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人世间】一块月饼(散文)
时间过得好快呀,每年的中秋节又到了。哥打来电话告诉我说,今年过中秋节,他买了好多种月饼。再也不会像那年一样,一块月饼两个人分着吃了。
那年父母先后去世,我和哥没有了经济来源,日子过得相当艰难。中秋节将至,大街上到处是卖月饼的商家,我也很想买几块月饼吃。哥那些日子也是跑车不顺,经常是跑车挣的钱,还不够我俩的吃饭钱。不光如此,中秋节前一天,哥好容易拉了一趟活儿吧,结果半路上被一辆大货车刮了一下。大货车司机,本来就属于抢道刮了哥的车不对,他还胡搅蛮缠打了哥。
我听说信后,就去了大桥头。看见哥正低着头蹲在道边,几个交警正揪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年纪有二十六七岁的男人胳膊,男人嘴里不依不饶地骂着难听话。我走到哥跟前,哥抬起头一瞬,我惊呆了。哥的脸肿了老高,额头上血迹斑斑。哥眼泪汪汪地望着我,胳膊上还有明显的伤痕。那一刻,我心一阵疼。我实在搂不住火,直接抄起道边的一块石头,就向着那个络腮胡子的男人冲了过去,不管不顾对着他的头狠狠地砍了一石头。男人被我打得晃了一下,就倒了下去,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男人不是被我一石头打懵的,而是他也刚好犯了低血糖。他那天也是刚拉了一车的铁粉,卸车回来准备赶路回家。他中午还没来得及吃饭,只因为家里老娘病得很厉害,寻思把这趟活拉完,回家领老娘去医院看病呢。为了赶时间,一时着急赶路,也是没注意不小心刮了哥的车。本来就想早点拉完,结果却因为刮了哥的车而耽误了时间。男人急了,不分青红皂白,下车就把哥从车里拽了下来,上去就打。懦弱的哥哪见过这个阵势呀?任他打也没敢还手。这时交警赶了来,给两个人拉开了。男人还不服气地一个劲和交警强调说,他是要回家看老娘,去给老娘看病。
男人姓苏,叫苏有亮是个孝子,家住在牛圈子沟。父亲早几年就去世了,家里有个奶奶和母亲还有个哑巴弟弟。他是一名大车司机,负责每天给承钢厂矿拉铁粉。
男人被我打了一石头,醒过来后,急忙从兜里掏出一块玉米面饽饽嚼了几口,又咕咚喝了一口水。然后他看我气势汹汹的样子,没急反而乐了说了句:“这小丫头够猛呀!比那个小白脸猛。我喜欢。”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说了句:“谁用你喜欢!我看你敢再打我哥一下,看我不和你玩命!”
那天经过交警调解,他主动交了一些罚款,又掏出二十块钱给哥,哥没有要。哥说:“你也是为了回家给老娘看病,你也不容易,我就不要你钱了。”
那天哥拉的一车货,货主嫌哥耽误了时间,拒绝给哥钱。那天哥一天下来,只挣了一百一十块钱,除了加车的油钱,买了二斤大米、一斤白面、外加两颗大白菜和三个土豆,还只剩下十块钱。哥看道边有卖零散月饼的,就用十块钱买了五块月饼。回家回来的路上,又遇到了那个货车司机,头上包着纱布,正背着一个阿姨刚从一个诊所出来。哥见此情景,急忙停下车,问了他家地址,拉着他们就回了家。
到他家之后,哥被他家的状况惊住了。苏有亮家的房子是低矮的土房,杂草丛生的院落,一个六七十岁白发苍苍的奶奶和一个十七八岁傻呆呆的男孩子,正坐在院里的石台上张望着。当哥跟着进了狭窄的小屋,房间里有一个土炕,上面有一块破烂不堪的席子。几个人进屋后,显得格外拥挤。
那个奶奶和哥聊天说起她们这个家,她说她儿子去世十多年了,她儿媳妇一直不离不弃地守在这个家。每天起早贪黑地忙活,还要养两个孩子照顾她。什么脏累活只要给钱就干,每天起早贪黑的去工厂当运煤工,卖苦力扛大包,终于把这个家撑了起来,把两个孩子养大了。因为年轻时受累多,如今累得满身都是病,有病就歇歇吧,但她不能歇呀!自己婆婆身体不好,也是三天两头吃药打针的,哑巴孩子就因为高烧没及时治疗才哑巴了。所以,她要拼命挣钱,要给哑巴孩子治病。哑巴孩子也去医院检查过了,医生也说了,如果抓紧治疗,以后会有希望说话的。为了这个,儿媳妇硬挺着去工地筛沙子,结果晕倒在工地被人送回来了……
哥听着奶奶的讲述,心里很不是滋味。临走时,就把月饼留下了四块,只拿回一块。
那个中秋,我和哥一块月饼一人一半。吃着半块月饼,我心里酸酸的。
从那以后,哥会经常去苏有亮家看望他们一家人。有时跑车顺的话,哥挣了钱都会去苏有亮的家里,留一些钱给苏有亮的母亲。我曾问过哥:“咱俩已经过得很困难了,你为啥要帮他们一家人呀?”
