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人世间】邻居家的猫(散文)
我每天早上还没有真正睡醒,就会被四周的吵声惊醒。我大门朝北,临着一条县乡道,也是一条市级示范公路。站在门口,可以看到公路那边四五户人家。与我家正对着大门的是一户只有母子俩的人家。那母子俩不是养猫,就是养狗。养不了多少日子,猫狗在公路上欢跑着,一不小心就被汽车辗压得血肉模糊,让他们母子好一阵悲伤。悲伤还没有消退,他们又会养上新的猫或狗。
我对门家的老太太总以为她家养的猫与狗比别人家聪明百倍,所以做了她家猫与狗是特别受宠的。那老太太早上起来,就是找猫或狗聊天,声音很响亮,过往的人都会听到。有时过往的人会反驳一句:“难道你家的猫(或狗)比人还聪明?”那老太太就会呵呵地大笑着,向来人叙述她家的猫或狗究竟聪明到怎样的境界。那种境界,好像人也无法达到。
我听到老太太的话,是不怎样放在心上的,不过,我倒真地不以为猫与狗就比人类愚昧。猫、狗、人是无可比性的。达到人的境界的人,一般是不会拿人与猫与狗相比的。但猫、狗、人也有可比性,他们都是地球上的动物,并且他们都有性行为。
我对门的老太太年轻时是很会“偷男人的”,她与相好在牛栏里、野地里也经常让人发现的。从这一点上来说,我并不觉得人比猫与狗伟大在何处,高尚在何处。不过,人是可以追求人之境界的。也就是说人在追求人之境界时,是个纠结而又矛盾的生物体。
我这样的思绪是不会与对门的老太太去分享的。我在乡邻间,几近于哑子,很少开口说话。
而我家四周都是人家,住在我家西侧的一户人家,原来是与我家同住一座八间老宅里的,在八间老宅里,我与那户人家门对门,后来老宅拆除,各自盖了小楼房。那户人家的男人已经七十多岁了,不过在村上做保洁工作,每天早晨四点多钟,我就会被他将扫把丢进垃圾车里,哐当一声响吵醒,我就不情愿地坐起来,很想再睡一会儿,可四周已经响起各种声响了。吵声已经无法让我安静地睡一会儿了,只好起床,戴上近视眼镜。
那天我刚刚走到客厅里,就见一只赤黑相间的猫从我家的窗户上跳了出去,我这才想起,昨天晚上我又忘了关窗户了,以至老太太家的猫又钻到我家来。按理猫上我家来,也没有什么可以非议的,可我一直不喜欢猫与狗,我觉得它们很容易带来寄生虫。而老太太家的猫我更不喜欢。我不喜欢她家的猫,是因为我异常讨厌老太太一家子。老太太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大儿子与我同年,从小就喜欢欺侮我,因为我家很穷,我到八岁上小学,还是穿开档裤的,到了学校里总是夹着“尾巴”,可同学们很有窥视别人拉尿的东西的嗜好,并且会聚集起许多双目光,放出异彩,来欣赏我的“尾巴”。所以,我到现在都认为人类是一种动物,很可笑与愚昧的一种动物,很需要向人的境界追索的一种动物。有一回在操场上,有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忽悠我与老太太的儿子打一架,我有些怯,担心自己落败了,会遭到更严厉的欺凌。那老太太的儿子虽然与我同岁,可他是正月初三出生的,我是十月初三出生的,从幼时他就成了我头上一座山,我面对压迫我的一座山,很恐惧。老太太的儿子见我怯,一步步逼到我跟前。我忽然生起一股怒火,将外面的破棉袄一脱,冲了上去,捞起他一只脚,咚一声就将他摔了个仰天。他翻身起来,说我懒皮。可我心里哼了一声,我已经将身上的那座山掀翻了一次,就不怕掀第二次了,所以我迎上去,一口气连摔了他三跤,逼到他跟前喝问道:“还来不来,还来不来?”老太太的儿子怯怯地退着,不敢回我一句话。我享受到了胜利者的高傲的姿态,不过我并没欺压老太太的儿子,我连想也没有想过要欺压他。他在我眼中是个不值一提的货色,学习上更不是我的对手。我在同龄中的学习近于“无敌”,只是从来没有人选我为班干部、三好学生。我属于“捣蛋鬼”,不过,我儿时忽略了人类许多恶习,比如嫉妒。当我在学习上抬起高傲的无视于他人存在的同时,无形中就给自己树了许多“敌人”,他们随时会对我进行打击。1976年秋冬季,我患上了病毒性角膜炎,方言叫“萝卜花”。那时我家里更加贫穷,我父亲在1974年秋季就离世了。我母亲是个矮个头女人,也是个情感双向症患者,长兄是个残疾人。可想这种家庭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穷到怎样的程度。母亲无力带我进医院治疗,一直想一些土法子,可是病情越拖越严重。到了1977年2月母亲才带我到医院治疗,中途我回家住过一个星期,又到医院去,直到6月12日,我才重新回到学校。回到学校过了几天,就遇上一场算术测试,我考了“91”分,第二名是“83分”第三名“74分”。我很高兴,真的我很高兴。其实,那时我不知道,人性中你得意时,也是别人伤心时,而我那时丝毫没有学会掩盖自己的得意。有一天下午音乐课上,我闹肚子,老师叫同学们起立大合唱,我没有起身,揉着肚子,老太太的儿子就向老师报告“老鼠的亲兄弟”资格太老了,居然坐着不起立。
