给洗,有些衣服洗完还要熨烫平整,稍有差错还要受到老婆的指责。
这一切一切他都能忍受,他认为,既然两个人结合到一起,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何必为一些小事斤斤计较,多干点活又累不死人。至于老婆横挑鼻子竖挑眼,他认为所有的女人都是这样,从未往心里去过。他不会说“我爱你”之类的甜言蜜语,但是结婚几十年从未吵过嘴,更没动过老婆一个手指头。
他上班到六十岁正式退休,退休金五千多元。老婆中途下岗,后来的社保费都是自费交的。当时家中经济紧张,只能交最低额度的保险费,而且交到十五年就停止了缴费。缴费少退休工资自然就少,她每月只拿两千出头的退休金。李柱石不在乎这些,为了增加家里收入,他到处去干零活。就这样辛辛苦苦把儿子供到大学毕业结婚生子,他这才感到肩上的担子轻松了一些。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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