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水·缘】掠过记忆的面影(随笔)
写下这个标题太随意了。退休十年,同事,文友都从心里隐退了,有人联系依然如故,不联系似乎都如雀儿般飞走一样,各过各的日子,各走各的路。相处几十年的同事,朋友,说分开就都分开了,如果没有文学交流一类的事,似乎也无话可说了。
今天“文艺访谈”要一篇文章,翻来翻去,居然翻到我与陈瑞先生的简短对话,当时他告诉我把对话存起来啊,那意思立此存照,或许有一天他的预言实现了,好对他的神性做个验证。我笑纳了他的建议真的存了起来。可是决定用这些对话时却找不见了。现在突然出现,想起了很多往事。
记得初学写作,我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诗人陈瑞,他写诗,我写散文、小说。当时他组织了一个中都文学社,多达百十伙文学爱好者,定期聚会一次,形成一个文学沙龙,作品互看,共同讨论。那时对文学的热情很高,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是激情年代,是充满理想的年代,考大学,上夜校,学文化,都在奔赴各自的前程,那时坚信只要努力,前面就是掌声和鲜花。当时抓一把石子扔出去砸着的十有八九是文学青年。当时我写了一个中篇小说《为了人的尊严》,被诗人陈瑞发现,喜不胜喜,仿佛发现了“人才”一样。从此,我们的文学交流就开始了,那时他是《乡土文学》的诗歌编辑,牛哄哄的,但他喜欢交友,找他聊天的人也很多,一大批作者围着他转。那时我在百货大楼站柜台,人称“柜台作家”。不管哪个部门,冠以“作家”就自觉光荣。那时进地委大门很自由,没有保安什么的站岗放哨,一星期总要去一次文联沾沾文气,仿佛那是写作者之家,编辑都是家长,发一篇稿很难,纸质又是唯一发表的渠道,编辑很吃香,但那时编辑每稿必看,每稿或用或不用必给提建议。我们写作很幸福,因为每一天写作都想要提升,写出作品找编辑看,提提意见什么的,很虔诚地接受提议,改无数遍发表不了的都是寻常事。退稿也不怕,愈挫越勇,年轻真好!
言归正传,我与诗人陈瑞兄虽写作方向非一类,但他博览群书,摘录笔记卡片就好几纸箱,我被惊住了!这种精进努力,我是望尘莫及的。于是,一旦写出作品就劳他阅读,他也百读不厌,一旦出了书首送也是陈瑞兄,他便成了我征求意见的对象。我的作品可说他都看过,也写过一些评论。
他说:“保持你的朝气,你的真诚会为你保驾护航,别看那些表面上光鲜的,能说会道的,讨好卖乖的,谁笑在最后谁才是胜者,文学最后比拼的都是真诚!”
当时不觉得什么,谁都会说这样的话。明明人家能说会道就能获得支持,我的真诚却到处碰壁呀。我总是站在十字路口,黯然神伤。年轻时想要的东西很多,于是就形成一道道关口,就像孙大圣闯关一样,一路除魔降妖,其实降伏的都是自己的内魔“想要”,当然,我想要的是写出作品能发表,发表的作品能获得业界的认可,因为我还不认识自己,自我感觉没那么良好,需要客体来肯定一下才有信心,人在初始抑或都是这样吧?当时诗人陈瑞就是第一个客体回应。年轻的时候对世界充满信任,披荆斩棘在可不惧。阅过沧桑才知道“真诚”确实是文学的法宝。不管有多高的声誉,多大的成就,最终都是去努力保守这两个字“真诚”,人生便是大成!