下课时我逼到老太太儿子跟前,要揍得他鼻青眼肿,老师赶过来,与我大吵了起来。我打三岁起就常常举刀冲出去砍杀的,所以,我面对老师,丝毫没有退却,老师扑上来,捏住我的脸颊,狠狠地一扭,害得我半边脸青紫了一个多月才退去乌青与血丝,也造成我一辈子对老太太一家子的仇恨。
现在我已是花甲之年的人了,老太太家的猫钻到我家来,我依然不乐意接纳。可猫并不知晓人世间的恩恩怨怨。
那天早上我刚到客厅中,还没有按墙壁上的开关,只见楼道上冲出一个影子,从窗户上闪了出去,就知道老太太家猫,昨天晚上又钻进我家,睡了一个晚上。我家三楼还闲着,堆着杂物,成了老鼠的家园。老太太的猫,肯定进了那乐园里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了。甚至不知度过多少个美妙的夜晚。
可我也拿猫没有奈何。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时发现窗户又忘记关了,信手就将窗户关上了,我就到一楼准备早餐。一会儿我就听到二楼长兄在喝斥猫,要猫滚远点。我长兄已经不会行走了,他要赶开猫,只有喝斥。我想到二楼将窗户与大门打开,让猫跑回老太太那边,可是我双腿行走也不方便,就想稍后再上楼开门。我家三层小楼,临着公路,第一层就像个地下层,所以大门开在二楼。
等我做好早餐,拿到二楼,那只猫跑到三楼去了。我没有再去理会它。可是它一整天在三楼叫着,居然不知道转向楼道,转到二楼来,我感到有些莫名。可是那只猫夜晚也没有回去,我到三楼想将它赶下楼,可是猫见了我,就钻到另一房间里,钻进一堆木料里。
那只猫居然真的不知道回家的路了。我整个夜晚都被猫吵得没有睡安稳。第二天白天老太太与她的儿子发现猫在我家楼上,也没有在意。老太太的儿子也跟我一样,是个光棍,不过他结过婚,他年轻时,娶了隔壁村上一个傻女人,因他是个矮个头男人,只配娶个傻女人做老婆。听说他新婚之夜,老婆不让他做爱,他强行脱了老婆的裤子,可是他的生殖器是没用的一只小萝卜条,老婆骂他用又没用,还要那样子做,烦死人了。后来那个女人跟着一个卖老鼠药的人跑了,生了一个女孩,卖老鼠药的人又不要了。老太太另一个儿子是服农药自杀的,那男人也有些傻气,才上过几年学,娶了一个不错的老婆,可那女人说话口吃,否则也不会下嫁给老太太的小儿子。也不知道从那条渠道流传出来,老太太的媳妇与老太太小儿子晚上的事,有人说那女人看不上老太太儿子,两人没感情,老太太儿子后来外出打工,就到处找野花,说要凑足三百个数,但他患上梅毒,老婆知道后,就给了两条路,要么将自己那根东西剪了,要么离婚。而老太太儿子给了自己第三条路,一口农药结束了自己欲望无法平息的生命体。
所以,老太太与她的大儿子在村庄上也不是那样受人待见的人。
而老太太与她的儿子见了我,自以为我是个比他们还要不让人待见的角色,所以,在我跟前那神态是很高傲的。我要他们母子想办法将猫弄回去,猫在楼上不知道回家的路了。老太太却说,她家的猫聪明绝顶,这个夜晚肯定会回去的。
我担心又一个夜晚来临时,被猫叫声吵得睡不好觉。而我前不久刚刚投出一部中篇小说,又要准备创作一部中篇,晚上很需要安静。我无法与老太太沟通,就到镇上菜市场,买了一些小鱼,到三楼,将小鱼沿着客厅的墙下,摆放到楼道的第六个台级上,做计已经可以将猫诱到楼道上了,才收起余下的小鱼。我也慢慢地将猫的事丢到脑后了。傍晚,我给兄长洗过澡,让兄长在大门口坐一会儿,老太太也在她自家门口,高声地对我说,她说了,她家的猫是很聪明的猫,是知道回家的猫,这不,早就回家了。
我没有回答老太太,世上许多事,是没必要让别人知道真相的,更不可能让他们明白事物的本质。那样你会很累。但我是个木纳而喜欢思考的人,遇上微小的事,也想索究事物的本质。这一回老太太的猫之所以从我家三楼下来,再回到三楼,不知道回家的路,很有可能是我关上玻璃窗时,它跑下三楼,就往二楼窗户上冲,没想到冲到玻璃上了,使它产生了心里阴影,以为从三楼下来,找不到出路了,一心想从三楼回去,可它又不敢从三楼往下跳,只好在三楼哇哇大哭大叫。
这只猫将玻璃的光明,当着可通向自由世界的光明。遇上了一次碰壁,就迷失了方向,迷失了自我。
我于1981年立志成长为一代杰出的物理学家,可我辍学了。我辍学时,我很迷茫。我哭,我仰天长啸,命运何其地艰辛,路在何方?
但我不服。
我自学了四十四年,依然失败。在失败中坚守四十四年的生命,会是怎样一个生命体?所以,我今天双腿瘸了,行走在大街上,有些人也会惊叹,这个人好有气质。
我没有财富可炫,也没有权势可威,为什么会流露出让人惊叹的气质呢?其实我真正明白了,人这种动物很容易被“玻璃之光”所欺骗,所引诱,是种极其急功臣近利的动物。更是将尘世间的种种外在美景当着人生追求的目标,最终迷失了自我,迷失了方向。某些位高权重的人,沦为阶下囚时,何尝不昌将玻璃之光当着引他前行的的灯塔之光?
我明白了我所明白的,整个人就越来越有气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