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忆】“躺平”的老鹰(随笔)
只有5500多亩的康保县湿地公园并不大,但有山有水。东面一半是小南海,一潭碧水,波光粼粼,水中还有几个一二亩大小的绿意婆娑的小岛,高处俯瞰,像镶嵌在湖水中的绿宝石。小岛虽小,但到了夏季,则是各种水鸟的爱情栖息地。据说,仅在这个岛子上生儿育女的一级保护鸟类遗鸥就有七八千只,堪称全球第一。因此,这个岛获得了“遗鸥岛”的称号,这个县也获得了国家批准的“遗鸥之乡”称号。
西边是一处高地,近些年来种植了樟子松、白桦、榆槐以及一些柠条之类的灌木,还有玫瑰等观赏花卉,现在都已成了气候。沿着刷了红绿油漆的曲曲弯弯的水泥小道行进,松香的宜人和玫瑰的沁心会一同陪伴过来,给人以森林漫步的静谧和惬意,间或几声山雉的啼鸣,鸥雁的长唳,会将人的思绪带往无际的自然和宙宇。
高地的中间是一座圆圆的土山,这是整个湿地公园的制高点。原来斥巨资树立过一尊高大的汉白玉观音像,一度是这个地区的最高地标性建筑,后来被拆除了。拆除的原因,有的说是因为这尊观音像亵渎了观音大士;有的说是因为扰乱了风水,不利于当地的风清雨洁;有的说是因为触及了有关的忌讳;还有说是因为政策导向问题,总之是不关民意的事情。拆除后,山顶就遗留下了一座巨型的观音像地基。站在这个基座上,整片湿地便尽收眼底,特别是在黄昏的时候,欣赏近在眼前的晚霞,会令人遐思无限。
这是一块列入国家级保护范围的湿地,成千上万脱了贫的乡民们从破烂不堪的农家大院,搬到虽然逼仄但敞亮明快的城镇高楼后,彻底告别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辛生活,再没有了农活的劳累,大量的闲暇时间都可以在这公园里打发,老人们慨叹:“活了一辈子,没曾想到在临死的时候,也过上了城里市民的幸福生活。”
今年这基座上经常有一只一级保护鸟类老鹰来光顾,或在晨曦期待万丈霞光,或在傍晚目送落日余晖。它并不怕人,有时还会主动与人打个招呼,索要食品。那天和妻子来散步,这鹰竟然大喇喇地飞到了妻子的头顶,甚至把妻子的肩头抓出了两条印痕。无独有偶,几个朋友来游园,这鹰硬是把搭在朋友肩头的衣服当作食物抢了去,撕扯了一阵子见到无欲可贪,才悻悻离去。
四川的峨眉山经常有野猴向游人索要食品,草原上硕大的老鹰追逐游人,索要财物,我第一次听说,也有幸第一次经历。
草原人崇拜雄鹰,有这样一只大鸟成天和游人混迹在一起,给游人,特别是本地的乡民们平添了许多的乐趣。
在大草原上,经常可以看到浩瀚蓝天上盘旋遨游的雄鹰,那么的逍遥物外,那么的悠然自得。也经常看到广袤草地、高耸悬崖上伫立的雄鹰,那么的超群拔萃,那么的雄姿勃发。遨游和伫立都是雄鹰的重要生活,雄鹰以遨游宣示主权和自由,以伫立展示独立与傲逸。草原人将其视为崇拜的图腾,正是因为它们始终保持自由、傲然、独立和正义的博大情怀。
但光顾这片湿地、过分与游人亲密接触的这只老鹰,估计不是为了展示雄姿,宣示主权,也不是为了战胜城狐社鼠。这是一只留恋土地不思苍穹,只愿在人为的制高点上寻觅高远的老鹰,是一只不愿搏击奋斗,只愿坐享其成的老鹰,是一只“躺平”了的老鹰。“躺平”的本事只能从今天的人类那里学来,由人类言传身教。
柳宗元写过一首关于老鹰的诗:
凄风淅沥飞严霜,苍鹰上击翻曙光。
云披雾裂虹蜺断,霹雳掣电捎平冈。
砉然劲翮翦荆棘,下攫狐兔腾苍茫。
爪毛吻血百鸟逝,独立四顾时激昂。
炎风溽暑忽然至,羽翼脱落自摧藏。
草中狸鼠足为患,一夕十顾惊且伤。
但愿清商复为假,拔去万累云间翔。
柳宗元笔下的雄鹰,既有雄霸长空的“激昂”,也有“惊且伤”的无奈,像虎落平川被犬欺一样,遭遇老鼠、山狸的欺辱。不过柳宗元所表现的鹰的无奈是暂时的,尚有“拔去万累云间翔”的希望,而逗留在小山头被拆掉的观音座基上的这只老鹰,眼见的没有了希望,因为它不是因病而无奈,而是因时而颓丧。
这老鹰接受过人的豢养,是在人的呵护和溺爱下,依靠人重新飞向蓝天的,它懂得了不劳而获,懂得了飞的越高,付出的体力和辛苦就越多,懂得了最简便、最经济、最舒适的生活来源是慈善和抢劫。
广阔的蓝天对这老鹰没有多少意义,天再大,可容老鹰栖身的只要一根树枝;大自然的食物再丰富,老鹰的一餐有一只耗子足矣。兔子肉,狍子肉之类的味道在这老鹰的嘴里和老鼠肉味道是一样的,甚至还没有老鼠肉鲜嫩。就是老鼠肉,也需要自己亲力亲为,又那能和人们直接送到嘴边,或直接从人们手中夺来的牛羊肉和面包比美。不论蓝天多么广阔,苍穹多么深邃,老鹰总是要回到地面的,一旦回到地面,再大的天都会被一棵大树所遮蔽,抬头望去,只不过几片青翠的树叶,蓝天、苍穹并不在视野之中。
这片湿地上的遗鸥和老鹰都是国家一级保护鸟类,好在这一级保护动物之间有着“鸟鸟相护”的深情,还没有听说过雄鹰把遗鸥当作美餐的案例。不过这“躺平”的老鹰到底是没有道德底线的,但愿它只会骚扰人类,而不会去侵犯近在咫尺的“遗鸥岛”的安全,并大肆杀戮岛上的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