世俗层面我并非胜者,只是一直在写,只等一百年后作品还存在,算是胜者。出版《孤独的回响》时,怎么也找不到我收藏的对话。今天偶然找到了,突然觉得整理与读者对话一文中是个缺憾,所以特别补上。那是长篇小说《风语》出版后,没有书,只有电子书,现在看大部头书是一种负担,烦劳陈瑞兄阅读,让他告诉我,《风语》比之《羊哭了,猪关了,蚂蚁病了》是否有超越。我总想,这一部不如上一部就是失败。我告诉他,这部书是我的封笔之作,我要告别文学,去完成人生的另一个规划。他就开始不辞辛苦地看。这事交代后,我早已忘了。就在一天早晨,电铃响了,他发来了支离破碎的短信,似乎也捕捉到了很多信息。他说:“一个直觉感受:《风语》可以了!写尽了!可以封笔了!有点像《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的续篇感觉,在书写心灵透彻方面推进了一大步,哲理更成熟,更透彻,有超越。但总的感觉皮太厚,铺垫长,必须狠狠啃咬,才能吃透皮壳。但密不透风之处也有柳暗花明的缝隙,让人能在阅读时有一丝轻松,享受一点快意。祝贺你的成功,这是你的顶峰,也可能是下一个诺贝尔文学奖的候选人。看你的造化吧!真诚地,发自内心地祝贺你又一部经典之作。你用锋利的手术刀解剖了中国社会三种不同的意识形态的弊病。将来会大放异彩的。因为里面真正的含义是传播大爱、真爱、大善、真善、大美、真美、大仁、大义,所以,这样的作品会有大放光芒的时候。”
我看了这则短信笑了。陈兄给了我一筐鸦片,口气够大,下一个诺贝尔奖获得者,如果选他当评委估计他会投我一票。其实能够传承下去的与奖也没大关系,全看实资。托尔斯泰没获过“诺奖”不影响他是世界级大师。于是,我们便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戏言,人间童话时时产生,好像我真是获“诺奖”的候选人,说着玩也是一种乐趣。现如今获奖似乎成了写作的目的,写了一辈子没个奖,在圈子里就没威望,没名分。殊不知,这不都是人间设计的一个游戏吗?和小孩子玩尿泥有什么区别?设若威望和名分都已心无挂碍,那写作就是快乐无比的事,坐在书桌前你就是帝王,天马行空任我畅行,这是自由的主权。
与陈兄交流已经很少,也许他根本不了解我此刻的状态。我恰如他所说的,最后比拼的就是“真诚”。这是陶尽铅华后的认知!人生几何?功业、名分,并非人生所有的装备,真正的装备是通过功业路途的体验获得内外“和谐”,这可不是大话,空话,闲话,这是人最壮烈的剩余价值。所以我写我快乐,我思我存在。当真诚,爱,自律成为信仰,一切过程都是风景。人生无烦恼,心静得自在。这便是陈兄最初的赠言,已成为我的终极享乐。争取人的权利,对我来说首先是争取真诚良善没有被剥夺,没有被异化,这其中也是一场战争,战争结束之后,也许头破血流,也许遍体鳞伤,但留下的仍然是真诚良善,这便是战利品。这个时候风轻云淡地讲自己的故事,心平气和地检阅自己的人生,我在“战争”中保持了灵魂的主权,这便是笑到最后的胜者。古人说“难得糊涂”,这只是一种境界,但没有彻底超越,超越者是清醒的,俯瞰芸芸众生,所有的人都是伸出手来“我要”,殊不知,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贪嗔痴、失荣乐,人生大苦就是“我要”。但清醒者敢说“我不要”。能做到“不要”,不需要糊涂!清醒不是白醒,而是童心的凯旋。我相信更多的清醒者回归童心,把自己清澈的眼睛,伸向宇宙,知道自己来到地球为何,便就知道如何了。
在此感恩相遇,感恩相处,感恩一路文学交流。感恩最初的赠言。年过花甲,一个小器物,几句暖心的话,都会是一段有意思的往事,捡拾起来都是闪光的贝壳。人生真好,生死歌哭,都会成为路途中的美好风景。
2024.9.24静心斋