哥说,他总觉得苏有亮的母亲和我妈特别相像,无论是从容貌上,还是那股为家的拼命挣钱不要命的劲头,以及孝顺婆婆这点上都觉得特别像。因为那时候我妈就是这样,为了一家人都过上好日子,宁可自己累得满身是病,也一直坚持着工作。就如一个蜡烛一样,最后燃烧了自己,过早离开了我们。
还记得也是这样的一个中秋节,母亲还在工地忙着。父亲单位发了两盒月饼,一盒奶奶让老叔捎给了东北亲人,另一盒里的六块月饼,奶奶分给我们一人一块。我家的规矩是,无论是吃饭,还是吃好吃的,奶奶不吃我们都不许吃。那天,奶奶吃完两小块月饼,她不停地吧唧着嘴,意犹未尽地说:“不愧是广式月饼呀,就是块太小了。我愣是没有吃够呀!”
留给母亲的那块月饼,在桌子上摆着,她死死盯着看。奶奶话音刚落,母亲也正好下班回来,不带犹豫地把自己的那块月饼,递到奶奶手里。奶奶呢,也毫不客气地接过那块月饼,就又吃了起来。父亲就把自己那块月饼,一分两半,给了母亲一半。父亲还打趣地说:月牙就是弯弯的,多像半块月饼呀!所以呀,一块月饼我和你妈一人吃半块正合适。”
奶奶分给我的那一块月饼,我两口就吃完了。而母亲的半块月饼,却一直没舍得吃。她手里拿着,看着,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她说:“我妈和我爸也喜欢吃月饼。”
母亲嫁给父亲后,就跟随父亲离开东北父母来到承德,第一年过年,我们回东北过的。但以后的年节,就再也没有回去过。父母忙于工作,不舍得耽误工作,即使年节也是很少休息过。母亲是姥姥和姥爷的唯一女儿,母亲想姥姥和姥爷呀!但为了这个家,母亲也是把想念藏在心里。为了这个家,母亲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每天不分昼夜不停地干。她总是以为她多干一些活儿,多挣一些钱,家里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殊不知,她每天不爱惜自己身体玩命干,她的身体已经严重透支,吃的方面也跟不上,贫血严重,最后各器官衰竭而去世。离开了我们。
苏有亮之所以拼命跑车想方设法挣钱,就是为了他妈以后不那么辛苦,攒够了钱好给他弟弟治病。只要他弟弟病治好了,他妈就可以歇歇不那么累了。哥帮他们,无非也是想让苏有亮的母亲,不会像我妈一样疲于奔命,到最后舍弃生命。哥说:“有个完整的家多好呀!如果当初咱妈不那么玩命工作,说不定还会健在。那样的话,也会看到咱俩有出息的一天呀!”
哥的话深深打动了我,我支持哥那么做。休学在家期间,我还有两次坐了哥的车,买了水果去了苏有亮的家里,去看望了他们一家人。我回学校上学后,开始半工半读,支持哥把挣的钱留一些给苏有亮的母亲。在苏有亮的哑巴弟弟要做手术期间,也是中秋节前,我坐快车连夜赶回承德,去了苏有亮的家。从自己的奖学金里,抽出五百块钱,给了苏有亮的母亲。
那天,苏有亮的哑巴弟弟,还拿出一块自己舍不得吃的月饼让我吃。那块月饼,是苏有亮的母亲和奶奶纯手工制作的,里面有山核桃仁和一些苏子。苏有亮的奶奶告诉我说,山核桃和苏子都是她儿媳妇从大山里采的,月饼是她和她儿媳妇一起做的。她俩做的手工月饼很好吃,也很香甜……
后来苏有亮的弟弟经过手术治疗,终于能说话了。一年后,他也考了大车本和他哥一起开始跑车,拉起了铁粉。他们的母亲,再也不用出去工作了,只负责在家做做饭,伺候自己的婆婆。我听到信的那一刻,真替他们一家人感到高兴。
想着那年与一块月饼有关的往事,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我们生活多么苦难,人与人的理解,同情和帮助,总能给人带来希望和力量。爱与善良就是一盏温暖的灯,会让人间变得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